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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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 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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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一个不在冷宫里,又对他亲近的人,凤林是格外亲近,听到问话也不肯离开她身边,就这么坐在地上,抱着水影的腿,仰头道:“大殿下带我来的。”

    水影一惊忙抬起头往外望去,见外面道边已经跪倒一片,一人不急不徐的走来,衣绣凤凰长身玉立,正是好些天不见的正亲王苏台花子夜。

    一转眼房中人也跪倒一片,晋王向这兄长见了礼,花子夜自小因为聪明漂亮精通琴棋又出身显赫格外受爱纹镜宠爱,在几个皇子中最是倨傲,晋王却幼年失母,时不时被其他皇子公主排挤,大概就是这差距使得两人手足之情并不深。晋王见到迦岚每每蹦跳雀跃从不拘礼,对花子夜却礼仪备至。花子夜扶起晋王揉揉他的头发笑道:“王弟又长高不少,过些日子要给你找王妃了。”随即和水影见了个平礼,往正座上一坐侧头对水影道:“本王奉命去看王姑遇赦后的情景,圣上慈悲,允王姑身边的人每月出来一次,本王想起你和凤林的渊源带他出来看看你。”水影愣了一下,听他提到“渊源”两字脸上微有些热,心道这花子夜说话也越来越刻薄,想着给了他一个白眼。花子夜仿佛看出她的想法,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凤林哪知道这些人心中的波澜起伏,他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真正的“出来玩”,刚刚坐在花子夜富丽堂皇的马车中行过永宁城街头已经新奇的不得了。一开始他怕花子夜,在丹绫那里还拉着澄姑的手死也不肯走,最后是丹绫一沉脸吓得他跟上花子夜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流眼泪。上了马车好奇心渐渐战胜恐惧,虽然一边的花子夜不言不语让他心生畏惧,可听到外面越来越热闹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掀开帘子的边角往外看。等到了晋王府处处雕梁画栋,小桥流水,鱼跃桥下,只觉得眼睛不够用,左顾右盼连着两回撞在树上。花子夜并非和善好客的性子,在后面冷冷看着,可一路下来也觉得这孩子一派天真浪漫,生出几分好感。

    水影知道花子夜不会无缘无故来做这种好人,自洛西城去世后两人没有在私下场合见过面,想来是他找个理由实际找自己,于是将凤林拉起带到晋王面前柔声道:“王知道这孩子是什么人吧?”

    晋王点点头:“知道,是弟弟。”

    她微微一笑:“凤林从没见过世面,王可愿带着他四下看看?”

    晋王最是好客,立刻点头伸手去拉凤林,他容貌清秀神情温和,加上年龄和凤林差不多,那孩子虽有几分怕生,还是怯生生的伸手拉住随着他往外走。

    水影向日照使一个眼色,后者将殿内侍从带出去,关上两侧四扇门,只留正中那扇透光,自己便站在门边监视过往之人,让殿内两人放心说话。水影这才望向花子夜,后者一直看着她,与她目光一接微露一个笑容:“卿可知本王来意?”

    “大宰猝死,栋梁倾覆,殿下自然忧心忡忡。”

    “卿”

    “王真的非要做些什么么?”

    花子夜默不作声,卫家姐弟相继“猝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有花样,而那两家皆无声无息,这源头十成十就是皇帝。花子夜也就是顾忌这一点迟迟下不了决心,真要管他知道偌娜一天比一天不待见他,可要他袖手旁观,看着国之栋梁死得不明不白实在不是滋味。

    水影眼角微挑,淡淡道:“死都死了,就算查个明白又能怎样?殿下要今上下罪己诏么?”

    “可将来”

    “将来又如何?殿下觉得一番谏君便能力挽狂澜,从此再无功臣泣血,大厦倾覆?殿下也是学过史的人,可曾见过几人能从善如流?倘若谏言有用,王的谏言还少么,何致如此?我还以为王能从大宰此事中知道该如何谨言慎行以避祸呢!”

    花子夜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挣扎许久长长叹一口气:“罢了,既然你也如此说,本王认了。卿真以为本王不懂?本王”

    她截道:“王的心思我明白,可有些事做不得。”

    “本王就只能袖手旁观?那还做什么正亲王,倒不如上道折子撤了封号,象晋王这样当个太平王侯!”

    “王说什么负气话,王不知道什么叫做‘隐以待时’?”

    花子夜瞪着她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冷哼一声扭过头。水影淡笑不语,过了一会花子夜又觉得无趣,回过身来道:“那件事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你知道么?”

