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好脾气地合上书,接着背:“1622776601……”依然语速平缓没有起伏。他背了很久,说了很多个数字,华夏小心地打断,大睁着眼睛问:“你真的能背出圆周率啊?”
邵安摇头,没有表情:“刚才背的是根号十。”
真把她当傻瓜啊,华夏摇晃他胳膊:“骗子,罚你背自然数对数底数。”
邵安还是没脾气,语调万年不变,如同老和尚念经:“……”
华夏疑惑:“我记得是几啊。你背的真的是е?”
邵安还是摇头,照旧一脸欠扁的表情:“是根号7。”
她气得鼓起脸:“那你写给我的到底是什么?”
他一副无辜的样子:“忘记是什么了。”
华夏坐直了身子继续看报纸:“邵安,你是个骗子。”
他也继续看闲书:“我背圆周率啦,你可听好了啊。……”
她把脑袋从报纸里伸出来,忽然坏心眼地打断他:“喂,你背出循环来了。”
邵安顿了一下,冷静地看着手里厚厚一本书:“哦,是吗,那重新来。”
“邵安,你骗我,你乱背的。”
“华夏,你骗我,你怎么听出的循环?”
“……”
很久很久以后,华夏跟别人说起自己的中奖史,二十几年就只赢过一块钱,她时运一向不济,连喝可乐都没有中过“再来一瓶”。而高一那年她买过两次彩票,七注,赚了一元,彼时那个叫邵安的男生就像是个谜,虽然亲近在身侧,却如同彩票上的数字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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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第七章(1)
时间紧走慢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期末。华夏拼足了气力考了个年级第一,抬头看红榜时觉得自己耗尽的元气忽然恢复了,可是那个跟鬼混的物理简直是个天然杀人的利器,她难得熬夜做题拼了老命却只得了八十二分,也许,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什么比物理这只白眼狼还能不识好歹了。回想起考试前几天照镜子时看到的浓重的黑眼圈就在心底忍不住疼惜自己,多么怨念。只是还幸好,是排在了榜首,其余皆可不去在意。
美滋滋地抬头再看一眼时,发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第五名的那位同学可真是传奇,理化统统是无人能及的高分,数学更是人神共愤的满分,多么值得骄傲。可是啊,英语六十。这个邵安,他脑子被驴踢了,平时还能在七十分上挣扎,这下好了,直接万岁。很明显就是不用功,英语能有物理难?打死她都不相信。
看完了自己在榜上的姿态,心总算踏实了一半,转头奔到白榜上查小字,好不容易挤到前面,还是看不太清楚,那些字真的又小又细嫩,想来教务主任当真是人性大大地有,也不是多么地费尽心机专让人出丑的,她眯着眼睛一个一个名字去看。
旁边有人拍她脑袋:“看哪呢?这是倒数五十名的名单。”
华夏忽然有种做坏事被人抓了现行的感觉,除了或飞天或遁地,逃是逃不掉的,干脆装傻充愣:“哦,我看这里人多。”
萧离为低头看她:“有你这么爱凑热闹的吗?这里当然人多,字那么小都窝在一起看。”扯着她从人群里挤出来,指了指远处,“傻妞,你名字在那呢。”
“你才是傻妞呢。”华夏假惺惺地往榜上看了看,大彻大悟一番,“哦,知道了。”
旁边有人用羡慕的口气跟她说话:“什么时候白榜也跟红榜一样那么大字就好了。”华夏才发现离为旁边站了个挺好看的女生。
萧离为似笑非笑:“本来就是白底黑字,再搞得跟长卷似的那么大一张,那不就是治丧委员会嘛。”逗得那女生一阵轻笑。
笑什么笑?华夏皱眉看他,忽然想起来问:“你老人家不是从来不看榜的吗?”
大侠萧离为指指身侧坦然道:“帮别人看的,她嫌人多太挤。”
华夏小声嘟囔:“你什么时候那么好心懂得怜香惜玉了?”
周围来往拥挤的人多,他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耳朵凑近了问:“大声点儿,别跟蚊子叫似的。”
她倒巴不得自己是只蚊子,那样就能名正言顺地狠狠咬他一口解气,仰起头几乎是用喊的,极端凌厉:“你自己呢,白榜上第几啊?”
