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越自然知道这一点,他说:“你先开车回七连。”
老王立刻说:“那可不行,连长让我保护您跟嫂子的安全,这一路有不安全的地方,我得跟着您跟您提个醒。”
顾淮越淡淡地笑了下:“老王,你可忘了,我是从这里走出去的老兵。”
老王噎了一下,视线一转看见严真从车上下来,就像看到了救星,“那,嫂子能行吗?”
话毕,两人同时看向严真。
严真好不容易才把帽子扶正,整张脸围的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视线落在她身上,顾淮越犹豫了下。
“我可以的。”她扒拉一下围住嘴巴的围巾,说道。
他凝视她片刻,那一双漂亮的眼睛所透露出的迫切让他微微有些诧异。打定主意,顾淮越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行了,你先回去吧。你嫂子,她跟我走。”
老王只得执行命令。
高海拔的山区,崎岖的山路,走起来不仅费劲,还费心神。
顾淮越刻意放慢了步调,一是为保存体力,二是因为跟在后面的严真。尽管她亦步亦趋地跟的很近,可是她走的还是很吃力。
他率先跨过一个定了钉子的粗壮树木搭成的桥,站在桥的这一边,向严真伸过手去:“把手给我。”
严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随即便被握紧,安全通过了这条狭窄的独木桥。
站在桥这头,她累得直喘气,在这样的天气,额头上竟然沁出了汗水。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她看着顾淮越苦笑:“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顾淮越看着她,摇了摇头:“你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从进藏的第一刻起,这样的感觉就时刻围绕着他。
嗯?这似乎应该是表扬?严真偏了偏头,微微笑了下。
好在走过去是一段平稳的路。
“其实我小时候很懒”,她有感而发说,“我还记得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学校里举行运动会,那时候有个长跑项目,800米。不算长吧,可是对一年级的小朋友来说就是个挑战。”
顾淮越放慢了脚步,与严真保持平行,静静地听着她说。
“那时候班里没有小朋友报,老师很着急,就把我揪了出来,你猜老师怎么跟我说?”她笑盈盈地问道,没等他说一个字就公布了答案,“老师说:严真,你爸爸不是当兵的吗?你上!跑不好就是给人民解放军丢人了。”
顾淮越不禁笑了笑。
“后来我让我父亲知道了,他就拿出训练新兵的劲头来训练我,整整一个星期!”这在当时是让她觉得生不如死的事情,可是现在长大了一想,又很不能理解当时的痛苦。
“那最后跑的怎么样?”参谋长最关心的是解放军的人丢没丢。
“跑了倒数第二,因为快到终点的时候我崴了一下脚。”严真笑了笑,笑容中好像带了一点儿孩子气,“回到家里我哭得稀里哗啦,父亲就安慰我,人不能成功地太快,在终点前崴一下脚才知道还要继续努力。”
说完她就被石头绊了一下,顾淮越扶住了她,严真下意识地搭住了他的胳膊,恰巧与他对视。她眼中的笑意还未褪去,瞬间就又添了一抹慌乱。
站稳后,她脸色绯红地松开了手。
而顾淮越只是淡淡一笑:“你看,你父亲说的很对。”
愣了几秒,严真反应过来,不禁笑了下。
这里的海拔比七连要高,走到这里来,原本适应了高原的身体又开始有了头疼的迹象。所以严真尽量不说话,跟在顾淮越身后,走的很慢。
只是这条路好像很长,她眺望一下也看不到哨所,放眼望去,只能看见白皑皑的连绵起伏的雪山。
顺利地爬上了一个坡,拐过去了一个弯,严真微一抬头,便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住了。天边的云彩感觉离她是那么近,仿佛伸出手,就能握在手中。
这样想着,她就下意识地这样做了。只是伸出去手,才知道那云彩还离她很远很远,她就算伸直了胳膊抻直了小腿也够不到。
算了,就让它挂在天边吧,她看看就好。严真这样安慰自己。
收回视线时,她看到不远处有个小土堆。不,更确切地说应该是雪堆。
她并不是第一眼就注意到这个小雪堆,可是只要一看见,就会觉得它伫在那里很是突兀。
她几乎是立刻就察觉了什么,迅速地转过头去看顾淮越。而他也恰好看了过来,告诉她两个字:“到了。”
绕过雪堆,严真才看到伫立在雪堆前的那块墓碑。
这是一块很奇特的墓碑,上面没有一张照片,没有一个姓名,下面只留下了一行小字记录立碑的时间,算一算,距今已经十年了。
望着眼前这块简洁的墓碑,严真只是站在后面远远地看着。看着顾淮越摘下军帽,行了一个军礼。
举至齐眉处,缓慢而沉重。
她忽然有点儿好奇这里面到底埋葬了怎样的人,会让他的表情变得如此凝重。
而他仿佛懂得她此刻的心思,放下右手,偏过头来,淡淡问道:“你还记得,来时的路上我给你提过的这位战友么?”
