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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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朝旧事-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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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十月,也就是点齐了人手的次日,李一官便跟随刘英抵达了中左。停了船,刘英带着李耀和李一官去面见张嘉策,那是他头一回与张嘉策见面。从前李一官只管跑船,往来生意都有旁人打理,所以张嘉策倒也认不得他。前一场海战,张嘉策折了两条大船,人手也损失不小,因此,他对补充自己的实力甚是着紧,否则,他也不会拉下脸来去找王梦熊要人要船。

  张嘉策的麾下本来只有四条大船,这一战便折了两条。其中,刘英的损失最为惨重,他的坐船直接被红毛引爆了火药,一船百十条人命也几乎全都葬送。之前,刘英已将李耀和李一官的来历向张嘉策作了汇报,张嘉策知道他两人很有几分胆气,却在军中毫无根基,便在王梦熊那里也非要紧的人物,这才准了刘英的请求,让他们过来。

  不过,同张嘉策相比,李耀和李一官与他毕竟不是一个层面的人。他们是刘英的手下,与张嘉策又隔了一层,是以这次见面不过是走个形式,张嘉策并没有与他们多说什么,就打发他们出来了。

  次日起,刘英便开始进一步扩充自己的实力。他一边补充船只,一边强拉壮丁,然后一一分派下来,只半多月后,李一官的船上便已有了五十余人。自李一官、李忠、林福、张弘、陈勋及陈国猷以下,计有水手十人,兵夫四十人,共计五十六人。所有水手编为一甲,由陈勋统领,专司驾船。兵夫每甲十人,共作四甲,分别佛郎机鸟铳一甲,标枪杂役二甲,火弩一甲。佛郎机鸟铳甲由林福领之,负责佛郎机、鸟铳、火砖、烟罐等火器;标枪杂役二甲由李一官、张弘各领一甲,敌船远时照管船只,接近时,则用刀枪、打石、倾防火药;火弩一甲,由李忠领之,一半用弩,一半放火箭。如此,李一官便以自己等五人为首,陈家村其他青壮为辅,将这条船牢牢控制下来。至于李耀那边,也是一般的手法。

  这段日子,刘英另备了九条八桨一类的小船,不过刘英并未完全按照之前的说法,将李耀的船定作自己的帅船,而是强买强卖,又征来一条结实的四百料商洋船,稍加改造,就挂起了他的“刘”字大旗。

  近两月的忙碌后,刘英的麾下便聚集了四百料大船一条、三百料战船两条并其他小船九条。如此,他不但迅速恢复了元气,而且比从前还更上一层楼,成为张嘉策身边最具实力将领。而李一官也是阴差阳错,竟然摇身一变,从海盗头子李旦的嫡子成了刘英麾下的干将,还侥幸捞了一份不大不小的战功。

  李一官转到中左当差后,红毛依旧在沿海大肆劫掠。经过之前一战,福建水师已经无力将来犯的红毛船驱逐,只能勉强保证几处要地的平安。至于他们顾及不到的海岸,则完全成为了红毛的后花园,真真是说来便来,想走便走,为所欲为,山河尽赤。

  年初一或者初二的时候,有三条红毛船从澎湖开到鼓浪屿抛锚。随后,那红毛船派小艇送了一名使者,带书来见张嘉策,说是红毛夷酋雷也山亲自跑来面见商周祚了。李一官不曾见过雷也山,也不知这厮是否真的来了,只是,不久后刘英便奉命令率领船队,前去鼓浪屿看住那三条红毛船。

  停在鼓浪屿的三条红毛船,有一条尖尾船,两条单桅帆船。为保万一,刘英将手下的大小一十二条战船一遭带去,将红毛船团团围了起来。

  那三条红毛船,在鼓浪屿一停就是十几天。上次红毛大举来犯,便在鼓浪屿一把火烧了港里的七八十条商船,一场恶战下来,这里颇显凋敝。所以,天启三年的新年,李一官过得着实难受。

  他在鼓浪屿得到可靠消息,说是红毛夷酋雷也山果然来了。那红毛先在中左拜访了张嘉策,两人详谈一番之后,张嘉策又将他护送去福州面见商周祚。商周祚和雷也山能谈出个甚么结果,李一官还不得而知,然而,李一官有些纳闷,若能肯定来的确是红毛夷酋,衙门为何不将他绑了?或者直接斩首示众!所谓蛇无头不行,又所谓擒贼擒王!雷也山自己送上门来,岂能这样将他放了?难道商周祚他们还想着同红毛讲甚么信义?