    其实水影也早在捉摸卫家这场灾难的源头,将偌娜登基后发生的事想了好几遍,都觉得卫暗如行事谨慎不至于惹来杀身之祸。而偌娜算不上完全不能容人,可就是把皇位看得一天比一天重,连辅佐自己多年的花子夜都心生怀疑,要说能让偌娜发怒到逼死朝廷大宰,也只有皇位受威胁这一件事。想到这里,也就想起当年爱纹镜雅皇帝不经意间提过几句话,大概的意思便是“谋反的确是大罪,可为人君者不能看到谋反这两个字就格杀勿论,人总有一时糊涂的时候,也有被逼无奈的时候。所谓官逼民反,其实朝臣也是如此,君逼臣反”说到这里放声大笑,这段话原本是训诫当时的太子迦岚的,她站在皇帝身边一起听,当时只当泛泛而论,而今想来莫不是有所指。

    此时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一个人一定知道”

    话音未落花子夜一声冷笑:“卿要本王去问嘉幽王姑么?”

    她扑哧一声,见花子夜神情黯然,心中一荡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柔声道:“王放宽心,有水影在,定保王太平无事。”

    这一日花子夜留在晋王府用晚膳,直到点灯时分才亲自将凤林送回去。那孩子和晋王玩了一天,精神亢奋,对他的畏惧也淡了许多,上了车后靠在他身边,一开始还小心翼翼,过了一会花子夜但觉手臂上一沉,却见那孩子依偎着他睡熟了。

    花子夜忽然觉得这一天的事有一些荒唐,从早上他去向皇太后请安遇到皇帝被这妹子说:“朕忽然想起皇姑搬出来也有好几天了,王兄代朕去看看王姑可安心。”偌娜虽上应天象赦了嘉幽,可也一直不安,毕竟丹绫是确实谋反之人,兵马都进了永宁城;卫家不过几十年前有谋反之心,她便逼死暗如姐弟,这些天左思右想便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这天意怎么偏偏要宽恕一个叛臣呢。可要说不信,赦免嘉幽之前她确实左右不舒服,晚上噩梦连连,中夜惊起冷汗湿锦衾,食不知味,神思恍惚,太医院的医官轮番问诊都看不出个究竟;赦令一下,上述症状全部消失;不仅如此,连皇长子好几天高烧不退的寒热也忽然好了。如此种种让偌娜对天象之说不得不信,可又怕嘉幽不安分,甚至可能串通了千漓装神弄鬼,于是想到让兄长花子夜——当年平叛功臣苏台丹绫最痛恨之人去探看一番。偌娜这些年来虽在朝政上对花子夜处处压制,但她心里明白这个王兄对自己忠心耿耿,放眼兄弟姊妹间即便人人反叛,花子夜也会是最后叛的那个。故而压制归压制,宗室中有人提出要换掉花子夜这个正亲王,偌娜当即脸色一沉怒斥道:“不是朕偏帮同胞兄弟,王兄的封号是先皇御赐,宗亲长辈们要朕做不孝之举么?”

    花子夜当然能领会偌娜这一点信任,颇为感动,到了丹绫被幽禁的地方转一圈,见这座丹绫王府旧宅条件上确实比永顺宫好许多。可数年废弃,花木枯死、池塘干涸;檐悬蛛网、阶覆落叶,一派惨败景象。丹绫带来的虽只有永顺宫伺候的那十来个人,可真有心,这十来天下来也能把王府打扫得稍微像样一点,然一路行来只有丹绫与凤林起居的那一小块地方做了最低限度打扫,其余依然如旧,心道:“看来王姑这几年消磨下来真的心如止水枯木,看来倒是我们担忧过度。”

    丹绫回到京城后每月用度比以往多了不少,皇帝又特许她身边的人每月可以出去一次,但必须由军士陪伴,也可为她买一些吃穿用度之物。果然这一次看到凤林虽然还是瘦的一阵风能倒,但身上的衣服脸上的血色都较永顺宫的时候要好。他到时凤林正吵着要出府去玩,可让一般的家奴带领嘉幽不放心,一直伺候他的卓病的不轻,澄江平时乖巧柔顺可就是怎么说都不肯出去,凤林十来年就想着能看看外面的世界,又气又急在那里大哭,最后竟跑到丹绫那里哭诉求助。当时他与嘉幽郡王说话,问王姑搬出来后的情景,衣食用度可有缺少之类。丹绫似笑非笑说万死之人能够得到这样的待遇已经感恩戴德,不敢有所奢求。花子夜正色说正因为王姑能出来是皇上的恩德,本王才更要关心,总有些背着主子欺软怕硬的奴才,若是因为这群奴才的倦怠损害了皇上一番恩德那就罪过了。正说着这样的话凤林闯进来哭着要出去玩,嘉幽轻轻拍拍凤林的背,忽然对花子夜道:“正亲王殿下可愿带这孩子出去看看?”

