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不理我,规规矩矩地行个礼,气得我无可奈何。
琴键击出了最后几滴雨声,余韵袅袅
我习惯地看表,举起手来
“特派员,B市甚高频紧急电话!”
一辆普通的红旗轿车,一个沉默的司机,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人,一带红墙我吸烟,并且不去想为什么连夜把我从几千公里外招来,用的是专机——一架高级双座教练机。
我在轿车里吸烟,在一间小侯见室里也吸烟。屋里有些冷,毕竟B市人已经穿上了毛衣,而我只穿了衬衫。
我叫住了一个象是秘书的人,握着枪管把“贝雷塔”递给他:“请代我保管一下。”他有些惊讶地看我,再看看手枪,没有说话,接过枪走了。
手枪在桌子上,然后首长把它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指退下弹夹,又退出枪膛里的子弹:“你和老贵一样,都是多装一发子弹。”
“是。首长。”
“这样做有什么利弊呢?”
首长以精明强干、魄力十足著称,考虑问题的角度自是不同常人。尽管很多人对首长颇有微词,甚至在某些场合用到了“飞扬跋扈”这个成语,但是考虑到他只是后部蒸尾但又不得不是“当今”的“武胆”,我还是觉得他是个能干事的人——而且他确实比较简朴、清廉。
“报告首长,多装一发可能救命。但只有好枪才行,我们的枪不行。”
“哦?为什么呢?”
“报告首长,我们的材质、加工工艺、精度都不行,往往顶不上第二发。”
“是这样吗?”他皱起了眉头,开始在一堆文件里找什么,先是扔出了半盒烟:“来,我请你吸烟。还有呀,不要一口一个首长,你不提醒,我也知道我是首长——算球了,找不到,还是问你吧。你这个小枪,打多少枪出现一次故障?”
我点上烟,美美地来了一口:“这是名枪,打了四十几发了,一次轻微故障:退弹夹有点不爽。”
“那不对呀!那不对吧?给我的材料上说,我们的新枪发射故障率是五万分之一呀!”
我慢慢地解释,一边喝茶一边吸烟,似乎在谈家常,忘了他是“首长”。
假如我们中国人改不了自我吹嘘的毛病,是不是可以不再自欺欺人呢?
“发射故障率五万分之一”我不敢说是故意吹牛,但出厂检测肯定是试验室条件或实验室条件,而使用故障和实战时的气压、温度、湿度、发射速度、持枪角度都有关系,例如上次退弹夹不爽,因为那天下雨、手滑,也因为我手臂正好移动到弹夹底面和地面夹角的小角度。再说一支枪的声管寿命才几秒钟?五万发?AK…47那么成熟那么可靠,也没敢吹五万发!况且自动步枪打不了两万发就要换枪管,五万分之一故障率有意义?
“首长见过林河XO大曲酒的广告吗?”
首长笑了:“他们之间有关联?”
“是。”窖藏大曲酒就是高浓度酒精,只要不挥发,别说五十年,五百年也不会变质,所以“大曲XO”在内行眼里就是笑话。
“是这样啊那帮家伙连我们都敢骗啊。”首长摇摇头。“对了,斯巴达,听说你枪法好得很呢,说打左眼不打右眼?”
“嘿嘿,没区别。正面击中哪只眼都是死,再说打到左眼的机会也不多。”
“嗯?这个也有说法?”
“有呀。我们对射,大家都只露右眼呀,左眼藏到墙角后面了。”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斯巴达你这个小鬼真有意思!”首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是的是的,你说得对极了!哈哈哈哈,我怎么没想到呢?——对了,我叫他们把空调开到了二十度,你不冷吧?我这里都是小个子,一时找不到你能穿的衣服。你抽烟你抽烟,房子大,没关系。”
首长也喝了几口水,很随便地瞥了瞥秘书送来的几份急件吧,就开始在上面写字,写完字整了整脸色:“斯巴达呀,你那个借刀杀人啊,暂停一下好不好?”
“是。”
“有个道理呢,现在还不是时候。另外呢咳,我们私下讲讲,你总不能把他们都杀光吧?”
“没有啊!”
