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 第5部分

　　&；nbsp；&；nbsp；&；nbsp；&；nbsp；乌蝶华的双臂交叉在胸前，斜睨着小雪说：刚才这个小娘蛮漂亮，也蛮活络。她这样做算对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天经地义的。小雪不理他。乌蝶华的话匣子一打开又关不住了：晓图头子活络，他自己注册了一家公司，去年一年的利润就达到了五位数，喜欢他的姑娘排着队，可是他就喜欢你，说你是纯情*，有古典美，有*，对你一见钟情，这多少难得。小雪的睫毛挑了一下，不满地说：阿哥，你不要说了好不好，越有钞票的人越是朝三暮四，跟了这种人，倒霉都来不及。乌蝶华的语速加快了，巧舌如簧地说：我可以保证，晓图不是那种人。说到有钞票，你姨丈不是很有钞票吗，他是那种人吗。阿妹，我实在为你着想。晓图方头大耳，很有福相，你和他是珠连璧合、郎才女貌的一对。我给你一夜的时间，你再考虑考虑，好吗？明朝我回去之前给我一个答复，晓图等着我听回话呢。你看刚才那个姑娘，人家单枪匹马的都想跳出椅子岙，你咋不学一学？小雪冷笑道：我可学不来。乌蝶华把美丽贤慧的大雪娶到手，是用了手段的。现在又竭力为臭味相投的同学曹晓图涂脂抹粉，怂恿小姨嫁给他，自然有他的打算。这会儿，乌蝶华有些不高兴，他走到大衣橱前，对着落地镜子，用细长的手指捋了捋并不零乱的长发，看看自己的脸是否被不悦扭曲了。稍微缓和一下后，乌蝶华又说：阿妹，听我一句吧，离开昼春，只要和晓图结婚，你的生活马上会跃上一个档次。我不相信，你就不愿意过优越的生活，不想往城里的繁华和文明？小雪觉得姐夫的话越发不入耳，就反诘道：我从小在椅子岙长大，我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有感情，我不想离开椅子岙，不想离开阿姆阿爸，你不要说了。乌蝶华摇头了，踱起步来，并不放松语气：李小雪，你别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不是我扯蛋，昼春木笃笃的一个人，没啥花头的。一个替人家打工的男人，以后只能当瘪三。快二十一世纪了，城里人都在提高生活质量呢，你倒好，一个相当于国家公务员待遇的教师同一个乡巴佬结婚。姆妈和阿爸的年纪大了，观念跟不上形势，你就不应该落伍。你在城里读过三年书，也算开过眼界，怎么不开窍呢。我给你敲敲警钟，眼光要放远一点，市场经济就要有经济头脑。贫富差距会越拉越大，两极分化已很明显，如果你执迷不悟，一定要嫁给方昼春这种人，到时候喝西北风，没人同情你。你仔细想一想，我苦口婆心的究竟为谁好，我的心指天可表。小雪看书的心情早已让乌蝶华丧失殆尽，她霍地站起来，说：等一会阿姆问起我，就说我到昼春家里去了。说完，她穿上外套，掖上一本书，拿起一顶伞，身子一旋，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电子书　分享网站

07　　方家
07　　方家　　

　　&；nbsp；&；nbsp；&；nbsp；&；nbsp；小雪撑着伞，低着头，顺着卵石铺就的村道往村南走。她的马尾辫在脑后晃动着、磕碰着，就像她的思维，活跃得很。溪边，头上戴着一顶草帽的黑妹蹲在那里洗菜，衣襟的下摆翘着，背后的裤腰间露出一块橄榄形的肉。看到小雪朝南边去，知道是去黛草家，黑妹就让小雪给自己带个口讯给黛草。小雪答应着，继续往前走，她的耳边响着乌蝶华刚才说的那些话。走了一段，小雪放慢了速度，缓缓地跨上一座石桥。来到桥中央，小雪站住了，低头看大溪里的水。涓涓溪流是山村的魂，小雪百看不厌。看着溪流，她的心情渐渐的平静下来。小雪把目光移向村子，椅子岙在潇潇雨中，远近水气氤氲，景色迷蒙。雨是寻常的，但在小雪的眼里却不寻常。有了雨，天蒙胧，村蒙胧。有了雨，山村别有一番缱绻的诗情画意。因为雨，小雪记起许多古代诗人因雨而发的诗句：天街小雨润如酥，墙头细雨垂纤草，雨打窗台湿绫绡，雨冷香魂吊书客……这些诗句撩拨着小雪的心，她想起红楼梦里描写黛玉宝钗等姐妹在一起赋诗填词的情景，多美好，多令人羡慕啊。这会儿，大溪上游漂来几片丢弃的菜叶，菜叶随波逐流地往下漂，一刻工夫就漂得看不见了。小雪若有所失，呆呆的下了桥，她朝东一踅，迈上了一排齐整的小石阶。抬头看时，只见一棵高高的银杏树从一个小院里伸出来，那小院就是昼春的家。

