《山河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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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 第2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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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岁无非是坐在一起说闲话做游戏,虽然好日子不想说丧气话,可也不知道哪个第一个熬不住,话题慢慢就带到神宫大火上。果然神宫走水,皇帝震怒,此时偌娜的病已经好了大半,每天由爱宠的妃子扶着到御花园看看风景。皇太后欣喜于宝贝女儿的康复,但对于女儿挑选心爱妃子的眼光咬牙切齿。这些天被点名陪伴皇帝身边的几乎只有两个人,惠妃姚锦和兰宾箫歌。姚锦也就算了,原本就是被皇帝很疼爱过一阵的,加上出身家世都算不错。蓉宾琴林,也就是太皇太后的宝贝侄子和女官合谋想要同时陷害姚锦和秋水清。哪里想到秋水清早有准备,拿晋王去做了挡箭牌。浩浩荡荡的让皇帝自己来捉奸,结果捉出自己的亲弟弟纯洁无辜的来看好友,喝了点东西后莫名其妙趴在床边上睡死过去。若是抓出来那个是秋水清,按照皇帝的性格必然不问青红皂白杀了再说;可抓出来是晋王,难道说他们通奸,怎么都说不过去啊。事情一旦变成了笑话,皇帝当然脑子就好用了,有皇太后在那里,不能拿蓉宾怎么办,于是爱怜的重新疼爱姚锦,皇后被赐死后姚锦被重新册封为惠妃。另外一个就比较奇怪了。萧歌本来已失爱宠很长时间,可这一年皇帝那一场差点送命的大病之后忽然重拾旧爱,时不时宣召一次,还有贴身宫女回报皇太后说某一夜皇帝对箫歌说“早晚朕再与你生一个孩子,然后册你为妃”。

    大司礼亲自入宫汇报神宫走水的噩耗时陪伴在皇帝身边的便是箫歌,此时偌娜尚未痊愈,当然没有芙蓉帐暖的旖旎风情,而是这位兰宾衣不解带在凰塌边伺候了一晚上。偌娜醒过来看到美人儿尽心尽力伺候在旁以至于眼圈微黑脸色苍白,心中爱怜有加,心情也格外好,偏偏这个时候噩耗传来,顿时皇帝砸了宫女送上来的汤药。接下来就像神官们担心的那样,皇帝下旨将大神官扣押,当然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到大神官和当天在殿内的众位神官身上。说大神官必然作了什么触怒上天的事,以至于女神发怒火烧神宫,故而将当天从大殿里逃出的所有人全部抓起来,责令春官严加审查。可怜那些神官们原本该当与世无争,如今一个个披枷带锁,寒冷天气被串成一长条哀哭着押入暗无天日的春官大牢,等待他们的当然是惨无人道的拷打折磨。

    众人提起这件事长吁短叹,十之八九都说神官们可怜,过去也发生过这种“噩兆”,拿来当替死鬼的神官杀的杀流的流,还有被没籍为官奴、官妓,一度清白高傲的人沦落成最低贱的。这一次出的事情在神宫而言是最大的劫难,可以想象后果将更为悲惨。别的不说,单看大神官重伤之下还被抬进大牢就可知道朝廷不会放过这一群可怜人。

    晋王府九阶的司服官刚刚过服礼,是职司女官中年纪最小的,便是那姚锦的本家,原本在官府当书吏见习,姚锦得宠才想办法把她弄到京城到了晋王府当下位女官,夏天服礼后提升。这孩子质朴可爱,一团和气,女官们都喜欢她,小孩子也时不时撒娇一下。如今前辈们谈论半懂不懂,娇滴滴的插了一句:“可是,本朝的大神官没有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啊,能审出什么呢?”

    一群人一起看着她,表情就是“真是个天真的傻孩子啊——”典瑞和她关系好,叹了口气道:“神官也是人,又不是水缨女神,只要是人刨根去查还有查不出来的?”