    这句话放在花子夜刚刚义正词严的宣扬皇帝恩德之后,真叫他无从拒绝。于是凤林害怕得哭,他也沉着一张脸,等到了外面问那孩子想去什么地方,凤林低着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见他有点不耐烦喃喃道:“我不知道有什么地方”花子夜愣了一下,忽想到当年“抓”到水影中夜私会凤林,给他送衣食的情景,当下微微一笑命摆驾晋王府。与水影一番谈话下来反而心情沉重,暗道:“倘说卫家这一番祸起源于嘉幽郡王,那便是有人与王姑作了什么交易。如此说来王姑还是另有打算的。”一想到嘉幽可能另有打算,便觉得早上看到那番“心灰意冷”的情形乃是做出来骗人的,更觉嘉幽心思沉重,城府深不可测。要知一人在永顺宫那地方受困多年,好不容易得以脱困最易喜形于色忘却形迹,嘉幽依然步步为营,若非水影点破花子夜一时还想不到将这两件事联在一起。

    想到这里他摇摇头,心道:“王姑固然城府深沉,那个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年王姑就是败在她手里,而今若是再度交手还真难说谁胜谁负。”又想到午后殿内水影拉着他的手说:“但有水影在,保殿下平安。”一时心旌荡漾,脸上不由露出一点笑容。

    卫家讣告传出的时候朝廷另一位正亲王苏台迦岚已进入鹤舞地界,和玉藻前当初一样,第一站宿襄南县。襄南地方长官也就是白皖的前妻名叫秋之的三十五岁的妇人。昭彤影这一次离京是探亲访友四处游玩,专绕远路走,迦岚与璇璐等人也是且走且玩,更兼观察沿路官员政声,寻访奇人异士。前些日子经过清平关,久闻当地有一位精通地理的高士,年龄不大已经名声远播,可惜过于热衷地理反而在文学、经史上进步甚微,几次参加郡考都未能登第。到了三十之后不知道是大彻大悟还是心灰意冷,再也不踏考场,平日独好山川游历,看遍名山大川、风土人情,回来就着咸菜萝卜写她的“南方风物考”。迦岚在鹤舞就听过此人名声,可她夫妇二人一年里大半年在外头,迦岚又出不了鹤舞。曾差亲信寻访过三次,两次不遇,好容易遇上一次回来后连连说“怪人,怪得不可理喻”。

    这一次得了空闲,迦岚亲自去访,倒也好运气遇到主人在家。就像亲信说得那样,眼高于顶一个人,面对正亲王照样爱理不理,可也确实有才华,尤其多年游历硬是把偌大家产都作了川资,弄到家徒四壁,换回满肚子南安靖风土人情。迦岚看着她心说这真是个地官人才,在夏官为职方司也不错,两人聊了大半天。历来布衣之士纵然傲视王侯也很少有真正“傲视”的,多半是受多了白眼转而以白眼对峙,真遇到礼贤下士之人,一样为之折腰。苏台迦岚对其以礼礼下之,大半天下来虽然还没答应跟着她回鹤舞,可临别时已经深深一揖,迦岚心想回去后再遣人送些礼物,时常写封信嘘寒问暖,大概不出半年此人便能到自己麾下。如此一来耽搁了些时日,一直到襄南,进入自己领地,官员们自然竭尽全力的来侍奉领主,便在此时看到讣告,当时已经是三月下旬。

    秋之在襄南知县职务上已经进入第三个年头,按照惯例过了这一年或调任或高升,她在襄南官声不错,几次考评上司都给了高分。叶声发现白皖对这前妻还是有几分关心的,也就找机会装着“不经意”的透露给他听,意思便是只要秋之坚持下去,三年后提升一阶不成问题。秋之进阶好些年一直都是七八阶,自己也着急,这两年下来好容易遇到一个不错的上司,鹤舞天官也颇为公正,一直小心谨慎盼望能晋升。这日领主迦岚下榻,她也知道这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机遇,早几天就在动脑子怎么接待。她的家人也跟着出主意,自然是想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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