“记得。”严真轻声答,“你说过,他比任何人都喜欢这个地方。”
顾淮越扯动嘴角,算是轻轻笑了下:“他是我的第一位班副,来自山城,那里常年多雾,总是不见太阳。跟班长一样,他留在这里,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近在咫尺的太阳,云彩。
其实严真很想说,它们离得都很远。
很多东西看上去触手可及,其实只要一伸手,你就能感觉到距离。
“那他现在……?”话说到一半,严真就忽然明白过来。
“他现在就葬在这里。”顾淮越说。“十年前,他开车路过这里,正好遇到了雪崩。”
他淡声说着,仿佛是在讲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在海拔五千米以上还驻扎了一个哨所,每次送给养都是他开车去,结果只有那一次遇到了雪崩,连人带车,都埋在这里。”
严真顿时就抽了一口气,指尖一阵颤抖。
他察觉到了,握住了她的手。
30、
回去仿佛一瞬。眨眼间,就回到了C市。
闸机入城时,严真忽然觉得这里暖和的有些超出她的意外。
是冯湛来接的机。
看见冯湛,严真就不禁想起某个小家伙,一边把行李装车一边问道:“这几天家里怎么样,珈铭还好吗?”
她这么一问,冯湛立刻就苦了一张脸,支支吾吾地看着严真和顾淮越。
严真就感觉不对劲,顾淮越则是处变不惊。顾珈铭这个小崽子是出了名的能折腾,他也不指望他能安分几天,于是坐上车后,他揉揉眉,才淡声问:“珈铭怎么了?”
冯湛一边审视路况一边低眉顺眼地说:“也没什么大事儿,您回去就知道了。”
想了想,还是又补充了一句:“珈铭的外婆现在正在家里等着呢。”
瞬间,严真就感觉到顾淮越身子僵了一下。
冯湛自然也能透过后视镜看见顾参谋长的脸色,啥话也不敢说了,直接加足了马力,使劲儿往家赶了。
车子停在顾园门口时,严真一眼就看见了一辆墨绿色的车。这辆车,严真从未在顾园见过。顾淮越匆匆扫了一眼那车,从冯湛手里接过行李,径直走了进去。
刚迈进大厅的门,就听见了从里面传来的低微啜泣声。
严真一眼看过去,就能看见某个小家伙正贴着大厅的墙面,哭得稀里哗啦。
严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而顾淮越则是顿了下,回过头看了看她,很快又折回身向厅内走去。
大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位看上去很优雅的女性,应该是上了岁数的人,因为头发上有不少白发。齐耳的短发被打理地一丝不苟,服服帖帖。严真迈进门时,一下就对上了她的视线。
她正端着茶杯,看见严真时礼貌地向她点点头。
严真还来不及回礼,某个小家伙就嗖地一下跑了过来,抱住了顾淮越的腿,哭得更厉害:“爸爸!爸爸爸爸!”
小家伙的声音很凄厉,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
严真不禁纳闷,怎么每次去一趟外婆家都要这样灰溜溜的回来?
顾淮越看着小家伙,眼皮都没眨一下。不过心里是清楚的,这小家伙肯定在外婆家犯了大事儿,不然也不会被外婆亲自送回来。
他看了看严真,说:“你先把他带到楼上吧。”这算是取保候审了,小家伙顿时又扒住严真的腿,不肯松手。
红军司令溃败千里,哭得长江都要决裂了。严真无奈,只能抱起他,向楼上走去。
刚上二楼,就看见梁和和探头探脑地向外看去。看见了严真,她不禁一喜。
“二嫂,你们回来了?”
