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把白文选从沾益调回,命他率兵殿后,拖住前来追击的清兵,自己率大队护送着永历帝向南而行。
永历一行前脚才走,清兵便接踵而来。吴三桂、卓布泰抢先赶到,洛托、洪承畴也来了,铎尼从贵阳疾驰而来。这时,清三路大军已会师昆明。铎尼下令乘胜前进,星夜追击,务必擒获永历,不使再次逃脱。
这里,白文选早料定清兵会脚跟脚的来追永历,便在玉龙关作好周密的布防。他知道,凭他区区几千人马是无法和十几万清军对抗的,但清军再强大,他也要挡住,拚死去挡,挡得一天算一天,挡得一时算一时,多挡一会,永历便多一分安全,反之,便多一分危险。于是,他激励士兵做好各种准备,严阵以待,尽可能给敌人以重大杀伤,拖住敌人。
清军前锋部队到达玉龙关,发现明军,便摆开阵势,准备战斗。
打头阵的是卓布泰,他邀功心切,见到前面的明军便命部下一鼓作气奋力猛攻。这里,白文选看准了他的骄横轻敌,急于邀功的心里,便作好布置,待清兵接近阵前才一声令下集中射杀,一时间弓弩齐发,清兵还来不及还手便倒在血泊中。由于山势蜿蜒曲折,地形狭窄,大部队展不开,前面的士兵倒下去后面的又填上来,卓布泰的兵便在明军面前一批批倒下,前仆后继,伤亡惨重,卓布泰的肩头也被明军的硬弩射伤,好在伤的是左肩,吊着左臂,尚能右手握刀杀人。他愤恨已极,自打入关以来,一路所向披糜,虽然有过几次大的恶战,也没有遭受过如此沉重的打击,他的敌人不是倒在脚下就是望风而逃,他的身上也从来没有挨过敌人的刀箭,而现在,竟然是被这些败逃的明军打得如此的狼狈不堪,他心实不甘,忍不下这口气,命令士兵继续冲杀。
铎尼站在远处看了一阵子,命令停止进攻,立即撤兵。
铎尼把进攻部队重新进行调整:命吴三桂接替卓布泰进行正面进攻;命洛托、洪承畴一部从右侧翻山越岭迂回过去,击其后面;命卓布泰一部从左侧上去,配合前两路进行合围。要求各部立即出发,拂晓前到达指定地点,天一亮就发起进攻,务必全歼白文选。但卓布泰不服,他一再要求按原路打过去,再和明军正面交手,看看到底是些啥鸟人,也敢如此的打老子?
铎尼看他心有不服,一拍桌子,喝斥道:“你要拿得下来早拿下来了,何至于此,今个儿要是不听从调遣,贻误战机,军法从事!”
卓布泰这才乖乖地说声喳,退了下去。
明军阵地上,白文选检点人马,损失虽然不大,但兵力严重不足,且是疲惫之师,还有不少伤病员,战斗力已大为下降。现在是前有大敌,后无援兵,如此孤军,料难持久,如果清军再发动一次进攻,估计不会像先前那样只作简单的正面进攻了,而是採取三路或四路进行包抄,这可是一击致命的呀!为此,他不但做好尽可能进行阻击,多拖延一些时间,让永历一行走得更远的准备,也做好了进行突围,保存实力和清军再战的准备。这时,天色刚刚破晓,晨雾还缭绕在山间,他正在反复掂量,左思右想的时候,突然一声号炮,清兵黑压压的扑过来了,但到了阵前却不立即冲杀,而是大声喊话,命令明军停止抵抗,立即投降,大清皇上一律给予优待,封官晋级,赏赐有加。这些阵前叫唤的官兵声音很杂,有大量汉兵,也有不少满洲兵,一听就知是吴三桂所统。白文选命将士不得作声,一任他叫唤。清兵叫了半天无人回应,正待开炮,明军却大声答话说:“叫你们吴将军过来,白将军有话和他说!”
吴军阵里犹豫一会,一将领答话说:“吴王爷说了,有话只管说。”
明军阵里说:“我们白大将军说了,他要亲自和吴将军面对面说话。”
吴军阵里便大声叫骂:“岂有此理,死到临头,还不赶快投降!”
