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将墙上的壁虎踹下来。村长老婆就笑骂:“狗日的眼馋啦!日吧日吧,日到蚂蜂窝里蛰死你!
陈盖说蛰死吧蛰死吧,蛰死也比这干耗着强!
村长在镇上承包了一家旅馆,旅馆里有十几个东北服务员,村长有了鱼吃就一个月一个月的不回家,老婆水香只好在家一直闲着不用。没有人用的女人精力特别得旺盛。精力旺盛的女人睡不着觉,特别是春天、夏天,身体里老有力量往上涌,消耗不掉,就一遍一遍在院子里洗,弄得水声哗哗啦啦。 陈盖最受不了的,就是房后哗哗的水声。他知道那是村长老婆水香在洗她那一身白颤颤的肥肉,哗啦哗啦,他听见就睡不着。睡不着就烦,烦了就起来,满院里转圈儿。院子里除了他和洞里的老鼠,就剩下老牛一个喘气的,满院转圈的陈盖心里的气儿出不来,就朝着牛腚踹一脚,踹得老牛莫名其妙,吼叫着在圈里蹦;老牛被缰绳拴着,蹦也蹦不出去,瞪大牛眼怒视着陈盖儿,鼻子扩张着大口喘气。陈盖说:“咋着呀你?村长我都不怕了我还怕你瞪眼吗?”老牛打个喷嚏,摆摆头,白沫子甩了陈盖一身一脸,陈盖觉得没意思,骂声:“君子不跟牛治气!”搬架梯子上了房。
村长老婆已经涮洗完毕,后院一点动静也没有了。陈盖儿觉得没意思,撤条床单盖在身上,就睡在了房顶上。月光如水,蛙声如潮,凉风习习,陈盖作了一个梦,他梦见村长老婆那光溜溜的白哗哗的。醒来席子上黏叽叽的湿了大一片。
第二天上午,村长老婆到他家来找撂蛋的鸡,陈盖看见女人就想起房顶上的梦,脸唰地红了,耳边哗啦哗啦水响,眼前总是白花花的。女人冲他一笑,从陈盖儿家鸡窝里抱过母鸡,让它看着陈盖的鸡窝,连打鸡头三巴掌,意思是叫母鸡记住这不是属于它的窝。村长老婆打她的鸡的时候,陈盖手足无措地望着女人,女人打一下,陈盖儿的嘴抽搐一下,像女人的肥掌打在自己脸上。女人收拾完母鸡,问陈盖儿:“没下地去呀?”陈盖一激冷,还没等答话,女人抱着母鸡出了家门。陈盖儿受不了女人这种模样,望着呢绒裤勒进肉里的肥臀,一口黄痰吐到屋墙上,忽然一个恶毒的念头生出来,出来就膨胀成一颗树。
天黑下来的时候,陈盖凑合着扒拉口饭,塞给老牛一筛子草就爬上了房顶。上了房顶他就开唱:
那个――
高的是高梁
矮的是棉花,
不高不矮的是芝麻,
芝麻地里套小豆,
小豆地里套西瓜,
哥哥也——
有心给你摘个吃,
又怕你呀——
吃馋了嘴儿把秧拔!
……
后院哗啦泼出一盆水。女人笑骂:“干嚎你娘个蛋呐!有本事你嚎一晚上!”哐哐啷啷将盆子水梢搬出来。“龟儿子你看好了哇——”哗啦一盆水倒下来。按着街坊辈儿,村长长了陈盖一辈,村长老婆不将他当男人,依旧将水弄得哗哗响,一下一下浇到陈盖儿的心上。房上没有了动静。月亮亮的,院子里亮若白昼。天上的星星躲躲闪闪,树上的知了吱吱鸣叫,几只蝙蝠在半空里上下翻飞。陈盖被眼前的女人弄呆了,她想不到女人敢这样,一白天反复设想的情况一个也没有出现,一心一意要报仇的陈盖儿半跪在席子上,手足无措,呆如木鸡。
后院没有了动静。女人拎来席子,不遮不掩,旁若无人地睡在了院子里,仿佛睡在自家的炕头上。陈盖儿直勾勾望着月光下那条雪白,喉咙里窜过一股生烟,五脏六腑燃烧起来,烧得他头昏脑涨,嗓子火辣辣地疼。手不是自己的了,腿不是自己的了,头不是自己的了……陈盖不知道将自己怎么办。房上垛着一大垛谷桔,陈盖一个拨愣倒立在谷垛上……风在吼,马在叫,陈盖心里在怒吼……倒立在谷垛上的陈盖觉得从头到脚噼哩啪啦燃烧起来。
院子里的女人其实没有睡着,她将什么都看到眼里,嘴上无声,心里吃吃地笑,就像老猫戏耍一只猴急的老鼠,浑身上下充满一股快意。她量其龟儿子没有圈圈儿跳。
陈盖儿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火碳,嘴里哼哼叽叽:“娘哎,俺受不了啦!教俺死了吧……”
女人说:“喊你娘的蛋呀。想死就死,一头从房上扎下来就完啦!”