“没有?没有想还是没有做?没有来得及吧?打仗我不行,玩政治你不行,还年轻嘛,容易意气用事。怎么样,听我的劝告,叫你动手你再动手,好不好?——看看,沉不住气了吧?来来来,我给你个东西。”
首长从一个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看看上面的签名!算补偿你的,看看,看看,又笑了是不是?你这个斯巴达!哎,难得有时间细谈啊,我还想问问你呀,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敢说什么当教授、师生恋之类,的确是机会难得,不说就太傻了:“一支近战突击部队!”
“哦?”意外的是首长真正地感起兴趣来,“具体说说,我听听你的想法。”
我说了。
首长在手里转着茶杯,然后站起来走了几步:“昨天我和上头,还有丞相,还有几个人谈F省的事,不知道谁提起你,上头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说你的一些想法经常和他‘暗合’,后来他们走了,上头叫我留下来谈部队的事,也说起类似的话有意思,有意思。不过现在不急,等这阵子过去。——你是回去看看老首长、住几天呢,还是赶回F省?”
“听首长指示。”
首长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看我:“急着回去?好吧,我替你在老首长面前打掩护,你个斯巴达!”
我笑,脑海里浮出一双黑黑的大眼睛
第四十一章 无
那天L出人意料地来到F市,在H路上以及在我们宿舍区里转了近一个小时才上了楼,但L很高兴,说是完全凭自己的力量找来的,没有向任何人问路。确实,我没有给她地址,因为我们这个机关。L也没有问过我。但是L马上就非常后悔了,因为她发现我正在生病,胃痉挛,急得几乎哭出来。
我告诉L自己习惯了,过一会儿下去买点药就行,于是L要去买药,走到门口我喊住了她,“给我烟。——我有话。”L抽出一枝烟含在嘴唇中间,双手捧着打火机点烟,咳着把烟塞到我嘴里,“说吧。”
我抽烟,抽了半枝烟。
“你说话呀!”
“你看,我没事——别急,这儿横冲直撞的车多,出去,别急,否则我,担心。”
L气得跳到了门口,“你,少见的男人!”
她仍然极快地回来了。
“不吃!就等二十分钟!”
她似乎没听见,倒水、尝一口,然后晃着杯子,坐到床边:
“我喜欢看你发火,活生生的牛仔样子;我更喜欢你吸烟:右手抱着左肘,左手慢慢地慢慢地把烟移到嘴边,慢慢地、深深地吸一大口,现出很享受的神情——水凉了,乖,不怕苦,吃药。——我让步,出宿舍区后门,我叫了一辆车,开到药店门口,买了药再开回来,对警卫说给你送药,一直到楼下,然后吃药吧,好吗?”
我凝视着L,第一次这样凝视着她,第一次在白天这样凝视着她,第一次在白天在这样近的距离凝视着她,看着她通红的脸、看着她两鬓沁出的汗,看着她眼睛里的焦虑,看着她的眼睛渐渐地离我近了,渐渐地越来越近,几乎就要和我的眼睛碰在一起了门铃响了。L如受惊的鸟一样飞了过去,又飞了回来。
“哦,要宴会醋拿大饭盒装,J处长一定说‘这么大饭盒呀!’你就这样说。”
L回来了,拍了拍空着的双手,我笑了,急什么,十分钟内肯定到,肉燕也一定是P市进贡的,味道很特别。
果然那只大饭盒不负重望地拐带了满满一饭盒肉燕回来,果然也挺香的,L吃着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人家家吃肉燕要醋,我们家吃醋还不知道该要什么?这话亏你想得出来!我需要多来几次F市,不然你一定经常骗人家东西吃。”
晚饭后依然是散步,我想推着车子去,可L说“别!我不想惊扰我们。”哦?F处长那辆女式车正斜靠在我的车上作偎依状。多情的女孩!
“连你单车都这么懂得泡妞,你一定倾倒了一批女孩子。”L说。
不是倾倒,是吓倒,我前面的确有一大堆女孩子呢 !
“为什么是前面?哈!那么痛苦?不会吧?”
沿着H路向火车站方向走,就会走到F市最美的那条路上去。昏黄的灯光,婆娑的树影,寥寥的行人,微微的晚风给人以微醉的感觉。我们偎依在一起的身影一会儿变长,一会儿缩短,一会儿移到身后,像是若干年后跟随在我们身边的调皮的孩子。我看着影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要是长得象我,而头脑象你,怎么办?”
