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碗的时候她就骂自己,太不会挑时间了,可是心里的疑惑和急切让她有些顾不得。这么想着,她的手中忽然一松,正在洗的碗被人接了过去。她吃了一惊,扭过头去,看见顾淮越。
顿时心中一松,她说:“你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把碗给摔了。”
他微笑着听着她的嗔怪:“那是你想事想得太认真了。”
被戳中心事的严真默不作声。
一时间只能听见哗哗的水声,过了一会儿,顾淮越打破这沉默:“别想了。”
“……”
“咱们一起去。”
“嗯?”这回轮到她诧异了。
他洗干净手,擦干后揽住她的肩膀:“我不想,让你有心结。”
他不想在他带着珈铭去给林珂扫墓的时候她在家里想东想西,她不喜欢胡思乱想,这样让她感觉不快乐,那他就不让她想,他亲手帮她解开这个结。
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他懂。
严真微微动容,脸上有了淡淡的微笑:“好。”
42
林珂的墓在b市市郊京山的一座墓园里,沿途开车上去,路并不是很好走。顾淮越索性把车停在山麓,一路走着上去。
这座墓园并不大,一眼望去只有几排墓位。严真和顾珈铭跟在顾淮越身后,小朋友手里抱了一束新鲜的百合花,一张小脸上难得有些严肃。
没人能够在此刻轻松的起来,严真亦是如此,虽然她来看的这个人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林珂的模样。
顾淮越说她是个被人宠爱的小公主,那么在她想来,她就应该是那种阳光灿烂,青春洋溢,纵使笑得骄纵也不会讨人嫌的那种,就像沈孟娇一样。出身好,家世好,注定是众人的宠儿。
可是真看到了,又会觉得不一样。照片上的她有着抹不去的哀愁,太清晰了,她几乎没办法当看不到。
她有些奇怪地想起了自己,幼时的时候还骑在父亲的肩头笑得像个小傻瓜,转眼间就捧着一张裱好的照片,奶奶说,那叫遗照。人过世了,那照片才能称为遗照。
这世间从来都不缺让你的世界天翻地覆的事情,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扛着住。她是一个人扛着,可是这个女人呢?她找了一个最聪明也最笨的人陪她一起。这让她既不是滋味,又有些……羡慕。
顾淮越接直立在墓碑前,也默默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她一双眼睛沉静如水,淡淡的笑容,浓浓的哀愁。
其实她笑起来才好看,可是对着他,她不常常笑。
他知道她经常透过自己看到另一个人,因为她看着他的眼神是空洞且茫远的,放佛被掏空了,一双眼睛也显不出任何神采。
他其实有些不懂,他的年少时期是在骄傲中度过的,他不懂为什么她会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他的骄傲受到了挑战。
后来很久他才明白,他们都疼爱她,可是因着人不同,疼爱的意义便也不同。
只是,明白太晚,所有的也都没了意义。
他跟淮宁确实不同。淮宁对她最大的爱护就是放手走掉,不爱便不给她任何希望。
而他爱护她的方式就是跟她结婚,疼她宠她,让她跟以前一样过的幸福,直到有一天她告诉自己那不是爱。
这让他啼笑皆非,同时又让他迷茫了。
“爸爸!”小朋友清脆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顾淮越转过身去,摸了摸他的脑袋瓜,接过他手中的百合花。
弯腰,放在地上。起身,又是一个标准的军礼。
回去的路比来时好走,顾珈铭小朋友欢快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地回过头向他们招手。小孩子的忧愁总是短暂的,离开了那一亩三分地,脸也就放晴了。
顾淮越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说:“严真,我有时候在想,每年带着珈铭来这里,是不是不太好。”
严真刚从墓园的场景中回过神来,正在默默地发呆,听到他这句话,愣了一下:“为什么?”
“我一直都很庆幸珈铭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关于他妈妈的离世他没有任何印象,所以也不会觉得难过。而我这样总是让他想起,会不会对他不好?”
