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会狗儿,径自沿着长街向镇中心走去,他准备买点东西去看望住院的青岚岭老仙人。他刚要跨进供销社的门槛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他名字,回头一看是大队王书记。“小张,你有没有事情?没有就和我到大队坐一下。” 王书记挺和气的说。梦才说没有事情,跟着他去了大队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王书记给梦才泡了茶,和他拉了一会家常,忽然问:“你最近这段时间是不是经常不在山上?——有人反映你最近看山不负责任,到处乱跑。”
梦才沉默了一会说:“这话是不是陈营长说的?”
王书记默认了,说:“他一直想把你护林员拿掉,是我坚持才没有这么做。前一段时间他在忙其它事情,现在清闲了,目光已经转到你的身上,这个人厉害的很,你可要小心,平常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要给人留下把柄,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明白,您是真心的在帮助我,谢谢您,王书记。” 梦才感激的说。
这时有人进来,王书记递了个眼色,于是梦才起身告辞。在山谷的小路上,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王书记和王书记的话。
他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呢?是不是因为钟大勇曾经嘱托过他——不对,钟大勇当时把他的位子也拿掉了,他不会看钟大勇面子的,那么……年轻人想了一会也没想出原因来。不过王书记的话是对的,陈德军这个人确实太厉害了,他对陈祖金的这场剿灭战让许多人都感到胆寒。
今后是应当谨慎一些,不能给人留下把柄,梦才决定延迟两天去看望老人——另外,接送小倩的时间也应当控制好。
在和王书记这次谈话之后,年轻人行为变的谨慎多了,为了尽可能少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他不再到学校去接小倩,而是让她每天放学自己到黑林子前面那片草地等他,送她上学也是如此,把她送到出了黑林子立刻就回头。这样下来,他每天接送小倩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小时,别人很难发现他在不在“岗位”上。开始时,小倩对他的这个变化有些生气,但当他将事情解释了之后,小姑娘立刻变的很配合了。
但有一件事梦才是每天必须做的,那就是给她推拿。自从那天小姑娘尝到推拿的甜头后,他就成了她的“个人医生”。不过这一“荣誉职位”只持续了两三个月便在一个阴晦的下午永远结束了。那是六月初的一个周末,像往常一样,在刚进黑树林的一个僻静的地方,他又开始为她推拿。她每天都带着一身酸痛回来,她训练太认真,太热爱舞蹈艺术了。
“好些了?” 梦才问道,站起来准备结束今天的“工作”。
“嗯,左腿关节还有点痛。”
梦才又重新蹲下,可是他听到了乌鸦一般的笑声——像是小马,果然他抬头看见了离的并不太远的同组兄弟:马胜芳和鲁国强。他们笑嘻嘻的向他招手。
“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他对躺在地上的小倩说,然后便向他们走去。
“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问他们。“我们去清河——” 小马刚开口,小鲁捅了他一下,接口道:“我们去清河镇买东西。”
“不对吧?是去清河女知青宿舍——”
小马打断梦才:“就行你和小丫头在这里玩,我们就不能找姑娘吗?”——“什么?” 梦才没明白他的意思——“你刚才和小倩在干什么?别以为我们没看见。” 小马哈哈大笑。
“臭嘴,你不要胡扯,我刚才是在给她推拿。” 梦才的脸涨红了。
小马嘲笑道:“推拿?挺高雅的说法,不过——反正我看到你在吃小丫头的豆腐。”他朝小鲁眨了眨眼睛,“想不到我们天真无邪的梦才老弟也会来这一手,我想小妖精那身白肉一定又嫩又软,摸在手上肯定舒服的一特。”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梦才变的怒不可遏,“臭嘴,你再胡扯我就对你不客气!”他冲了上去。小鲁一看不对,赶紧插到中间:“梦才你别火,他是和你开玩笑——臭嘴,快别乱说了。”他一边劝一边拉着小马就走。
梦才怒气冲冲的回到小倩身边,小姑娘已经起来,一边理着头发一边说:“哥,是小马和小鲁吧,你们刚才吵什么?连这边都听到声音了。” 梦才没好气的说:“你以后别再叫我给你推拿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梦才一边走一边还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他觉得自己的纯洁被人玷污了,自己是把小倩当妹妹看的,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可是臭嘴却往他们身上泼脏水。正像许多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一样,他把自己的道德上的纯洁性看的非常重……
“梦才,你怎么了?”张老师喊住他——哦,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来到了女孩家的园子门口——“和小倩闹意见了?”她不安的看着他。
“没有,姑妈。”
“那你为什么满脸怒气?”