话音才落,清兵的大炮就响了。白文选部并没有带大炮,笨重的大炮在突围
时丢在了七星关,只有强弓硬弩,只能近距离杀伤敌兵。而清兵却倚仗大炮的威力攻击明军。接着,明军的侧面、背后也相继出现了清军,一批接一批,白文选部防不胜防,不到一二个时辰就被杀得人仰马翻,伤亡大半。白文选眼看自己的兵越来越少,而清兵却是越来越多,漫山遍野,杀声恸地,大有泰山压顶之势。情急之下,他调转马头,率领将士按事先选好的方向杀开一条血路,突围而去。
清兵把白文选部遗下的伤兵和突围不成的明军统统杀掉,而后稍事休整,又继续追击。
白文选跳出清军包围圈,检点人马尚有三千余,还有一定的战斗力。他本是个倔犟不屈的汉子,打不赢也要打,吃不掉你也要咬你一口。他一路走一路观察,一路打主意,走着走着,忽然一勒马头,叫停住。原来这里山高谷深,河流纵横,山势呈V字形,道路只有一条,从谷底穿过,其他再没有别的路可走。他拿定主意,把人马布置好,设下埋伏,要再咬清兵一口。
铎尼命各部带足半月粮草,命卓布泰率队开路,加快行军速度,马不停蹄去追永历。
清军的将领们也没有想到,白文选的部队又在前面等着他们。按照他们的经验,大凡这类被消灭得所剩无几的残兵败将都是吓破了胆的兔子,逃命还来不及,哪还敢回头再来设伏,进行战斗?他们全然不把败逃的明军放在眼里,只一门心思想着去追逐永历和保护他的大队人马。
卓布泰的劲旅前行几日,慢慢接近白文选的伏击圈。这些来自北国冻土层的汉子在南国毒辣辣的太阳下被晒得汗流浃背,在陡峻的山路上爬得气喘吁吁,先头部队进得山谷,这谷底的阵阵凉意使满洲兵感到无比的爽快,后面的也加快脚步争先恐后乘机进来纳纳凉,降降温,喘口气,谷底的满洲兵便越聚越多。这时,突然一声巨响,两边山上飞下无数的巨石滚木,势如山崩地裂,霹雳当顶,满洲兵被凌空的打击打得晕头转向,有的脑浆四溅,有的腰断腿折,有的被砸为肉泥,身首莫辨,不被击中的也吓得魂飞魄散,鬼哭狼嚎,但又进不得,退不出,找不到对手,还无处躲藏,一时间乱作一团。不到短短半个时辰,数以千计的满洲兵便尸填谷底,侥幸逃脱的也多为伤残。卓布泰气得连声大骂“妈个八子”,他两眼血红,一脸青筋抖动,恨不得一把抓两个明军来撕为碎片踏为肉泥,就像在玉龙关毫不手软的杀死受伤和被俘的明军一样。他命清兵从左右两山攀援而上,把这些明军全部干净彻底干掉。可是,待清兵耗时费力爬到山顶,这些可恨的明军早已音信无踪,不知去向。
自此,清兵不敢怠慢,每天行军都放出小股部队试探前进,感到安全才让大队人马相继而来。这样一来,清军的进军速度便大为减缓,追歼永历的战役也就越拖越长。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六
其时,永历一行并没有直接走永昌,而是绕道进了元江城。
元江军民府世袭知府那嵩,得知永历帝被清军和吴三桂追击,撤向缅甸方向,绕路来到元江城,便率领他的幕僚和武装部队出城迎接。他的部队分列左右,旗帜招展,干戈如林,极为雄壮。那嵩穿上大明朝的知府冠带,带着世子那焘,跪在前列,恭迎永历帝。
风尘仆仆逃亡而来的永历见此盛大的恭迎场面,不觉沧然泪下,立即下轿,走到那嵩面前。
那嵩伏地奏道:“云南世袭元江知府那嵩接驾,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永历扶起那嵩父子,哽咽着说:“我一个逃亡之君,来到这里,难得你给予这样的礼仪,更难得有你这样秉忠持节的忠臣,我感到十分的欣慰!”