他偏过头来看着她,征求她这个前班主任的意见。
严真挺想告诉他的,做老师她其实是个门外汉,教师资格证还没全考下来,教育孩子其实也就是个半瓶子醋。更重要的是,这个问题她无法客观地给他一个答案。小孩子的心比大人的更容易收拢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顾淮越当然也懂得,也明白了她的迟疑。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为难住她了,他也不问了,握住了她藏在口袋里的手,暖热的感觉让他禁不住握紧:“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严真则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得出了答案,拽了拽他的手,说:“其实更民主的方法是来之前征询一下小朋友的意见。”
他愣了下,说:“当时林珂火化之后家里问我葬在那里,说是已经选好了一块儿墓地。不过后来我还是带她来到了这里,我想,入土为安,还是不要让她感觉寂寞的好。后来又常常带珈铭过来看他,小家伙很小的时候可没这么听话,哭着闹着不愿意。”
说着他走过一块不平整的台阶,让在前面伸手等着她扶着她过来:“现在我明白了,其实不是他的错,而是我的。任何感情,包括思念,都不应该是被强制的。”
这是他刚刚站在墓碑前想清楚的问题。
可能是因为爱情是最大的一个谜,尤其是对他那习惯了直线模式思维的职业军人逻辑,所以,他还在寻找答案。只是他忽然想放松一点,对别人,也是对自己。
严真因为他这一串话愣在了那里,直到看清他伸过来的手,和带着平和笑容的面容。她动容了下,把手递给了顾淮越。
而他一使力把她带进了怀里,顺势圈住,在她耳边落下两个字:“谢谢。”
她只是怔愣了一下,而后似是回应一般,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
…………
顾珈铭小朋友又到了伤心的时候了。
不光是因为快要开学,又要离开爸爸回c市了,而是因为,他发现家里这两个大人越来越舀他当灯泡了,搁哪儿都嫌碍眼!
一想到这个,正在玩枪的顾珈铭小朋友对着严真怒目而视,严真则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当做视而不见。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顾参谋长有几次晚上回来得很晚,顾珈铭小朋友就理所当然地搬着被子来跟严老师一起睡觉了。
结果令人发指的事,每天早上醒来,他就会发现自己又回到那张小床上了!每天早上!没有例外!
顾珈铭小朋友很是心寒地戳着盘子里的鸡蛋,吃的闷闷不乐。
严真则是在旁边打量他许久,试探地问:“珈铭,听你爸爸说,十五晚上院子里会放焰火,去不去看?”
小朋友撅嘴:“你又不跟我玩儿。”
“这次我保证!”严老师举手,信誓旦旦状。
小朋友一双锐利的黑眼睛看着她,似是在考虑这个倒戈相向后又弃暗投明的兵还能不能相信。没多久,把最后一口鸡蛋塞进嘴里,顾小司令就有了答案:“行!”
今天a师这个年是真的过的挺热闹的,以往正月十五的晚上都是各单位自己组织在活动室看一看朝廷台的文艺晚会,然后再随便扯扯皮,回宿舍一睡,第二天早上起来继续训练。今年则不同了,师里面大手一挥,十五晚上咱们放焰火,而且还少不了这军队特色,连送上天的烟火都整整齐齐一个方向!
严真看了,感叹不已。
楚瑶碰了碰她:“我听老刘说你们明天就走了。”
严真点了点头:“珈铭快开学了,我也得上班了。”
楚瑶叹口气:“这当军属的就是这点儿不好,没随军就得两地分居。”说着她想起了什么,逮着严真直问,“我说,这淮越条件早够了,怎么你们还不随军啊。虽然咱们这边条件差点儿,但是b市说起来还是比c市好。而且部队的家属安置政策摆在那里,安置你们也不是问题。”
严真:“我们还没考虑那么多。”
“该考虑了!”楚瑶斩钉截铁,“毕竟以后时间还长。”
严真淡淡一笑,是啊,也该考虑了。
这些烟火很漂亮。只是美则美矣,一腾空,绚烂个几十秒,也就归于灰烬了。她不喜欢,她喜欢的是长长久久,尽管这东西听起来有些奢侈。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此刻忽然嗡嗡响了两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严真接了起来。
“在院里看烟花?”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那头沉默了几秒,问:“好看么?”