“嗯。”严真淡淡的点头,下巴向下面扬了扬,“怎么回事?”
梁和皱着一张包子脸小声说:“我也不太清楚,淮宁把我们送过来刚走,小祸害就被外婆拎着上门了。”
“那爸跟妈呢?”
“他们都出门了。”梁和说,好看的眉头又忍不住皱了一下,“所以说才麻烦,只剩我一人应付珈铭的外婆。额,那我这个人,你也知道啦……”
严真笑了笑,看了看扒着她腿蹭了蹭去的顾珈铭,又看了看楼下仿佛两军对峙的谈话场面,不紧觉得头疼。
顾淮越又倒了一杯茶放在珈铭外婆宋馥珍面前。宋馥珍喝茶讲究,面前那杯茶都已没了热气却还剩大半杯,一看就是不对她的口味。
只是宋馥珍现在已经没了喝茶的心思,看着顾淮越,淡淡问道:“听小冯说,你去了西藏?”
“嗯。”顾淮越简单应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下,并不准备多提这趟西藏之行,“珈铭这是怎么回事?”
宋馥珍挑了挑眉,喝了一口茶,哼了一声说:“也不知道你们这是怎么教育他的,这表子里子啊都痞的要命。”
宋馥珍长期从事教育事业,在一所大学任教授,谈起教育这个问题自然是头头是道。而顾淮越听了只是淡淡一笑。
“这回的事儿要说大也不算大,前年他外公过大寿,有喜好古董的小辈送了一个宋朝花瓶,结果你儿子跟家里最小的那一个闹腾,把花瓶给打破了。”
家里最小的,是指宋馥珍小儿子家的孩子。跟珈铭差不多大,可混到一块儿了却总是两看不顺眼,看一眼想打架,看两眼想掐死。这种深仇怨恨大人们压根儿就无法理解。
顾淮越只是沉吟了下:“老爷子怎么说?”
“他倒是没说什么。”宋馥珍放下茶杯,说:“我来只是跟你提一提这个问题,儿子大了就要好好管教,不能总惯着他。”
顾淮越点了点头,很是受教。
是得好好管教了,不然老子还得跟着一起挨训!
“对了淮越,刚刚那个女人是?”宋馥珍试探地问着,看见顾淮越抬起头,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话锋不由自主地就改了,“我看珈铭跟她挺亲的。”
“她是珈铭的老师。”顾淮越说,而后又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也是我的妻子。”
宋教授立刻就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淮越。
顾淮越执起茶壶,不慌不忙地给她空了的茶杯续水:“前段时间刚领了结婚证,时间紧急,没来得及通知您。”
宋教授眼睛简直要冒火了:“这么大事儿就不能打个电话说一下?”
“老太太觉得,这么大的事儿还是当面说比较合适。现在我回来了,正好抽个空带着她去您那坐坐。”
宋教授被自己的话堵了回来,一时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说啥好。哼!又是这个顾家老太太!
二楼房间,严老师这个候补兵开始反过来教育顾珈铭小司令。
小朋友一边抹眼泪一边讲出了事情的原委。
事情是这样的,小朋友一被遣送到外婆家,就发现林家那个小孙子也在这儿。不由得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在经过两天的电视争夺大战之后,顾小司令深觉得这样不行,于是两人签了一份儿和平协议。一三五我看,二四六你看。周日——猜拳决定!
这个协议顺利执行了几天后,林家小孙子忽然觉得不对劲。他仿佛是忽然想起来了,自己猜拳从来就没赢过顾家那个小孙子,不行不行!
于是协议撕毁了,内战又开始爆发了,内战的结果就是老爷子那个宋朝花瓶给碎了。林家小孙子顿时就成了孙子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慷慨就义!
小朋友很不屑:“你说,这种人,我怎么能不鄙视他!我最讨厌那种战场上临阵脱逃的人了,孬兵!哼!”
小朋友说到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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