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可容四个人并肩走过,但祖松仍然是在锦宫城之前,掌灯引路。
锦宫城背负双手,悠然走着,神态异常的平静,心境也一样。
地道每隔数丈放着一盏长明灯,却并不明亮,这主要是因为地道到现在仍只有一个进出口,灯燃点太多,对于呼吸总有些影响。
锦宫城走着,忽然道:“这一点你也考虑到,难得!”
他说的正是那些灯,祖松也竟然知道,笑应道:“这条地道若弄得不舒服,你以为吃亏的是那一个?”
锦宫城淡笑道:“一定不是寡人,这条地道寡人最多走一次,舒服与否,都不会大在乎。”
“我却每天都要在这条地道之内蹲上几个时辰,若是不弄得舒舒服服,未免太对自己不起。”
锦宫城道:“你是一个从来也不愿太吃亏的人。”
“有时也会例外的。”祖松叹了一口气:“正如这一次,到现在为止,我发觉仍然没有得到太大的好处。”
锦宫城凝望着祖松:“这一次与你这之前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不同!”
“不错。”祖松笑笑:“这之前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先算好了利益才动手。”
“这一次,你若是成功了,利益远在你这之前所做的在何一件事之上,也根本不能够计算。”
“相反,若是失败了,非独什么都会得不到,而且一定会赔上性命!”
“这是赌博。”
祖松不能不承认:“只有赌博才会有这种结果。”
“这也许已是最后的一注,你现在要退出还来得及。”锦宫城好像满不在乎。
祖松忽问道:“你以为我会不会退出呢?”
“不会。”锦宫城说得很肯定。
祖松叹息着嘟喃道:“也许你不相信,我绝不是一个赌徒,甚至从来没有进过赌场。”
“据说每一个人天生多少都有一种赌徒的性格。”
“相信是的,否则我大概不会赌得这样凶。”祖松一顿,又问:“以你看,我们是否还有成功的希望。我是要听老实话的。”
锦宫城笑起来:“若是没有,你以为寡人现在还会走在这条地道之上?”
祖松道:“你走在这之上,也许就因为你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任何人都不会没有路可走,就是所有路都走尽了,还有一条路。”
“是死路”祖松冷笑:“也许这一条就是死路。”
锦宫城淡淡接道:“你总不能否认,一分希望,也是希望。”
“希望这不是告诉我,这件事现在只有一分的希望。”祖松一声叹息。
锦宫城只是笑笑,祖松也没有再问,脚步不停。
前行不远,一阵奇怪的声音突然传来,静寂中听来就像幽冥魂的呼唤。
“蛇?”锦宫城竟然听得出来。
“是我挖地道的时候挖出来的。”祖松灯一抬手,照亮了前面不远墙壁上一个洞,一条七色斑拦的大蛇正盘踞在那里。
“怎么你不将他拿掉了?”锦宫城有些诧异。
“我是希望能够从他的身上多悟出一些有用的道理。”祖松的回答更奇怪。
“这是说,你已经悟到不少了?”
祖松走近去,一伸手,那条大蛇驯服的沿着他的手游窜到他的身上,接应道:“这是条毒蛇,他的牙却已给我拿掉,一条蛇是否有毒,只看他的外形便能够知道,一个人是否子毒念,表面上,却很难瞧得出来。”
“所以人比蛇更毒?”