“还行。”她笑着答,随即想起来问,“你在哪儿?”接的有些急,她没看来显。
“唔,我刚回家。”今天下午师部组织开会,他也没跟去训练场,会议一结束就回家了——那栋两居室的房子。家不应该是空荡荡的,所以他下意识地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回来吗?”
“珈铭还在这里玩儿,我答应陪他。”她要是再背叛组织,顾小司令得突突了她。
顾淮越沉吟片刻,说:“那我给通信员小马打个电话。”
“嗯?“
“让小马找个警卫排架住他。”
严真扑哧笑出了声,迅速地挂了电话。看着人群中玩儿的正高兴的小朋友,找准方向——开溜!
43
离开B市的那天天气忽然放晴。
顾珈铭小朋友背着个小书包蔫蔫地站在她腿边。严真还以为小朋友早起看见她肯定很生气,结果非但没发火,还乖乖地吃了早饭,收拾好自己的小书包。
严真甚是诧异,小马一边将行李箱装车一边笑着跟她解释。原来昨晚顾珈铭小朋友跟院里另外几个小朋友玩来劲儿了,直到快晚上十二点才被小马架回家。他老爸就训他,说下次再这么晚回来就关他禁闭!小朋友顿时就蔫了。早上起来看见严真时心里还打着小鼓呢,以为严老师昨晚找不着他一个人生气自己回家了!
严真听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瞅了瞅对她讨好地笑着的顾珈铭小朋友一眼,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儿。他们这两人现在是各怀鬼胎,她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最腹黑的人是谁?当然是——顾淮越顾参谋长!
腹黑的顾参谋长从小马手里接过了车子钥匙,直接开车送他们去机场。上午十一点的飞机,现在才早上九点,时间还算宽松,他放慢车速行驶着。
严真坐在副驾上,偶尔用余光打量打量他。今天下午顾淮越还有一个会,是关于部队下一年度战备训练计划的,他能抽出时间送他们已经是很不容易。只是严真不想也不会抱怨,因为她知道他既是她的丈夫,又是一名军人。她也在习惯成为一个军人的妻子,习惯这样平和的离别场景。
车子稳稳地滑入了停车坪,顾淮越从后备箱提出所有的行李,转身时看见严真和小祸害两人围带着一模一样的围巾和手套,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他忽然意识到这次送别与以往都不太一样,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送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顾淮越怔愣了下,揉了揉珈铭的头,说:“走吧。”
排队换好了登机牌,三人站在候机大厅。顾淮越低头嘱咐顾小朋友在飞机上要听严真的话,小朋友蔫蔫地点了点脑袋。顾淮越看他这副模样,落在他小脑瓜上的爆栗子力度也变得轻柔了。
这小家伙长这么大,最不喜欢的,就是离别。
他抬头看看严真,将飞机票交给她。
严真:“你忙的话就先走吧,我准带着他安全到家。”
顾淮越笑了笑,扶了扶帽檐:“到家记得打电话。”
“嗯。”严真点头,努力挤出笑容。
而他只是扶了扶她的肩膀,想说些什么,却又都咽了回去:“那我先走。”从这里回师部最起码得一个小时,回去吃个饭也就该开会了,他确实忙得很。
他抱了抱小朋友,也抱了她一下,力度控制的不够好还很短暂,没等她感觉到这个拥抱的温度,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小朋友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感觉首长今天有点儿不一样。”
听完这句话,严真忽然觉得心里头被谁抓了一把,揪着疼。
她笑了笑,一手抓着小朋友一手准备检票登机,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向后看,不去追寻他的背影。只是没多久,她就不受控制地转过头去,看见他站在离他们不算远的地方,目送着他们离去。
见她望过去,顾淮越笑了笑,将右手抬起,缓缓地行了一个军礼。那是一个军人能表达出来的最高敬意,他给了她。
而严真则迅速地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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