  李一官在红毛船边上,一蹲便是十来天。他天天睁开眼,便瞅见那万恶的红毛船,以及船上红毛碧眼的番鬼。只要瞧上一眼,李一官便觉着心火噌噌直冒,奈何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当家作主的地方,他也不得不暂时收起这份仇恨。

  昨日,张嘉策的帅船从中左开去,李一官以为总算要开打了,而且在张嘉策船到之前,刘英也传令各船暗中准备动手。

  据李一官观察,那三条红毛船上载炮在六七十门左右,而自己这边的三条大船,则仅有千斤狼铳一门、五百斤佛郎机一十四门。虽然表面看来两边火力差距不小,但是佛郎机的射速远高于红夷炮,而且,双方近在咫尺,五百斤的狼铳也足够重创红毛船。何况,张嘉策的船上还有千斤头炮一门,五百斤边炮六门。此外,刘英这边另有九条火船,现在,红毛船被他们团团围住,正是放火的大好时机。哪怕大船只能起到牵制作用,仅仅那九条小船也足够将红毛船一股脑烧了。所以,李一官得到刘英的命令,就立刻下令船上暗中准备,只等张嘉策下令开打。

  其实,为了防备红毛船乱来,炮子炮药早已在甲板上备好,一旦要用,只需掀开遮掩的帆布即可。谁知,结果却与李一官所料大相径庭!张嘉策的帅船到来之后,非但没有下令进攻,反倒是带着李一官他们,一道将那三条红毛船礼送出境,然后就返回中左去了!

  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李一官心中的失望与愤怒可想而知。他纵有心在水师做出些事来,如此结果也着实让他怀疑,自己的打算是否正确。李一官自然而然地又开始考虑回平户的事情,回到中左之后,他便决定与许素心联系,以便获得平户那边的消息。如此,若有一天真要跑路,也不至于仓促了!

  李一官重新审视自己的计划,并且开始重新考虑回转平户的事情。不过,李一官也非虎头蛇尾之人。他有这份心,却非他心智不坚,实在是朝廷和水师的表现,让他感到失望。他不得不怀疑,在水师,他是否真的能有所建树,他现在选择的道路,是否真的正确。

  当然,此刻而言,回转平户,还只是李一官最后的退路。在完全对水师失望之前,李一官仍希望试一试。毕竟,脱匪入官的诱惑,甚是诱人,李一官也不愿就此放弃。

  许记,是李家在大明的主要据点,有关平户那边的消息,也要灵通一些。目前,李一官只打算先打听打一番家里的消息,自己也好有个应对。同时,李一官也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不想有人知道他在水师的事情。因此,他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让李忠和张弘,换了便装,来找许素心打探消息。

  李忠知道李一官心里的忧虑,当然不会暴露李一官的行藏。于是,许兰心问道李一官的情况,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还好”,便不再说了。

  有些事情,李忠明显不愿多说,许兰心也便知趣,不去多问。他既然已知道李一官安好,这便足够了!至于李一官现在何处,以及为何没有现身,却不是他许兰心想得明白了。

  时下,平户那边的一切变故,许素心、许兰心兄弟,亦未得到风声,故,李忠也没能从他们口中,打听到平户那边的情况。两下交谈之后,李忠只是知道,许素心这里压了大批的货物无法出手,甚是叫人心焦。不过,李忠从一个细节揣测,平户那边肯定是出了变故。否则,即使是绕道江南传信,许素心也不可能直到现在,还没有与平户那边的消息。当然,也有可能是许兰心扯谎。若果然如此,同样也可以说明,平户有了变故。

  此外,许兰心的另一番话,也引起了李忠的兴趣。

  只听许兰心说道:“今日,刚从福州传来的消息。夷酋雷也山,面见抚台大人,商巡抚已经答应,派人再往澎湖,接济红毛一些米粮。衙门里,还打算派人去南洋红毛城,同红毛交涉。此外,还答应红毛,只要……只要红毛退出澎湖,比如去……大员,朝廷便不再追究。”

