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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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朝旧事-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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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一官起身看了一回,讶道:“刘爷?”

  “哈哈!”

  刘英大步上前,拍拍李一官的肩膀道:“好啊,还记得我。怎样,伤好了吧?”

  刘英是张嘉策身边的红人,这番,又是他发了疯,才给张嘉策挽回了一些颜面。只是刘英身为把总,他与李一官之间,除了之前那次联手作战,实在说不上什么交情了。这共历生死,说起来倒也不算交浅。只是,李一官想不明白,他一个小小水手,如何能够劳动刘英跑来探望自己?所谓不合常理既为妖,李一官脸上热情,心里却堤防起来。

  “刘爷赫赫威名,小人岂敢或忘?”李一官拍拍腰间的两处伤口,道,“些许小伤,何足挂齿!”

  “哈哈哈哈!”刘英抬拳,在李一官胸口顶了两下,道,“上次走得匆忙,却未发现,你这身板,蛮结实的嘛!”

  “咳,从前给别人跑船。这海上不太平,好歹练了几手。却不曾想,能来军中效力,呵呵。”

  “哦,李兄弟原来便在海上跑船?嗯,我看也是,瞧你驾船的手段,便是个老把式了。你这几个弟兄,也很有些能耐啊!”

  “唉!别提了,年前给人家跑船,去南洋。一路顺利,回到家门口了,却是先遇了红毛,又遭了大风。好容易上岸,便被拉进了水师,嘿!”

  “嗯,这番,红毛来者不善,嘿!”刘英听了李一官的话,微微叹了口气,旋即又道,“对了,今日我来,是有件要事办的。想必你也知道,前番,与红毛一战,张爷折了几条船,我的船,也喂了龙王。如今中左空虚,张爷有心从此抽三条大船和一些人手过去。已同王梦熊谈妥了,这番,我便是来办此事的。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你和李耀,皆同我一道经历了生死。你们有本事,我也信得过。所以,我有心带弟兄们,到张爷那边去。放心,张爷为人仗义,决不会亏待了各位。这番,张爷要划给我两条大船,还有几条小船。我想,你二人各带一条大船。你想带哪些弟兄们过去,且管开口,我去同王梦熊说,如何?”

  听到这里,李一官算是明白刘英是做什么来了。感情这厮,是来挖王梦熊墙角的!想想也是,福建水师几个寨子,浯屿水寨一家独大,连张嘉策的中军队伍,都远远不及。这番张嘉策又折了几条船一些人,若不尽快弥补上来,张嘉策的日子,可是确实难过。

  想来,这刘英的人,在前一战中损伤必重。所以,才要拉他们这些外人去。他们一同经历了生死,信任上多少高出旁人一筹。尤其,李耀也好,李一官也罢,他们在张嘉策身边,皆无根基。去了那边,他们也只能老实听刘英的话,做他刘英的爪牙。呵呵,这厮的脑筋倒是好使!

  李一官闻言,心中迅速权衡利弊。同时,他一个眼神扫了李耀一眼,看样子,这厮已经答应了。这倒也是。李耀虽领了一条小船,这番又立了功。但是,船已沉了,蔡应世却既不给他配新船,也不给他补人手,显然已有了防备之心。如此这般,若是老实巴交呆在蔡应世手下混迹,只怕也混不出头了。

  到了那边,直接便领大船一条,指挥几十号兵丁不说,还是在张嘉策身边做事!这番,商周祚给朝廷报了捷,眼看着,张嘉策便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跟着他身边,显然更有出息。何况,张嘉策这番是打算强化自己的力量,可以预见,张嘉策的队伍,仍会继续扩充。红毛就在澎湖,这军功也不遥远。只要,下回能再有所建树,如刘英这般,领上几船,也非不可能的!