“然而却只有怕蛇的人,却没有怕人的人,即便他早已知道那个人的可怕。”
“不错”锦宫城笑得有些阴险。“等到他知道的时候,往往都已经太迟了。”
“所以蛇比人可爱。”祖松轻抚着那条蛇,道:“我实在很想变成一条蛇。”
锦宫城“哦”的一声。
祖松道:“那最低限度,每一年的冬天我都不需要动心思。”
锦宫城捋须道:“这其实不算是一个问题,只要你夏天多化些心思,赚够了足够的金钱,尽可以冬眠。”
“可惜我这个人一向都懒得要命。”祖松汉了一口气。“只要过得了今天,我便已抛下,绝不会连明天也打点。”
锦宫城微笑:“这说来,你的确最好变成一条蛇,可惜我虽然有一双魔手,一柄魔刀,只能将人改变成另一个人,不能将人改变成另一种东西。”
“实在可惜得很。”祖松又叹了一口气。
那条大蛇继续在他的身上游走,灯光下更显得恐怖。
锦宫城并没有说错,这个祖松虽不是疯子,却绝无疑问是一个狂人。
也只有狂人,才会参与锦宫城的这个计划。
暗巷中一片阴林,灯光照不到这里,若不是还有些月光照出来,只怕伸手也难见五指。
即使这样,对司马仙仙也不会有影响,她现在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完全受制于一枝笛子,随着笛声而移动。
吹笛的是枇杷,兴奋得就像是一个刚从大人手中接到了糖果的小孩子,双手十指在笛孔上灵活的跳动,撮唇吹出一阵阵妖异的笛声来。
笛声不怎样响亮,且异常飘忽,稍远一些,不留心,根本听不到。
他一步一跳的走在司马仙仙的前面,看似走得很快,但事实只及他平时一半的速度,他双脚短小步幅本来就不坚,现在当然更小得可怜,所以跟在他身后的司马仙仙移动得来异常之怪异,骤看来,根本就不像在移动,若不是风吹衣袂,甚至一些动感也没有。
一个极动,一个彷佛不动,一个极美,一个虽不是极丑,却是个小孩子身材的小老人,这走在一起,本来就已是有些怪异,这样走,当然更加怪异了。
小巷中可没有人,而走过这条小巷,再前行不远,就是白玉楼府邸的后院。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月冷凄清,已接近子时,周围一片静寂。
白府后门两灯高悬,没有人看守,高墙之内,亦是静寂一片。
笛声吹过,司马仙仙幽灵般亲至,飘到了高墙下。
枇杷已没有手舞足蹈,而且有如一截林木也似蹲在高墙阴影中,幽然吹着笛。
司马仙仙的动作反而快了起来,一缕轻烟也似接住上飘,贴着墙头飘进了高墙之内。
他的轻功本来没有这么好,笛声、药物却将他的潜力也激发出来。
枇杷看着她翻过高墙,才站起身子,身形一拔,右手一探,五指竟插进墙壁内,借刀再一拔,终于翻过了高墙。
司马仙仙静立在摘下花木阴影中,一动也都不动,一直等到枇杷身形落下,笛声再起,才往前飘出去。枇杷也就在那刹那放下笛子,诅咒也似说了一句话:“杀掉那些挡着路的人,任何人!”
司马仙仙没有回答,脸上也没有任何变化,幽灵般飘出,飘向那边走廊。
枇杷以目相送,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笛子几近无声的吹动,吹向司马仙仙的去向。
司马仙仙飘到走廊上,一张脸仍然是木无表情,只是眼瞳中已杀机毕露。
走廊上每隔十来丈就悬着一盏长明灯,不太亮,夜露在灯光中凄迷,有如网着一重重的薄纱。
风吹过,薄纱般的烟雾飘飞,司马仙仙人在薄申迷离,更像幽灵,那张脸在灯光下亦变得全无血色,一片死白。飘前十丈,两个侍卫从转角暗影中闪出,双刃一架挡住去路。
一个侍卫接喝道:“什么人?”
司马仙仙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一道寒光突然从袖中射出,射向说话那个侍卫的咽喉。
那是一支软剑,长途三尺,再加上臂长,司马仙仙人虽在五尺之外,探手一剑,便刺入那个侍卫的咽喉内。一吐一吞,“哧”的一声异响中,鲜血箭射,那个侍卫仰天倒下。
另一个侍卫大怒,一面挥刀扑前,一面放声叫起来:“捉刺客!”
这三个字出口,他的头就飞上半天,司马仙仙无声飘过,在刀还未刺下之前,已然一剑将那个侍卫的头颅斩飞。她虽然已迷失了本性,武功并没有丧失,反应而且是那么敏捷。
那个头颅还未落下,她已然飘前十丈,走廊南面花木丛中突然亮起一片灯光。
十数盏孔明灯一下子亮起来,灯光集中封在司马仙仙的脸上。
司马仙仙身形不由一顿,黛眉一皱,偏过脸。
十数个侍卫拥着孔明灯紧接从花木丛中扑出,迅速将司马仙仙包围起来。
夜空中同时风声急响,张千户手抓算盘,从花木上掠过,飞落在走廊之上。
“司马仙仙”张千户看清楚来人,脱口一声。
司马仙仙人剑应声射出,射向张千户旁边,两个侍卫大喝声中,振刀急阻!
张千户脱口又一声:“退下。”
语声未落,那两个侍卫已中剑倒下,司马仙仙那支剑有如毒蛇般飞进他们的脖子,诡异而迅速。
司马仙仙的身手亦有如毒蛇般游窜向前,软剑飕一抖,刺向迎来的另一个侍卫,那个侍卫举刀方欲挡格,张千户已然掠至,算盘一横,“叮”的接住了那一剑!
