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只老公羊我毫无办法。它凶猛异常,我不敢下坑去捉它。我是想抓活的,这也是我的目的。当然我也可以把它杀死,但我不想那么做,因为那不是我的意愿。所以我只好把它放走了。老山羊一跑出陷坑,便像吓掉魂一样一溜烟逃跑了。当时我没有想到,就是一头狮子,也可以用饥饿的办法把它驯服,但这只是到后来我才懂得了这个办法。如果我让那头老山羊在陷阱里饿上三四天,不给它吃东西,然后,再稍稍给它点水喝,给它点谷物吃,它也一定会像那些小山羊一样驯服。只要饲养得法,山羊是十分伶俐、十分容易驯养的。
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有什么好办法,所以只好把老山羊放走了。然后,我就到小山羊的陷坑里,一只只把它们捉起来,再用绳子把它们拴在一起,又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它们牵回家。
小山羊好久都不肯吃东西。后来,我给它们吃一些谷粒,因为味道甜美,它们很喜欢吃,就慢慢驯顺起来。现在我知道,如果弹药用尽之后还想吃山羊肉,唯一的办法就是驯养一些山羊。将来也许会在我屋子周围有一大群山羊呢!
目前,我首先想到的是,必须把驯养的山羊与野山羊隔离弃来。否则,驯养的小山羊一长大,就会跑掉又变成野山羊。而要把驯养的山羊与野山羊隔离,唯一的办法是找一块空地,用坚固的篱笆或木栅栏圈起来。这样,里面的驯羊出不来,外面的野羊进不去。
我孤身一人,要圈地修筑篱笆无疑是一项巨大的工程,可这样做又是绝对必要的。所以,我首先得找到一块合适的地方,那儿既要有青草供山羊吃,又要有水供它们喝,并且还要有荫凉的地方供它们歇息。
我找到了一个十分合适的地方,以上三个条件样样具备。
这是一大片平坦的草原,也就是西部殖民者所说的热带或亚热带那种树木稀疏的草原。草原上有两三条小溪,水流清澈,小溪尽头有不少树木。但凡是有圈地经验的人,一定会认为我这种做法缺少计算,如果我把自己原来的想法告诉他们,他们也一定会笑话我。这不仅因为我的圈地规模过大,如果要把篱笆或木栅栏修筑起来,至少有两英里长!其实,篱笆长短还在其次,即使十英里长我也有工夫将它完成,主要还是圈地范围过大所带来的后果。当时我没有考虑到,山羊在这么宽广的范围内,一定会到处乱跑,就像没有围起来一样。如果要捕捉它们,就根本无法抓到。
我开始动手修筑篱笆,但直到完成了大约五十码时,才想到了上面提到的问题。于是我立即停工,并决定先圈一块长约一百五十码,宽约一百码的地方。这个面积,在相当一段时期内,足以容纳我能驯养的山羊;等以后羊群增加了,我可以进一步扩大圈地。
这个办法较为审慎可行,我就鼓起勇气重新动手干起来。
这第一块圈地用了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才完成。在此期间,我一直把三只小羊拴在最好的地方,并让它们一直在我近旁吃草,使它们与我混熟。我还经常用大麦穗子和一把把大米喂它们,让它们在我手里吃。这样,当我把篱笆修筑完成之后,即使把它们放开,也会回来跟着我转,并咩咩叫着向我讨吃哩!
我的目的总算实现了。不到一年半,我已连大带小有了十二只山羊了。又过了两年,除了被我宰杀吃掉的几只不算,我已有了四十三只了。这以后,我又圈了五六块地方养羊。在这些圈地上,都做了窄小的围栏;我要捉羊时,就把羊赶进去。同时,在各圈地之间,又做了一些门使之彼此相通。这还不算,现在我不仅随时有羊肉吃,还有羊奶喝。这在当初我根本想也没有想到。所以我忽然想到可以喝羊奶时,真是喜出望外。现在,我有了自己的挤奶房,有时每天可产一两加仑的羊奶。我这人一生没有挤过牛奶,更没有挤过羊奶,也没有见过人家做奶油或乳酪。可是,经过多次的试验和失败,我终于做出了奶油和干酪,而且做得方便利索。可见大自然不但使每个生灵都得到食物,而且还自然而然地教会他们如何充分地利用各种食物。
造物主对待自己所创造的一切生灵是多么仁慈啊,哪怕他们身处绝境,他也还是那么慈悲为怀。他能把苦难的命运变得甜蜜,即使我们囚于牢狱也都要赞美他!当我刚来到这片荒野时,一定以为自己会饿死;而现在,摆在我面前是多么丰盛的筵席啊!