  李一官原本并不打算在水师久留,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刘英的话,还是深深地触动了他的神经。从一个小小水手,一跃而统领一条大船,这翻一个跟头,他的处境,便相隔了十万八千里。如此诱惑,任谁也是无力抗拒的。即便李一官不打算在水师久留,但他此刻的处境,毕竟太低贱卑微了些。

  不过,李一官终究是不愿在此久留。战前的数月,水师看守甚严,李一官和他的心腹,又被人打散,他想走也走不了。现在,红毛暂时退了,水寨的防备,也逐渐放松了下来。其实,他今日这般出去,心里还是盘算着,若是可能,便要抬腿跑路的。

  所以,刘英的这个建议虽然诱人,却并不能真个打动李一官。不过,李一官却也不愿当面拒绝。现在能否走成,却也两说。万一,又如上回去澎湖一般,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有了刘英这个说法,此番走了,自不必说,若走不了,回来水师,也混得舒心一些。况且,李一官的眼角,分明瞥见边上的李忠,正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打眼色,似乎也是希望自己应承下来。

  李一官不知李忠是个什么打算,但瞧他的模样,显然有话要说。李一官略作踌躇,便道:“我李国助何德何能,得刘爷提携,混了尺寸之功,何足道哉!刘爷瞧得上我李某人,是我的福分。好,恭敬不如从命,一切全凭刘爷吩咐便是!”

  见李一官答应下来,刘英也是十分高兴,道:“好!李兄弟果然爽快,好,明日,你将要带走的人,拉一份单子给我。待我同王梦熊说了,咱们就好转还中左。我还有事要办,便不久留,二位留步,留步!”

  看刘英拱手要走,李一官一把拉住了他,道:“这便走了?我们兄弟正要出去吃酒,刘爷若不嫌弃,一道去可好!”

  “真的有事,耽误不得!”

  刘英办妥了正事,再不耽搁,便出门去了。他这一走,却将李耀留了下来。自上次李一官和李耀动手之后,他们除了战场上有一番合作,倒也绝少有什么交流。即便方才李一官去告假,两人也是客套居多,诚意不足。刘英说要去办事,李耀自不好相随,倒是留在屋里,颇觉尴尬。

  李一官是个机敏的人物。他知道自己和李耀之间,不可能真个交心。但是,考虑到日后,可能还要共事,这场面上事,还是要做足了功夫才好。李一官当下向李耀拱手道:“方才,李兄不是也说,要同弟兄们出去吃酒。你我这便要去张爷帐下听差,不如一道去吃?放心,一顿酒钱,我还是请得起的,绝不慢待李兄!”

  “哎!李兄弟这些银子,来得不易,哪敢叫你破费。若非有事,倒是我要摆酒,敬李兄弟一杯。只是,方才刘爷吩咐了几件琐事,还要去办,却耽误不得。改日,改日!待到了中左,办妥了张爷的事情,咱们不醉不归,如何?”

  “也罢!”

  李一官本来也是客套,见李耀推辞便不强留。当下送了李耀出去,李一官便带领李忠等人出了营门,寻温柔乡去也!

  凭李一官的出身,他可是花街柳巷的常客,混迹勾栏的老手。石湖虽非什么要紧的所在,却有浯屿水寨驻扎于此,吃喝玩乐,各色场所,却也是不缺的。李一官对这石湖不熟,这又哪里难得住他?出门前,他便将去处打听得明白,出了营门,一众人等,便直奔目标而去。

  此番,水师虽损失惨重,但红毛毕竟是退了。原先的紧张,自然也松弛下来。加之王梦熊将军饷和赏银一遭发了,出营找快活的,大有人在。是以,李一官一行人,在路上倒没有遇到任何阻隔。

  上了楼,李一官一行六人,要一间雅间围坐下来。老鸨子,便领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进来,由众人各挑了一个抱在怀里。张弘最是猴急,老鸨子尚不及掩上房门,他便已上下其手,直捏得怀中的人儿,呓咛娇哼喘息不止,招得老鸨子好一通浪笑。

  老鸨子去了,李一官推开窗子,从二楼瞧了瞧下面大呼小叫的军汉们。他抚了抚怀中的软香嫩玉,却又将那女子拉了起来,道:“陈国猷,带她们回房侯着。陈勋,你去门口盯着。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进来。”

  陈国猷和陈勋领命出去,房内便只剩下了李一官和李忠等四人。李一官道:“阿忠,方才刘英来时,我看你有话要说?”

  李忠谨慎地向张弘偏了偏头,待张弘绕着屋子察探了一周回来,这才压着嗓子说:“阿兄可是想今夜就走?”