“刚才和组里小马干了一仗。”
张老师松了口气,但又担心的说:“和组里的伙伴也要好好相处,看你刚才的样子,好像要拚命似的。”正说着话,小倩到了,她绷着脸从他们身边走过,和谁也没有打招呼。
饭桌上两个孩子互不理睬对方。张老师心里奇怪:“梦才刚才说他是和组里小马干仗,可现在侄女为什么不理他呢?” 等小伙子走后,她问侄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侄女说她也不知道——“他不想和我说话,我就不和他说话。” 侄女冷冷的说……
当姑侄对话的时候,梦才正满腔愤怒的走在街上。刚才因为小倩对自己不理不睬,自感无趣,便早早的离开她家回宿舍去。他预感到自己和小马的事情还没有完,这不——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笑声连连,只听臭嘴在说:“……小丫头乖乖的躺在地上让他浑身乱摸——你们不信?小鲁可以做证,他当时也在场——你们别看这小子平时装的老实,其实心里坏着呢,我说他吃小丫头的豆腐,他还装模做样的要和我拼命,哈哈……”
梦才明白了里面正在谈论自己——这狗东西又在向他身上泼脏水!他狂怒的一脚踢开虚掩着的大门,向正在滔滔不绝的马胜芳扑去……小马猝不及防,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一边抵抗一边向伙伴求救:“你们快把他拉开,这家伙已经疯了。”众人皆笑,上前将他们拉开,小鲁一边抱住梦才一边回头对小马叫道:“都是你这张臭嘴,一天到晚胡说八道,还不赶快走开!” 小马乘机溜出大门,等梦才挣脱众人的拉拽赶到门口时,这小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此时正好住村西头的周文斌来窜门子——自从和梦才下围棋后,他有时也来知青宿舍坐坐,听大家说话,跟着笑笑,毕竟是年轻人,他也喜欢热闹——走到门口,看到里面气氛不对,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进。小丁从外面回来,见状说道:“虾米,站在门口干什么?进去啊。”小鲁也说:“快来陪梦才老弟下盘棋,帮他消消气。” 周文斌这才进门,走到梦才身边,小声问道:“你想下棋吗?” 梦才本没有心思下棋,但又不忍心让这个敏感的青年难堪,于是拿出棋盘——这围棋还是小倩的,但现在好像已成他的了——不一会儿,刚才还满腔怒火的少年便沉浸在黑白世界中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44。黑暗
小马并没有跑远,他躲在下面的德辉家,吹牛拉呱一个多小时,估计宿舍这边已经没什么事了,便起身告辞,刚一出门遇到民兵营长陈德军,他也是去知青宿舍,两人便一道走。到宿舍门口,小马见梦才正专心致志的下棋,松了口气,放心进去了。德军是来找小丁商量事情,说完话刚转身要走,忽然发现坐在窗边下棋的周文斌——“他怎么来了?”——小丁说是来找梦才下棋。
“喂,虾米,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德军提高嗓门道。但正在一心下棋的周文斌并没有听到有人和他说话,德军大怒,过去一个嘴巴,这可怜人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弄蒙了,过一会儿才搞清楚打他的人是谁。
“老子和你说话,为什么不理?” 德军恶狠狠的问。
“我真的没有听到。” 周文斌辩解道。
“老子问你,这地方是你能来的?”
一向逆来顺受的青年忽然不知从那来一股勇气,回道:“法律中那一条规定我不能来这里?”