L迷惑地抬起头看我,又顺着我的目光看着地下,脸突然红了。我也懊悔自己的孟浪,任L挽着我的胳膊默默地走,享受这令人心醉的宁静。那条贯穿全市区的小河间或从树影里露出婀娜的身姿,显出她宁静的美,温柔的美。小河在月光下映照出游人和情侣,婆娑的树影又把我们遮住。细雨中小河会皱起鼻子微笑,暴雨时她就会唱起歌来。那时游鱼会跃出河面,想要告诉你小河的故事,关于小河如何静静地流淌的往事。
哦,下雨了,迷蒙的细密的雨,包围了人们,使我们的两人世界变小,使我们更加接近,也隔离了行人,隔离了声音,隔离了尘嚣,隔离了我们的声音:“你说过你最喜欢这样的雨”
雨还在下着,我们站在阳台上,听着身边浓密的树叶上的簌簌雨声,任带着雨丝的夜风摇曳过树枝树叶后扑到我们身上。楼下偶尔有几声犬吠,谁家孩子在弹着钢琴,透过风雨断断续续地从我们身边飘过的是《黄河》。
L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等一等啦”,L进了房间,端出两杯热咖啡,并为我把烟点上。我们站着,默默地听着时而急促时而舒缓的雨声,听着飒飒的簌簌的风声,听着时长时短、若断若续的滴水声“我冷,”L在我的毛巾袍子里缩了缩,
“后半夜了,当然冷。休息吧。”
“不,一点点都不想睡啦。”L走到我身边坐下;“冷的时候我就喜欢靠着你,不介意吧?”
“当然。其实你不是冷而是饿,——这会儿谁要是有肉燕,我愿意用一瓶恒顺香醋去换。”
然而L突然光起火来,“我恨死那个醋、那个肉燕了!”
我想起昨天的情景,脸有些热,身上觉得冷。我承认那时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关头,假如老J没有鬼使神差地正好在那时按响门铃,接下来发生的事难道会仅仅是一个热烈的吻吗?我情不自禁地借着淡蓝色的窗帘里反射出来的灯光端详着L,竟如丈夫端详着新婚小别的妻子:下巴弯出完美的弧形,微微翘起的嘴角和嘴唇,挺直的鼻子划出柔和的线条,轮廓分明的耳朵和圆润的耳垂,瀑布般披散下来的长长的乌发,最后是大大的深深的亮亮的眼睛,和眼睛里无尽的幽怨与期待,她仰面凝视着我,不说话,也不动。夜风吹过,又是一阵凉意。我搂着我,用手心握着她的肩头,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醉人的幽香,默默地坐着。L斜靠在我胸前,右手的手指穿过我左手的手指,左手抚着我们的手,不说话,也不动。风,时起时休,雨,时舒时疾,吹着,落着,在檐前、在榕树间,在我们身外直到我们走进房间。
又睡沙发?
当然,总不能睡餐桌吧?
L走到卧室门口回过头来;“算你是男子汉,但你是男人吗?夜安!”
第四十二章 无
我漠然地坐在海边,坐在细细的沙上,吸烟。蓝蓝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烟雾迅速地被海风吹散,就象天顶的白云被风吹动一样。身后那辆白色奥迪公务车的警报器短促地响了一下又嘎然而止,我也只是略微回了一下头,再点起一枝烟,继续看海。
海浪轻柔地拍打着海岸,溅出一道道迅即消散的银色的边,接下来就是绿色、暗绿、淡蓝、深蓝,最后几乎是黑色的海水。水鸟借着风力滑翔、盘旋,猛扑下来,然后便匆匆离去;没有收获的水鸟则不甘心地哑哑叫着,继续滑翔、盘旋。身后的沿海公路上有汽车的发动机呜呜地响,由远而近地响过来,然后转过路弯,声音便突然变小了以至于消失。我听而不闻地继续吸烟、看海。“头上有白云漂浮,脚下是流水澄碧。然而我犹豫着,不知该走向哪里”这是莱蒙托夫的诗吗?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拂身边那块石头上的细纱,轻轻地、仔细地拂。尽管我知道L不会回来和我一同坐在这里看海了,因为我未经她同意就为他们办妥了出境。但我仍然拂着、轻轻地吹去上面最后几颗沙砾
几位看不出年龄的但同样妖里妖气的咸水妹对我指指划划地说些什么,我不理睬;继续说,继续不理睬,最后我用手往身后的汽车方向一指,打算用白色的车牌上的AQ符号把她们赶走,果然,咸水妹们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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