    水影点点头,过了一会儿道:“本代神官是谨慎人,多年来并没有大错,她出生历代神官家庭,家族人丁稀薄,也没有亲戚狐假虎威。行事为人算不上尽善尽美,可要说天怒人怨到能把火烧神宫的罪责推到她身上,也是没有的。春官真的要找理由,恐怕”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微微露出不忍神情沉声道:“曾有传言,大神官与神宫中的神方有染,要找火烧神宫的理由,也就是这个了。”

    众人听了都“啊”一声,一个个皱眉挤眼,一脸的不舒服。所谓神方乃是神宫中祝祷的神官,当代神方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生得眉清目秀容貌出众。真要说容貌,此人比当初的京师第一美少年洛西城还要出色几分,只不过他是神士,没人敢公开评头论足。

    安靖神宫中的神官男女都可担任,女子就是神女、神娘,男子叫做神士。神女可以生儿育女也可以成亲但是不能纳侧,但是神司,也就是那些规模宏大的著名神宫的主持要举行终身敬神的仪式,同样可以生儿育女但是不能成婚。有些神司的情人跟随她们一辈子,生儿育女,但直到死都只是侍从身份,死后也不能同葬。实际上算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变通方法,反正从有记录起就是这个样子,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然而,神士是必须终身守贞的。神庙中的男子当然并不是每一个都必须守贞,庙侍、随员这些都可以嫁人,可一旦接受敬神仪式,成为神士从此就只能侍奉神灵,再也不能与俗世中的女子相恋。

    正因为有这样的守贞传统,故而神司乃至于普通的神女若是与神士有染,则被看作与祭坛杀人、损毁神像同等的,最为大不敬的行为。宝林宫神方因为容貌生得太好,职司也是神司中罕见的高位,故而遭人嫉妒也多,最常用的当然是攻击他违背戒律,靠颜色上升。

    司服见自己说了一句话弄得席上气氛压抑,十分后悔,又不知怎么打破,缩在典瑞旁边垂着头,却听一人道:“夫人真是的,大过年的说这些做什么?天已经黑透了,吩咐放烟花爆竹热闹一下不好么?”声音平和好听,正是日照。一句话出口,气氛顿时恢复,水影嫣然道:“说的是!”随即吩咐放烟花爆竹,一群人移到轩朗处看火树银花不夜天。司服原本最喜欢这种事,可今天刚刚闯了点小祸,有些害羞,时不时偷看水影,怕这个司殿对自己不满。于是就看到烟花正盛的时候一人穿过众人来到水影面前,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但看水影身子一震然后要了摇头,烟花火光闪烁间能看到那人神情哀伤。

    那一刻来报事的是正亲王府的女官,告诉她大神官已经认罪——与神方有染。

    这一天晚上,水影对日照说:“火烧神宫明明是人为,可朝廷不去找出凶手严加审讯,告诉天下一个清楚明白。却附庸鬼神之说,强逼神官认罪,这番掩耳盗铃的举动除了自己还能骗谁呢?难道京城百姓听了这个么解释就会满意了?真是反过来自己替叛贼做足了证据,拂霄没有说错,朝廷上真是一群混账蠢货。”

    事实也正是如此。京城百姓完全不满足于朝廷给出的“私通神士,天降惩罚”的说法。他们说“真要是这样,一个雷劈了大神官不就成了,水缨女神做什么要烧宝林宫?那就是一个替罪羊!”

    替罪羊,替谁的罪,百姓不敢说出口,互相看看摇摇头,嘀咕一声“天命啊,天命——”

    对大神官的处罚在新年第一天就下达了,和大家猜想的一样,非常残酷的处罚。也幸好有规定处死神官不能见血,才避免了受到诸如车裂、凌迟这样的酷刑。大神官被赐毒酒,神方则按照神宫的规定,神前沉塘。总算皇帝还记得新年内不可见血光的规矩,忍了忍火气吩咐过了上元再处刑。

    新年正日,苏台迦岚的特使来到京城向皇帝献上迦岚亲王的礼物以及昭彤影连番取胜抓获的匪首们。这位特使是永亲王身边的高级女官,报出的家名人人陌生,对方也是好脾气,笑吟吟补充说“我们是新立的家系,只有五六年,而且是在鹤舞立系,大家一定没听说过。”此人完成公务后在第四天到了晋王府见水影,说迦岚殿下有一句话要带给王傅。水影端着茶神色淡然看她,后者一样一团和气,笑嘻嘻说:“殿下说王傅将晋王殿下教养的极好,殿下这个做姐姐的要感谢王傅为苏台皇家尽心竭力。”

    水影微微一抬眼:“职责所在,理所应当,迦岚殿下过奖了。”

    女官笑笑说我来就是转达这样一句话,不打扰王傅过年,告辞了。人刚一站起来,就听水影一声:“慢着!”

    那人一愣停住脚步看她,水影将茶杯一放,抬起头道:“女官今年芳龄?”

    “虚度二十春秋。”

    “你的家名‘红染’得来有几年了?”