陈盖听了一怔,爬起来,头伸过房檐,说:“我扎下去了。”
女人说:“扎吧扎吧,一头扎下来啥烦都没了。”
陈盖说:“可是你教我扎下去的。”
女人说:“扎吧扎吧,光说不练嘴把式。”
龟儿子陈盖一头从房上扎下来,“普通”一声蹲到村长家的麦桔垛上。
杨兴正搂着他的傻老婆睡午觉,忽听外面一阵炮响,惊得撒开老婆跳起来。杨兴骂骂咧咧爬起来隔窗一望,原来陈盖爬到房顶上,正一个接一个地点两响,吓得院子里鸡飞狗叫。杨兴跑到院子里,冲房顶上的陈盖骂:“你他娘的神经啦?不过年不过节,好不好的放哪家的炮?”陈盖说:“我高兴我不放炮?我高兴我就放,就放!”又点燃一只两响,斜刺着往杨兴的院子飞过来,“嘭、叭”,吓得杨兴院里的黄狗夹着尾巴嗥叫着乱蹦。陈盖看了仰天大笑。杨兴骂:“你狗日的疯啦?”陈盖嘻嘻地笑,问:“我的炮响不?”杨兴说:“响你娘的蛋,老婆都跑了,还能哩!”陈盖说:“谁说我没老婆?老子的老婆比你的白,比你的胖。”说着又点着一只。杨兴说:“你他娘的有本事放到天黑。”骂完钻回屋里,睡他的午觉去了。
那天陈盖的两响果然一直响下去,惊起北村半街筒子男女。他们以为陈盖真的疯了,远远地望着他在房顶上一边放炮一边唱,没有人敢靠近他,没有人去阻止他。他们知道陈盖的老婆没有了,没有老婆的男人日子实在难过哩。陈盖没有亲人,老牛是他唯一的伴,可老牛管不了陈盖,它被拴在牛棚里,莫明其妙地望着它的主人,它不知道陈盖身子里燃着一团火,正噼哩啪啦烧得正旺。村长的老婆水香躺在床上的凉席上,十分得意地望着房顶上这个疯了般的男人,心里十分受用。她不去阻止他疯狂,她高兴一个男人在那里为了她噼哩啪啦地燃烧。
几个月里村子里沸沸扬扬。可村长不知道,村长不回他的家,没有人跑到镇上告诉他这种事情。村里的人觉得陈盖算是为他们出了一口恶气。村长耀武扬威,统治了北村十几年,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这次陈盖做到了。他们想象着村长气急败坏的样子,那一定是很好看很解恨的样子,好像自己扇了村长的脸,看到了村长气急败坏痛哭流涕模样。
村长知道老婆和陈盖的事已是几个月以后。村长一天晚上回家取东西,钥匙插进街门的锁眼儿里听见了一种声音,脑袋瓜子轰地一声炸开了,使劲一拧,钥匙却断在了锁里,急得他疯狗一样嚎叫着砸门。
村长叫着骂着跳过墙,女人却好好地躺在院里。村长狐疑地望望四周,连只猫的影子也没有。村长踢女人一脚,“狗舔着你啦,刚才你她娘的一个人哼哼啥?”女人拥着床单坐起来,说:“我高兴哼哼就哼哼,嘴是我的。”村长再踢老婆一脚,恶狠狠地说:“臭婊子!我不短你吃,不短你喝,你给老子老实呆着,坏了我的名声,我拧下你的脑袋瓜子!”说着屋里找到东西,拿起来就往外走。女人问:“你干啥去?”村长说:“你少管老子的事!”女人突然抱住村长的腿不让他走,哇地哭了,哭着说:“合天底下有你这样的男人吗?三两月不着家,半夜三更回来一趟,屁都不放一个都走,谁家的老婆受这罪?哪狐狸精咋怎好,让你一会儿也舍不了?”村长骂:“哭哭哭,你哭你娘的个头呀?我在你身上用了十几年功,你肚子鼓都没鼓,还说啥?”女人说“你别走,咱好好做,都是一样的东西,我不信就我这地里种不出庄稼!” 村长说:“行啦行啦,都四十好几了还想结倭瓜?歇着你的吧你!”老婆问:“你娘怀你不是四十好几?四十好几就不是女人啦?给你说,你不仁,别怪我不义!”村长说:“我砸断你的腿!”女人哭着叫:“你砸吧,你砸吧!缺胳臂少腿儿也比这好受!”村长不再答理老婆,一把推开她,关上大门,骑上摩托去了镇上。在北村,他还想不出有谁敢动他的私有财产!