  要说李家的耳目众多,确实不是盖的!李一官他们不用李家的耳目通报,即便身在军中,亦不知雷也山与商周祚交涉的结果。而许兰心在雷也山离去的次日,便得到了消息,李家的能量不可谓不小。只是,李忠此时却无心去计较这些。

  若许兰心所言不差,则眼下的局面,便正在向他们最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显然,商周祚是打定主意拖下去了。旁的倒无所谓,要命是这一句,允许红毛转往大员落脚!这可是戳在了李忠等人的心窝子上。朝廷不在乎区区一个荒岛,可是对李一官他们来说,澎湖也好,东番也罢,只要是红毛在东洋立了足,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李忠闻言,竟也难得控制不住愤怒,“啪”地一巴掌,便狠狠地落在矮几上。

  李忠愤怒,许兰心也是恼火,可是,他们小民百姓的又能怎样!许兰心无可奈何地说:“咳,这有什么办法?哼,昏官。且不说商周祚,前几日,从京里传来消息说,大司马①董汉儒②那个废柴,听说红毛闹事,竟说什么,红毛犯边,悉由奸民引诱,只要擒拿通番之盗,则夷谋自夺。”

  “呸!”

  张弘在边上,越听越恼。董汉儒所说的“奸民”,自然便是他们这些人了。虽说自己也是知道,他们这些人,不能容于母邦。但是,生而愿为贼寇的贱种,终究是少数。被朝廷官员口口声声“奸民”“海寇”骂着,谁的心头也不痛快。

  张弘再要叫骂,却叫李忠止住了。李忠十分现实地说:“朝廷怎么样,咱们做不了主。咱们要做什么,朝廷也一样做不得主!也罢,先想办法,将这批货料理了再说。不成,便咱们这边备船出货吧。外面的红毛船,也不过一两条。这番,雷也山与衙门又刚刚谈妥了条件,几条船一起闯,便是折上一两条,也能出去大部。现在海路断绝,只要运过去了,这些损失不算什么!”

  李忠瞧着,也问不出什么事情,呆下去也没有意义,便和张弘告辞去了。许兰心也不挽留,只同李忠约好,三日后,还是李忠来许记见面。然后,他便叫人,将他们从偏门送走。

  待许兰心回到屋里,却见兄长许素心,已经坐在那里了。

  “阿兄,回来了?”

  许素心指着身边的位置,道:“回来一忽儿了,坐。”

  “那……

  许兰心轻轻坐下,指了指外面。许素心点了点头,道:“方才你们所言,我都听见了。看来,少东家应该便在左近,且平安无恙。”

  “是啊!”许兰心端着手炉,道,“李忠的话里,是这个意思……阿兄,少东家平安,这是好事啊,您怎么反倒愁眉不展?”

  “好事?嘿,当然是好事了!”许素心撇撇嘴,叫许兰心到门口察看。见无人偷听,他这才小声说道,“你可知,我方才去了哪里?”

  许兰心摇了摇头,表示不知。许素心便道:“平户那边的消息,回来了。从杭州那边绕路来的。你可知,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哼,数月前,东家收了李飞虹作义子,元旦的时候,又把翁家小姐许给他了!”

  “啊?”

  乍闻此言,许兰心可真是惊得呆了。他哪里看不出这意味着什么?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怪不得,许素心听说少东家平安,反倒是愁眉苦脸了。一个是李家的嫡子,一个是李家的义子,他们二虎相争,可是许家该怎么做?

  “李飞虹是哪个?”

  “郑飞虹,南安郑绍祖的长子。便是大澳,黄程的那个外甥。”许素心愁眉不展道,“刚来的信,郑飞虹,噢不,现在是李飞虹。他已率船赶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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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秦汉由大司马掌兵,明兵部尚书亦多以大司马称呼。

  ②董汉儒,明开州人,即今濮阳人。万历十七年(1589年)进士,由河南推官入户部主事,建议减织造、裁冒滥,切中时弊。历湖广左右布政使、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泰昌朝,拜兵部右侍郎,总督宣府、大同、山西军务。天启二年(1622年),升兵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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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李忠和张弘出了许记,便发现身后有人。不用想,他们便知是许记出来的。李、张二人便带着他们,在街头巷尾七绕八绕,甩掉几个眼线后,便在一处海滩拉出一条小船,摇着桨便向鼓浪屿驶去。到了鼓浪屿,李、张又将身上的衣物一把火烧了。他们另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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