    “今年已经第六年。”

    她嫣然一笑,指指旁边的位子:“请坐,大过年的,总不见的八百里加急要赶回明州吧。”

    那家名红染的女官讪讪一笑,依言坐下。但听水影又道:“天下所有家系都要在春官立档,前两年我为了一件事曾经查过全国家系的档案,并不记得鹤舞有新出的家系叫做红染。”

    青年女子笑道:“小家小户,不引人注意。”

    水影微微一笑:“朝廷内说水影什么的都有,不过水影的记性从没被人质疑过。”说着看看那青年,又道:“既然不是正式的家名,却又登陆在鹤舞颁发的官凭路引和你所携带的名帖文书上。我看过,并非伪造,可见你确实是迦岚殿下所派,就连这个伪造的家名也是获得迦岚殿下默许的。是不是?”

    那女子强笑道:“大人真喜欢说笑。”

    “是不是说笑,你自己明白。既然鹤舞没有红染这个家名,那么你又是什么人呢?伪造家名可大可小,你拿的文书有璇璐印章,这个伪造的游戏倒是鹤舞正亲王府司殿和你一起做的。璇璐的为人向来谨慎端方,若是彤影的印信,你到可能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王府属官。可璇璐若非对你或者你本来属的家系十分信任,不会做这样的事。

    “想到这一点,知道你是什么人也就不难了。鹤舞家系本来就不多,与正亲王府关系如此密切,还有年轻女孩儿在正亲王府见习进阶的更是好数。红染——秋色山林,金耀红染——你是秋林叶声的女儿吧?红染这两个字恐怕是你的本名,秋林红染,鹤舞宰辅给女儿取了一个好名字!”

    来人愣了一下,旋即起身一躬到地:“王傅敏锐过人,秋林衷心佩服。”

    水影冷笑一声脸色一沉道:“你虚构家名来面君,此乃欺君之罪;隐瞒身份进入京城,包藏奸细之心——来人!”

    一声喝令,屋外侍卫宫人立时闯进来,水影一指秋林红染:“此人对本职无理,将她拿下!”

    此言一出,红染变了脸色,知道若是真被抓住送交朝廷,打她个欺君之罪简直天经地义,她只怕再也没有性命返回明州。略一愣,想到刚刚水影说的是“此人对本职无理”,而不是当场大喝一声“此人虚构身份包藏祸心”。心中略一转念,立刻扑倒在地连连叩头道:“下官失言,请王傅恕罪!”

    跟着侍卫进来的还有王府的属官,见此情景真以为这位鹤舞来的特使说错了什么话,惹恼了自家这位性情冷漠但说翻脸就翻脸的主子,忙进来打圆场,说了一堆好话。红染也配合,连连磕头请罪,过了一会儿,水影一挥袖子命众人退下,下人进来重新换过茶,再度退下,于是房中气息略微婉转。

    红染爬起来整理衣服,却不敢再坐,站在一边道:“红染多年未回京城,故而回来看看,家母觉得如今多事之时秋林家名若是让叛军知道了或许有麻烦,所以”

    话没说完,水影一声冷笑:“巧舌如簧,到得如今还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秋林叶声乃是老实人,到生了你这么个刁滑的女儿!”说到这里略微一顿,那一瞬间红染呼吸都凝住了,就怕她又来一句“来人,拿下”,那可就难以善罢甘休了。水影停顿了一会儿,还喝了口水,沉着脸又道:“玉藻前担心夫婿,正亲王担心旧部,派你这个得力的人来打探消息,又怕‘秋林’二字一显,反而被扣留在京城,才玩这种花样,你们欺春官无人么?”

    红染微微一笑,表情显然是说“春官确实无能”。

    “你新年之前入永宁城,名帖一送上,后宫司宾官就已经开始查验身份,春官司籍一大早就找到少司礼告诉她鹤舞上报的家系并无‘红染’。璇璐这个人,白白在后宫那么多年,居然连后宫司宾的规矩都忘干净了。放任你用粗劣的花样来永宁城面君,真正是把你往火坑你推!”

    红染一抬头见她神色泰然,目光中略带嘲讽,知道她所说的话不是玩笑,顿时一阵害怕又跪倒在地道:“白叔叔对红染从来照顾有加,红染又曾蒙白叔叔教导,故而化名上京。”

    “好,这话稍微有几分真的了。或许你所来的本意便是如此,不过你这四天来所作的,可不光是看望白皖。你手下那些人散布谣言的本事可不错啊?”

    “王傅——”

    “大神官认罪不过一两天,京城街头巷尾就都知道了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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