在村长的自信下,陈盖和村长的老婆如鱼得水。白天黑夜,床上地下,处处是他们的战场。村长老婆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她喜欢健壮如牛的陈盖恶狠狠的样子。陈盖当然有自知之明,干起活来也就十分卖力。他将这活当作复仇来做,他觉得这是在替全村人出气。有时体力不支,他就想象村长走在街道上张牙舞爪的样子,想象他带来乡干部敛提留时灌他家麦子逮他家猪时的样子,想象他计划生育时卸人家门板扒人家老屋时的样子,想象他欺负人家大闺女小媳妇时的样子,想象他让派出所将自己老婆弄走时的样子……想着想着浑身就冒了火,力量从腔子里涌出来,朝着一个地方集中,嘴里还咬牙切齿地大骂。陈盖这里越发狠,村长老婆越发热情高涨,网上的鱼一样痛苦地摆来摆去,鼻孔里发出一串串变了腔调的呻吟。他知道这是她恨村长,村长将该给她的东西给了别人,教谁家的老婆也不愿意。陈盖认为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在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同一个人,真是不谋而合殊途同归,于是就一次次发起攻击,他将用力的地方当成了村长,嘴里喊叫着:“我弄死你个狗东西呀!弄死你个狗东西呀……”村长老婆也咬牙切齿:“你快弄死吧!你快弄死吧……”陈盖听到女人的呼喊一怔。他想,愿意帮助外人将自己的男人弄死,一定是对男人仇恨到了极点,陈盖没有想到还有比自己更恨村长的人,这人竟是村长的老婆!这一想吃惊不小,一下没了脾气,坐那里呼哧呼哧喘息,惊奇地望着眼前这白白胖胖的女人。
女人躺在那里,像没有吃饱的孩子,眼馋猴急地望着含不到口的妈妈。她气喘吁吁,奇怪地看着陈盖,问:“你娘的又犯啥病啦?”
陈盖说:“你得给我打个保证。” 不过陈盖是见过市面的人物,空口无凭,他不能过分相信一个女人。
女人摸不着头脑,问:“我给你打啥保证?”
陈盖说:“不行。”爬起来翻箱倒柜,像翻自己家的东西,找出村长的笔和村里的信笺、印泥,歪歪扭扭地写:“我愿意。杨水香。”拉住女人的手指按个红印印。女人“噗哧”一声笑了,说:“你按个印印老娘就卖给你啦?”陈盖小心地将纸条收好,说:“那不一样。你看我怎么收拾他。”女人撇撇嘴,她想不出在北村陈盖还能收拾谁。
陈盖要收拾的就是村长。一天的上午,他跑到镇上村长承包的旅馆里,嚷着叫着找北村的村长。旅馆的门卫拦住他,问你是经理什么人?陈盖说他是你们的经理但是我们的村长,我是他战友!村长没有当过兵,听说一个战友找他十分狐疑,揉着红肿的眼睛从一个房间里钻出来,一看是陈盖,心里就老大不高兴,问:“你龟孙找这里来有啥事?”陈盖说:“你让我进屋。这里是说话的地方吗?”村长听他说话的口气就不得劲,当村长十几年,北村还没有哪个人敢这样跟他说话?脸就黑下来。陈盖不看村长的黑脸,低头朝村长刚出来的房间钻。村长一把将他薅回来,带他进了办公室,进门就问:“你有啥事?”陈盖说:“你这个村长我看就散球吧!”村长呵呵一笑,说:“行呀,我散球了你龟孙子接我的班。”陈盖说:“我说的是真事!”村长说:“我说的也不假。”陈盖急了,一急,陈盖就说不出话,脸憋的紫红。村长说:“侄子,慢慢说,到底找我啥事?”说着一口粘痰吐在陈盖面前。陈盖感到了村长那口粘痰里的蔑视,心里说我将你老婆都弄了你还能耐啥?陈盖的火气突然平息下去,他感到一向威严的村长忽然变得十分可怜。他平静地望着村长,说:“你趁早辞了村长散球的了,省得我让你丢人。”村长上下打量着陈盖,以为这小子犯了病,问:“你想要我丢人,指望啥?”陈盖说:“我日了你老婆,咱是战友了。”村长一愣,随及一巴掌掴到陈盖的脸上,骂道:“滚你娘的蛋,闲着没事捣什么乱!”推推搡搡将陈盖推出屋门。陈盖扒住门框不出来,嘴里说:“你不信是不?你老婆肚皮上一颗红痣是不?……”村长一脚将陈盖踢到院子里,接着出来几个人,剩下的事没用村长动手,几下就将陈盖揍得驴一样滚到了大街上。
村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