那一剑竟然有七个变化之多,张千户算盘旋转,将剑的变化完全接下!
司马仙仙剑再变,往前抢攻,但都被张千户挡下来,她窈窕的娇躯突然纵上了栏边一株芭蕉上!
张千户的反应也不慢,横里一跨,算盘一横,又档在司马仙仙之前。
司马仙仙身形在芭蕉叶上迅速变化,芭蕉叶虽然柔软,他的身子却有如飞絮一样轻盈。
张千户一样立足于芭蕉叶上,连接司马仙仙七七四十九剑,脚下芭蕉叶已被削断,轻啸一声,倒翻出去,司马仙仙人剑紧追,急如电闪。
张千户伏地一滚,剑裂衣而过,他身形一长,算盘一摆,已然将剑封开。
司马仙仙半身一转,又欺回来,剑再取张千户咽喉一连十三剑,一剑急一剑!
张千户算盘疾转,接下这十三剑,已被迫退了半丈。
“住手!”霹雳一声暴喝,即时划空传来。
一个锦衣高冠的人接从花径上御风飞来,正是白玉楼。
司马仙仙竟然给这一喝喝住,张千户本来可以乘此机会将司马仙仙击倒,但见她给喝停,反而下不了手。白玉楼也就在一丈外停下,上下打量了司马仙仙一遍,突然问道:“你到底是谁?”
司马仙仙毫无反应,一脸茫然。
第二十一章 摄破勾魂
枇杷却一脸笑容,笑得就像是一个白痴。他双手仍捧着那枝笛子,却没有吹下去,一双眼呆视着前面一丛花木。
一个黑衣人手策木杖,正立在花木丛中,冷冷的盯稳了枇杷。
枇杷对这个人当然不会陌生,也知道这个人在江南四友中最是沉着。
司马仙仙也就在笛声停下的时候停下来,绝不是因为白玉楼那一喝影响。
这只有枇杷明白。
可是他不能不停下,他已经从秦独鹤眼中瞧到了杀机。
他却笑起来,那个样子就像正准备做坏事,突然撞上了大人的小孩子。
但他的身材虽然像小孩,相貌一些也不像。
他这一笑,看来便有如白痴一样。
秦独鹤也笑。
他冷笑问道:“怎么不吹了。”
枇杷痴笑道:“叔叔喜欢听我吹笛子我怎敢不吹?”接将笛子缓缓凑近嘴唇。
秦独鹤手中方缓缓伸出去,枇杷眼睛斜乜着伸来的木杖,一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吹啊”秦独鹤杖伸得更前。
枇杷终于再吹动笛子,突然用力一吹,尖锐已极的一下笛声中,一蓬细小的银针从笛管中射出,射向秦独鹤下盘。
秦独鹤在笛响同时一杖插向枇杷的咽喉。
这一杖其快如闪电,但插到一半,便自一顿!
枇杷那一蓬银针虽然意外,秦独鹤的反应却也并不慢,杖势一顿同时身形已然凌空。
银针间发之差从他的脚下射过。
枇杷手中笛子旋即迅速的一转,第二蓬银针从另一端笛管吹出来。
这一着更在秦独鹤意料之外,他人在半空,要闪避这一蓬银针实在不容易,惶急中身形一滚,让开大半,仍有小半射在双脚之上。
这也是枇杷狡滑的地方。
他的暗器若是不取下盘,秦独鹤一杖开展,绝不难将之挡下,下盘正是最难兼顾的部位,何况那些银针又急又密。
那刹那秦独鹤只觉得一阵蚊咬也似的刺痛,然后两条腿竟然都麻痹起来。
毒针!
秦独鹤面色一变,身形还未落下,一杖已急刺向枇杷。
枇杷笛一转,“叮”的将来杖架开。
秦独鹤双脚已着地,竟然一阵颤抖,彷佛要瘫软在地上。
“叔叔,小心走路”枇杷那边怪模怪样,怪声怪气。
秦独鹤一向冷静,这时候亦激起了怒火:“暗器暗算,算是那门子……”
枇杷摇手道:“叔叔,我只是一个下人,一个小人。”
秦独鹤闷哼一声,反手一杖封住了双脚的几处穴道,身形仍不由一裁,他已经感到毒气上侵。
枇杷随即摇头道:“没用的,叔叔,除非你将两条腿砍下来!”
秦独鹤怒叱一声,身形又拔起来,杖刺向枇杷,快而狠。
枇杷伏地一滚,人已在丈外,滚进一丛花木,秦独鹤紧追而至,杖一横,花木尽碎,批杷与之同时从花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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