“你敢回嘴!”因为对方回嘴而感到丢面子的德军怒不可遏,他对准周文斌瘦脸狠狠的击了一拳,鲜血立刻从被打者的鼻孔和嘴角涌出。
在一边一直努力控制自己情绪的梦才再也无法忍受了,他质问施暴者:“你为什么无缘无故打人?”
“他算人吗?老子打死他都不会犯法。” 德军狞笑:“怎么你这小兔崽子上次还没有打怕?”
“我从来就没有怕过你这王八蛋!”红了眼的少年不顾一切的喊道。
“好小子,有种!” 德军狞笑着逼了过来,梦才则抄起了一个板凳——站在旁边的小丁见情况不妙,上前拖住德军,说:“陈营长,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其他的人赶紧拿下梦才手里的板凳,把他推到屋外。这边小丁则连劝带拉将德军拖走了,一场冲突渐渐平息了。而冲突的导火索周文斌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的走了。
第二天早上当梦才在宿舍附近的一个池塘洗漱时,小马走到近旁,拍拍他的肩膀说:“梦才,还是你带种,除了你,全乌石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敢和德军作对的人了。”
梦才对这近于陷媚的话很冷淡,小马只好讪讪的退到旁边,但漱完口他又靠过来小声问知不知道德军打周文斌真正原因,梦才摇头。
“你真的不知道?唉,你也太消息闭塞了。” 小马得意的晃脑袋,“那么听我细细道来,古人云:美女是祸水,周文斌的不幸就在于他有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他这次挨打就是因为她和王书记的故事……”
“什么?” 梦才惊异的瞪大了眼睛:“白玉皎和德军的事情我听说过,可怎么又把王书记扯到里面?”
小马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最近你没有发觉德军和王书记几乎都不说话了?”
梦才老实承认:“没注意到。”——他忽然想起半个月前王书记和他的一次谈话,好像王书记和德军关系是不太好。
“你呀你,心思全落在那个小妖精身上,外面的事一点都不知道。”
“放屁!” 梦才骂了一句,但忍着没有发作,因为他太想听小马的故事了,“臭嘴,你别扯其它事,先把德军打周文斌的原因说了。”
“好吧,难得你如此关心小倩以外的事情,我就细细道来……” 小马得意地叙述起他听来的有关白玉皎的艳闻——
德军大概是在白玉皎嫁到乌石城的第二年便占有了她,从此他把这个地主家的儿媳变成了自己的私有物品——除了将她当作自己的泄欲工具以外,他还用她做礼物,去讨县里几位有权势的朋友的欢心。女人家在外地,丈夫周文斌又是个极弱的人,这种几近*的生活便一直维持了将近五年,已成为当地路人皆知的秘密。不过最近这个被践踏的女人突然起来反抗了,再也不堪当民兵营长满足欲望和讨好上层的工具,她有了靠山:死了妻子已有三年的王书记——她和他好上了。德军又嫉又恨,但他不能报复王书记,因为他有一大堆把柄落在这个精明人的手中——不过他可以收拾这个婊子,可是有了靠山的女人也不怕他了,说是如果把她逼急了,她要到上面告他,摆出了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于是愤怒到极点的德军只能将仇恨发泄到她那个“打死都不会犯法”的丈夫身上。
“这便是昨天周文斌挨打的主要原因。” 小马总结道,又不无遗憾的补充说:“如果这事发生在社教队没走的时候,那就热闹了。”
沉默了片刻,梦才摇头道:“太可悲了,老婆被人强占还无缘无故遭这样的毒打,天理何在?”
小马叹气道:“谁叫他是地主儿子呢。”
“难道地主儿子就不是人吗?他们就应当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梦才激愤的说。
小马一时语塞,忽然想起曾经听人说梦才母亲也是出身地主,便改口说:“是的,农村人就是不讲政策,党的政策是: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大部分地主子女其实都是可以改造好的。”这时上工的钟声响了,小马匆匆的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梦才恨恨的骂:“成分你妈个头!”但他也弄不清自己是在骂谁。
整个上午梦才都笼罩在一种愤懑的情绪中,当他走在巡山的小路上时,脑海里总是想着周文斌挨打的样子和小马“谁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