　　&；nbsp；&；nbsp；&；nbsp；&；nbsp；喜欢写作的小雪，在她的文章里爱把自己的家比喻为大家闺秀，把昼春的家比作小家碧玉。与李家大屋相比，昼春家显得低矮和局促。院子外用山石垒成的矮墙只有齐腰高，三间朝西的瓦平房不大，有些斑驳。昼春和母亲的卧室各居南北，当中一间是黛草做裁缝的工场间，靠墙边码着一大堆准备给昼春结婚时做家具的木料，前面的一扇大门朝西，后面的一扇小门朝东。小门外是后院，院子的地面用平整的碎石板铺成。靠山沿搭了一个灶间，吃饭也在内了，出入前面的房间要过湿路。昼春家虽则简陋，但也被黛草打扫得窗明几净，布置得别出心裁。屋前房后栽满了果树，种满了花草。

　　&；nbsp；&；nbsp；&；nbsp；&；nbsp；昼春见小雪冒而雨来，一股亲切感油然从他的心底生起。昼春已换下刚才的那套衣服，一身旧衣在屋里劈竹篾，编杨梅篓。小雪收起雨伞，头朝上往墙角一竖，问道：你送完客人怎么不去我家了？昼春短笑一声：我回来编篓。昼春的托词没能瞒过小雪，知道他是因为姐夫对他爱理不理才没有回去，所以也不点破。小雪在一旁的竹椅上坐下，看起书来。昼春没话找话地说：一个人要是得了神经病，那就倒霉了，所以啊，书还是少看点，免得脑子出毛病。小雪瞪了昼春一眼，反驳道：精神病跟读书有必然的联系吗，你别拿人家寻开心。昼春憨厚地笑了，小雪说：就知道笑，一点心事也没有。我在想，但愿阿姆不会白费力气，但愿上海人早点养好病早点离开。昼春用手背擦擦脸上的汗说：若云嬷嬷和皂生伯伯要辛苦了。小雪说：是啊，家里来了这么一个人，真让人提心吊胆，你也不替我着急。黛草听见小雪的声音，拿着一件正在锁眼的女式西装从房里出来，小雪就说：黛草阿姨，黑妹嫂问你，她的西装你给她做好了没有。黛草眉头一绉，说：不是正在为她赶么，每回做件衣服，总要催几遍，烦不烦。说着搬出一把椅子来，放在门边的亮处，坐下来锁起眼来。黛草边干活边说：我又要说了，你阿姆是自讨苦吃。见小雪不接她的话茬，又说：这回总算看到你的姐夫了，从外表看俩人蛮相配的，但依我测揣，两个人的性格相差太很大。亏你阿姐脾气好，不然有得吵的。小雪笑问：黛草阿姨，你才见了一面，就看出姐夫的个性了？黛草肯定地说：哎，我看人十有*是准的。小雪笑了一笑，就不往下说。看到昼春满头是汗，去厨房捧来一盆热水，让他洗脸。昼春温驯地停了活，解开上衣的纽扣，捋起两只袖管，洗起脸和手臂。他的肌肤一经热水擦洗，散发出热蓬蓬的体味，直冲小雪的鼻孔。小雪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温暖的流遍全身。她想亲自给昼春洗一下，但克制住了。昼春洗完脸，小雪端起脸盆，把水倒了。黛草说是在锁眼，眼睛却不住地往小雪和昼春这边扫，她喜欢看到儿子和小雪在一起，他们的一举一动、一问一答对她来说都是甜的。黛草见小雪跟着昼春进了儿子的房间，嘴角泛出了笑容。只听小雪高声地叫她：黛草阿姨，你进来坐呀，我讲红楼梦给你听。前几天，小雪把《红楼梦》的上册交给昼春，让他好好读一读。可是昼春一捧上书，头就大了，那里看得进去。昼春对小雪说：什么多少好看，我怎么越看越没意思。今天，小雪就想给昼春拎一拎，希望引起他的阅读《红楼梦》的兴趣。黛草进来了，在儿子和小雪的对面坐下。小雪兴致勃勃地讲起《红楼梦》来，她讲的是元、迎、探、惜的来踪去脉和她们不同的脾性，讲到二木头贾迎春整天捧着一本《太上感应篇》，小雪强调她太懦弱。黛草说：连自己的丫头都使唤不了，算什么主子。昼春说：什么丫头主子，不平等，不平等。