你如果是一个信奉斯多葛哲学的人,看到我和我的小家庭成员共进晚餐的情景,也一定会忍俊不禁。我坐在中间,俨然是全岛的君王。我对自己的臣民拥有绝对的生杀之权。我可以任意处置我的臣民,要杀就杀,要抓就抓,要放就放,而且不会有反叛者。
再看看我是怎样用餐的吧!我一个人坐在那儿进餐,其他都是我的臣民在一旁侍候。我的鹦鹉仿佛是我的宠臣,只有它才被允许与我讲话。我的狗现在已又老又昏聩了,它总是坐在我右手;而那两只猫则各坐一边,不时地希望从我手里得到一点赏赐,并把此视为一种特殊的恩宠。
这两只猫已不是我最初从破船上带下来的了,那两只早就死了,我亲自把它们葬在我的住所附近。不过其中一只不知同什么动物交配,生下了许多小猫。这两只就是我从那些小猫中留下来驯养起来的,其余的都跑到树林里成了野猫。那些野猫后来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因为它们经常跑到我家里来劫掠我的东西。最后我不得不开枪杀了它们一大批,终于把它们赶走了。所以,我现在有那么多仆人侍候我,生活也过得很富裕,唯一缺乏的就是没有人可以交往而已,其它什么都不缺。但不久之后,我就有人交往了,后来甚至感到交往的人太多了。
我曾经说过,我非常希望能使用那只小船,但又不想再次冒险。因此,有时我会坐着苦思冥想,竭力设法把船弄到小岛的这边来;有时我又会安下心来,觉得不要它也行。可是我这人生性不安于现状,总是想到我上次出游时到过的海岛的那一边走一趟,看看有没有办法把小船弄过来,因为,正是在那儿,我可以登上小山,远眺海岸和潮水的流向。这念头在心里变得越来越强烈,最后终于决定沿着海岸从陆上走到那边去。于是我就出发了。如果在英国有人碰到我这样的人,一定会吓一大跳,再不然也会大笑一阵。我也常常停下来打量自己,想到自己如果穿这套行装,像这样打扮在约克郡旅行,也禁不住笑起来。下面我把自己的模样描绘一下吧。
我头上戴着一顶山羊皮做的便帽,这帽子做得又高又大,很不像样,后面还垂着一条长长的帽缘,一来是为了遮太阳,二来是为了挡雨,免得雨水流进脖子。在热带,被雨淋湿是最伤身体的。
我上身穿了一件山羊皮做的短外套,衣襟遮住了一半大腿。下身穿了一条齐膝短裤,也是用一只老公羊的皮做成的,两旁的羊毛一直垂到小腿上,看上去象条长裤。我没有鞋子,也没有袜子,但做了一双短靴似的东西,自己也不知道该叫什么,靴长刚及小腿,两边再用绳子系起来,好像绑腿一样。
这双靴子与我身上的其他装束一样,极端拙劣难看。
我腰间束了一条宽阔的皮带,那是用晒干了的小羊皮做的,皮带没有搭扣,只用两根山羊皮条系着。带子两边有两个搭环,原来是水手用来挂短刀或短剑的,可我挂了一把小锯和一把斧头,一边一把。另一条较窄的皮带,斜挂在我的肩膀上,也用皮条系着。这条皮带的末端,在我左胳膊下,挂着两个山羊皮袋,一个装火药,一个装子弹。我背上背着筐子,肩上扛着枪,头上撑着一顶羊皮做的大阳伞,样子又难看又笨拙。尽管如此,除了枪之外,这把伞也是我随身不可缺少的东西。至于我的脸,倒不像穆拉托人那么黑,看上去像一个住在赤道九度、十度之内的热带地区那种不修边幅的人。我的胡子曾长到四分之一码长,但我有的是剪刀和剃刀,所以就把它剪短了,但上嘴唇的胡子仍留着,并修剪成像回教徒式的八字大胡子,像我在萨累见到的土耳其人留的胡子那样,因为摩尔人是不留这种胡子的,只有土耳其人才留。我不敢说我的这副胡子长得可以挂我的帽子,但确实又长又大,要是在英国给人看见,准会吓得一大跳。
不过,关于我的这副模样,只是顺便提提罢了,因为根本没有人会看到,我模样如何就无关紧要了,所以我也不必多费笔墨。我就带着这副尊容出发,一直走了五六天。我先沿海岸走到我上次泊船登上小山的地方。这次我用不着照管小船,就抄近路走上前次登过的那座小山岗。当我远眺伸入海中的岬角时,前面我曾提到、前次到达这儿时我不得不驾船绕道而行,但现在只见海面风平浪静,那儿既没有波澜,也大出乎我的意料。