  李一官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道:“七月内,家里便当得了咱们的消息。至今已足足三月,不能再拖了。”

  “阿兄,若是刘英没来,走倒是走得。不过,他明日还要来拿名册,只怕……

  现在水师防备松懈,正是脱身的大好时机,乘机跑路,也是他们兄弟议定的事。不过李忠所说,也是实情。刘英急着拉起自己的队伍,既说明天来要名册,那便一定会来。如此之下,李一官若走,估计也只有两日左右的空当。他们手头无船,直接出海不大现实。若走陆路,一则走不远,再则还要东躲西藏,天知道何年何月能回去平户。

  李忠的话正击在李一官的软肋。这些事情李一官也想到了,只是耽误了这么些时候,他实在有些操切,是以自欺欺人,不去计较这些。现在李忠把话挑明一说,李一官倒再也无法回避。他想了想,反问道:“阿忠你是什么意思?”

  “阿兄,欲速则不达!咱们出来许久,家里若有变故,只怕已然做了。咱们既耗了这三月,此刻,又何必争这一朝一夕?”李忠认真道:“阿兄,恕弟妄言,不知阿兄有否想过……在水师呆下去?”

  “甚么?”

  李一官尚未回答,边上的张弘就要嚷嚷起来,却被林福拉住了。李一官一时没有跟上李忠的心思,听说要在水师呆下去,他本能便要反对。可是,话未出口,却见李忠神色严肃,猛然间,李一官有所明悟,道,“阿忠,有话不妨名言!”

  眼见李一官双眸闪动,李忠便不滔滔长论。他点了点外面,示意这里人多眼杂,然后道:“阿兄,不妨细细想想刘英之事!”

  李一官不是榆木疙瘩,李忠开了头,他便想到李忠要说什么。

  李忠没有说出口的,其实有两层意思。其一,李一官遇难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到平户许久。若有人别有用心,这三个月,足够他们做许多事情。现在,他们寥寥数人回去,能有多大作用,尚未可知,反倒是极有可能,遭了人家毒手。所以,李忠对立刻回转平户的事,是有所保留的。

  当然,若无今日之事,李忠便是豁出性命,也是要陪李一官走一遭的。危险归危险,但争一争或者还有结果,不然,李家却肯定是落不到李一官的手里。李忠是李一官最为得力的心腹,纵然是刀山火海,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然而,今日刘英所提之事,却让李忠看到了另一条路子。

  经历了这几个月的遭遇,李一官手下最得力的弟兄,已死得七七八八了。现在回去平户,他们势单力孤,但是刘英却给了他们重整旗鼓的机会。此一战,刘英折尽了心腹,他能依靠张嘉策的信赖,重整自己的队伍,难道李一官便不能借刘英的东风,重新拉起自己的人马来?

  除此之外,李忠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

  这次遇难的经历,不但叫李一官深受创害,李忠也是感受颇深。痛定思痛,李忠不禁要想到,如何才能避免重蹈覆辙。可惜,他想来想去,却发现仅凭他们的能量,面对红毛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因为他们不但面对红毛,在李家周围,还有佛郎机、朝廷以及其他海上势力虎视眈眈。如此强敌环伺,李家想要摆脱困境,谈何容易!

  但是,这月余在水师的经历,以及刘英今天带来的消息,却给了李忠另一重启示。李一官现在不单单是李旦的儿子,他还是浯屿水寨的李国助!袁进一个不入流的海盗头子,招安之后,都可以由匪入官,混得风生水起。那李一官何等能耐,为何不能在水师做出一番事业?

  自古以来,官商勾结,才是发达之道。过去,李家商则商矣,与衙门的勾结虽也有不少,却终究难得大道。然,李一官若本身便作了朝廷的官员,成为福建水师的将军,则李家不但可以免除朝廷的打压,甚至可以借朝廷的大义名分,一统海上。果然如此,则李家前途不可限量!

  李忠的这些想法不必明说,他只是稍加提点,李一官便一一想得透彻。此时,李一官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进取心最为旺盛的时候。想一想这条路如果走好了,他完全可能再现当年五峰船主的威风,甚至比五峰船主走的更远,李一官又如何能不心潮澎湃?

  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这是数百年来,绿林汉子最佳的出路之一。他们这些在海上闯荡的汉子,虽与朝廷有各样的纠葛,但是,有多少人愿意生生世世为匪,愿意自己的子子孙孙,都要受尽他人白眼?他们固然是天朝的弃民,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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