　　&；nbsp；&；nbsp；&；nbsp；&；nbsp；昼春的房间是个斗室，摆下一张床、一张桌、一只柜、两条凳子就没多少地方了。黛草看到小雪和儿子亲亲热热的说话，便想了开去。小雪进门是迟早的事，有了儿媳，一家三口就其乐融融的过日子。儿子会让小雪给自己添个孙子，那么三代同堂了。自己就含饴弄孙的当奶奶，孙子不孙子的她无所谓，她更喜欢孙女。孙女亲，靠得拢。她要把自己的各种绝活统统传授给孙女，让孙女做自己的接班人，让孙女出类拔萃、卓而不群。自己在老公手里没享过福，就享享儿子儿媳妇的福。黛草憧憬未来，有些喜不自胜。这时候，小雪发现黛草呆呆的想心事，心中便不快。她别转脸去看昼春，见昼春靠在椅背上已闭上眼睛打起了瞌充。小雪的兴味顿失，她想，我是吃饱饭太空了，给娘儿俩念毛经来了，于是戛然而止。迷糊中的昼春觉得突然没有了小雪的说话声，就睁开眼来看，正好与小雪的目光相遇。小雪下意识地看着昼春的双眼，这对再也熟悉不过的双眼今天看起来十分空洞，空洞得让她失望。当黛草回过神来，也奇怪小雪怎么不说了。小雪摇摇头，掖上带来的书，对黛草说：黛草阿姨，我出来的时间长了，阿姆或许有事呢，我回去了。又对昼春说：你困了吧，睡一觉吧。昼春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眼睛，站起来笑道：谁说我困了，你到哪里去，我也去。小雪巴不得他这句话，口上却说：我到天国去。昼春宛然一笑，道：你去天国，我也去。小雪含而不露地笑着，也不理昼春，顾自走了。昼春跟上来，把小雪的雨伞带上，两个人拼着一顶伞出了门。

　　虽有昼春相伴，小雪却依然感到孤独，因为她有许多想法和昼春说不清，烦闷就在所难免。说到底，随着年龄和学识的增长，小雪对爱情的质量有了更高的期待，而现实又满足不了她的内心所需。小雪想起少粉，对昼春说：我们去看看少粉吧，她明天要走了。昼春佯装不知地问：走！她要去哪里？小雪就把少粉的事对昼春说了一遍，等她说完，他们也走到少粉家的门口了。少粉在家脾气大，这一刻正在她母亲的房里为了要一件什么东西和石灰嫂斗嘴，不可开交的架势。见小雪和昼春一齐进来，少粉便住了口。少粉把小雪拉到自己的房里，小雪又规劝少粉不要急猴猴的离开椅子岙。但少粉去意已决，再劝也没有用了。少粉一边整理包里的衣物，一边对小雪说：你瞧瞧，都那么讨厌我，我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小雪很注意少粉瞥昼春的眼神，那是一种爱恨交加、一种欲罢不能的无奈和气愤，便有了一股醋栗。小雪忙拉了昼春，辞别少粉出来了。回到家里，小雪挽着昼春的胳臂，故意在乌蝶华的面前走来走去，她这样做，无非是长昼春的志气，又间接地告诉姐夫：我和昼春很好，你无需为我操心，我不让你轻慢昼春。

08　　沐雨
08　　沐雨

　　雨润如酥，淅沥不止。次第而至的春雨仿佛也通人性，自从沙淄光来到椅子岙以后，只在夜里淋漓，天一亮便下得小了。静声安然的李家大屋变得热闹起来了，每天都有人前来张望、打听。疯子在村里人的眼里是个怪物，他们带着猎奇的心理来看淄光在干什么，有没有乱来。也有带着关心的愿望来看若云怎样侍候淄光，和淄光说些什么话，烧什么样菜给他吃。当他们看到淄光有多少不正常的行为，他们就觉得滑稽，嘻嘻哈哈的笑。然后把看到一点一滴作为逸闻趣事传来传去，取乐解闷。村民们当着淄光的面毫无顾忌地大声说话时，若云就不让他们大声说话，不厌其烦劝阻他们不要在淄光面前耻笑他。有了淄光，若云的生活规律被打乱了。有了淄光，若云多了一份责任和负担，也多了一份充实和期盼。皂生见老伴把病人护理得像那么一回事，也觉安心。他配合若云一起照顾淄光，主动承担为淄光洗澡和下山买菜的任务。小雪看到父母并没有因为沙淄光的到来而累得怎么样，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若云已经看过女婿给她带来的那两本书，明白了现代人仅仅只有温饱型的健康概念是不够的，精神健康也是人类健康必备的条件之一。领养精神病人首先要充分理解病人的内心，除了关心和照料他们，也要和他们交朋友，不能让其它人歧视病人，要为病人创造有利于养病的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