那嵩将永历一行迎入府第,好生伺候,礼仪有加。
永历坐定以后,便把随行的诸大臣逐一介绍给那嵩。那嵩看着永历帝的从官个个气度不凡,特别是招讨使李定国,身材魁梧,面目丰硕,身披盔甲,腰悬大刀,真是仪表堂堂,超群出类。不觉恭敬有加,连连的向他们致意。
李定国对那嵩说:“知府大人,我们的大队人马在后,将会陆续到达,请求你多给准备些粮草。”
那嵩连连点头说:“当然,当然!将军尽管放心,我自会多作准备,满足大军之需!”李定国也点头说好,表示感谢。
是夜,那嵩大摆酒宴,款待永历君臣并眷属一干人等。那嵩尽其所有,山珍海味,水陆杂陈,十分丰盛,皆为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杯盘碗碟一应器具,或金,或银,或玉,琳琅满目。还有数十名身着艳装的傣家少女在一旁伴着音乐轻歌曼舞,飘飘如仙,极尽南国风韵,另有一些少女分列各桌给客人敬酒劝菜,气氛异常的隆重、热烈、欢快。永历也命他的次妃带着宫女上前歌舞一曲,以答谢那嵩和那府的盛情款待。他的宫女虽然没几个,但都知书达礼,能歌善舞,跟着次妃跳起了大明的宫廷歌舞,歌声婉转,舞姿绝伦,堪称中原艺术的精粹,使所有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喝彩,把整个宴会的气氛又推向一个新的高潮,那嵩更是赞不绝口……这是一次盛大的宴会,堪比宫廷之宴,是永历自登基以来未曾享受过的,他显得特别的高兴。从官们也表现出难得一遇的轻松和欢快,多日的紧张与劳顿也被驱散,好像其它的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席间,那嵩向李定国说:“这次皇上到缅甸,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我想把一些银两,还有这桌子上所有的金银玉器全部贡献给皇上,表示臣下的一点心意,请将军代为转奏。”
席后,李定国向那嵩转达永历旨意,说:“知府大人敬送的东西,皇上收下了。皇上要我转达向你的谢意!还有一诏书嘉许。”
李定国宣读诏书:敕印封那嵩为巡抚云南总督,整合并统管迤南各部抗清势力,封其子那焘为知府,授于其弟那崐、那华将军武职。那嵩一家非常高兴。
那氏为傣族。明洪武年间,朝廷颁发“玺书”,封为元江知府“世袭罔替”,管理元江一带少数民族地区,那嵩即承袭了这个官爵。那嵩性情纯良,为人正直,受过良好的教育,家有一藏书楼,名“万卷楼”,被誉为“藏书冠滇南”。他家富有,却很慷慨,经常救济和帮助贫苦民众,有求必应,所以元江一带的各族民众对他一家极为尊崇爱戴,他有事情号召一声,便四方响应,云集而至,全力相助。
那嵩不仅在滇南一带声望极高,影响颇大,而且还极有见地。他纵论时局,建议永历,说:“现鞑虏气势正甚,又有众逆相助,难以与之相抗。为今之计,未若选一进可攻,退可守的据点。从目前情况来看,缅甸还是比较适宜的。现在缅酋病笃,他的儿子们为争夺王位互不相让,矛盾日深,都在蓄积力量,内战随时有暴发的可能,内战一起,缅地必乱。这是个极好的机会,不如乘其大乱之际,夺取缅甸,以滇缅边区为基地,而后励精图治,奋发图强。其间,还可敕印封迤东、迤西等地各部土司,作好联络,如若清兵攻缅甸,可乘其后方空虚,发兵攻昆明,使其首尾莫顾,不敢轻举妄动,为复图大业赢得时间。这样,进可以取中土光复大明天下,退可以御敌于南疆,即使不能班师回京,也可得以自保。”
其实,永历在逃亡永昌的途中绕道进了元江城,并非是他一时心血来潮,到元江城接受臣子的伺奉亨几天清福,也不是要走一条弯弯曲曲的路线来迷惑清军以利于逃跑,而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因为他深知那嵩在滇南的实力和影响,更知那嵩是个饱学经世的忠义之人,他不会轻言降清,卖国求荣,只会按自己的路走下去。这样的人是大明朝所剩无几的干才和脊梁。为此,他要特意去看望,去安抚,去鼓励,去嘉奖他,并为自己以后的复图留下伏笔。尽管眼下他才逃出昆明,日夜奔波,身心疲惫,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摆脱清兵的追杀,逃到个安全的地方,但他并没有把自己的复图大计抛到脑后。因此,那嵩的这番建议,永历深以为然,当即表示相机而行,并再一次赞赏了那嵩的忠心。
那嵩又说:“圣驾此行,到的是异国他乡,困难殊多,凡事请多多珍重,格外小心,更加善于应对。如有事情可招呼一声,我这里整饬人马,随时准备勤王。”
永历当面命李定国和那嵩保持联系,届时互相招呼,以为进取。
虽然永历有一个复图的梦,李定国有一腔报国的热血,那嵩献了一套并非不可行的建议,但关键的还在于清军能不能留给他这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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