对这个现象我感到莫明其妙,决心花些时间留心观察一下,看看是否与潮水方向有关。不久我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原来,从西边退下来的潮水与岸上一条大河的水流汇合,形成了那股急流;而西风或北风的强度又决定了那股急流离岸的远近。等到傍晚,我重新登上小山顶。当时正值退潮,我又清楚地看到了那股急流。只不过这一次离岸较远,约在一海里半处;而我上次来时,急流离岸很近,结果把我的独木舟冲走了。在别的时候,也许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这次观察使我确信,只要注意潮水的涨落,我可以很容易把小船弄到我住地所在的那一边。但当我想把自己的主意付诸实施的时候,又想到了上次所经历的危险,不由心惊肉跳,连想也不敢想了。于是,我作了一个新的决定,那就是再造一条独木舟。这样,我在岛的这边有一只,岛的那边也有一只。这样做虽然比较费力,但却比较安全。
你们要知道,现在我在岛上已有了两个庄园……我也许可以这么称呼我的两处住所。一处是我的那个小小的城堡或帐篷。这儿,在小山脚下,四周建起了围墙,后面是一个岩洞,现在,岩洞已扩大成好几个房间,或者说好几个洞室,一个套着一个。其中有一间最干燥最宽大,并有一个门通到围墙外面,或者说是城堡外面。也就是说,通到了围墙和山石的连接处。在这一间里,我放满了前面提到过的那些陶土烧制成的大瓦缸,还放了十四五只大筐子,每只大筐子能装五六浦式耳粮食,主要装的是谷物。有的筐子装着直接从茎秆上摘下来的穗子,有的装着我用手搓出来的谷粒。
那堵围墙我当时是用高大的树桩筑成的;现在,这些树桩已长成了树,又大又密,谁都看不出后面会住人。
靠近住所,往岛内走几步,在一片地势较低的地方,有两块庄稼地。我按时耕种,按时收获。如果我需要更多的粮食,毗邻还有不少同样相宜的土地可以扩大。
此外,在我的乡间别墅那边,现在也有一座像样的庄园。
首先,我有一间茅舍。这间茅舍还不断加以修理。也就是说,我经常修剪周围的树篱,使其保持一定的高度。我的梯子也一直放在树篱里面。那些树起初只不过是一些树桩,现在却长得又粗又高了。我不断修剪树桩,希望能长得枝多叶茂,生机勃勃。后来,这些树真的长得蔚然成荫,令我十分称心如意。树篱中央,则搭着一顶帐篷。帐篷是用一块帆布做成的,由几根柱子支撑着,永远不必修理或重搭。帐篷下放了一张睡榻,那是我用兽皮和其他一些柔软的材料做成的;那些兽皮当然是我从打死了的野兽身上剥下来的。睡榻上还铺了一条毛毯,是我从船上的卧具中拿下来的;另外还有一件很大的值夜衣服用作盖被。我每次有事离开我的老住所时,就住在这座乡间别墅里。
与别墅毗邻的是我的圈地,里面放养着山羊。当初,为了圈这块地,我曾历尽艰辛。我竭尽全力,把篱笆做得十分严密,免得圈在里面的山羊逃出去。我不遗余力,辛勤劳作,在篱笆外插满了小木桩,而且插得又密又多,样子不像篱墙,倒像是一个栅栏;在木桩与木桩之间,连手都插不进去。后来,在第三个雨季中,这些小木桩都长大了,成了一堵坚固的围墙,甚至比围墙还坚固。
这一切都可以证明我并没有偷懒。为了使生活舒适,凡是必须做的事,我都会不辞辛劳地去完成。我认为,手边驯养一批牲畜,就等于替自己建立一座羊肉、羊奶、奶油和奶酪的活仓库。无论我在岛上生活多少年……那怕是四十年……也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同时,我也认为,要想一伸手就能抓到这些山羊,就得把羊圈修筑得十分严密,绝不能让它们到处乱跑。我把这个主意彻底实施,结果把木桩插得太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