她这么一嚷嚷,周围忽然静了片刻,人群跟浪拥一般,一拨一拨地回头看她,华夏也不觉不好意思,更不畏惧,一一瞪回去。
这是谁家傻妞啊?萧离为隐忍不笑的表情:“说你傻你还真的缺心眼。”
倒是他旁边的女生不甚高兴,顺手指了指左手边的榜:“喏。”
萧离为也看到了,点点华夏的脑门,努着下巴:“看好了,绿榜第一个那人是谁。”
华夏的心这时才彻底地踏实下来,二百零一挺好,二百零一真是好,比想象中好了八百名哪,至少不在治丧委员会的名单里啊。却嘴硬,摇着头:“不认识啊。”
萧离为假装发狠揪她的辫子,最后还是轻轻地落手,轻轻地咬牙:“装。”
她转身丢下他们,走开了很远,才眉开眼笑。
可是那个寒假让她自由而郁闷,父亲去英国做访问学者,早走了将近半年了。而妈妈有个学术报告周要去香港大学交流,差不多需要走两周。任性地和妈妈理论了好久,死活都不肯去姥姥家,总觉得姥爷时常对自己横眉冷目,老头脾气大又只喜欢男孩子,一向对她爱理不理的,理的时候还多半是在挑毛病。
爱你,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第七章(2)
华夏把头甩成拨浪鼓:“不去不去,就是不去。他们家太压抑。”
田丽好脾气:“什么是压抑啊?你姥爷那是严格要求,他年轻的时候更严厉。”
她一脸迷惑地问:“妈,你是他亲生的吗?”
田丽好笑地说:“没礼貌,怎么这么说呢?”
她撇嘴:“要么我不是亲生的。”
田丽逗她说:“你忘啦,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是我从垃圾箱里捡来的。”
华夏哈哈地笑着,想起来小学的时候妈妈是这么骗过她,她还很沮丧来着,沮丧到偷偷流过眼泪,生怕哪天被亲妈认了去她就见不到现在的妈妈了。那时候,日日横眉冷对的萧离为却好心地扳着手指头安慰她:“傻妞,你妈逗你玩呢,以前我奶奶也总说我是捡来的,我们家隔壁的球球也说他是捡的,还有大龙,还有小飞。”数着数着,又忽然抬头看她,“你看,这么多人都听说自己是捡来的。哪那么容易啊,咱俩上学放学不是每趟都路过垃圾箱吗,你见过有谁天天往里面扔小孩等别人去捡吗?”听了他的话,她就真的想开了。
那时候真傻,怪不得离为总叫她傻妞啊傻妞,是挺傻的。
最后妈妈还是倔不过她,把家规里的九大纪律十六项注意一一交代了很久,又写条子嘱咐了很多的东西。华夏看得直头疼,倚着门框问:“妈,你是嫌我傻吗?”
田丽在台灯下一边写一边说:“傻着呢。”
她埋怨:“还不是随您。”
田丽摇头:“是随你爸。”
妈妈走的那天华夏把她送到小区门口,本来是想送去机场的,可是田丽觉得机场太远了,她一个小姑娘走回来让人不放心。
华夏撅着嘴为自己辩护:“我都十七岁啦,要是在古代早就该嫁人了,又不是小孩了。”
田丽伸手捏她:“你这都跟谁学的?脸皮怎么那么厚?什么话都乱说。”上了出租,还是不放心地把车窗放下来,抓紧时间进行最后的教育,“在家老老实实看书,别跟同学出去瞎玩啊。也不要总去萧离为家里麻烦奶奶,去的话也早点回家。我每天晚上九点给你打电话。”
她挺直腰杆敬了个礼:“师父,遵命。”
车都开得远远的不见影了,她还站在那里望着,觉得妈妈也在回头望着她。小的时候,她每天早晨都会站在幼儿园门口看着妈妈骑车走远,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跟着老师走进教室。那样的举动被很多阿姨反复夸赞至今,也被很多阿姨每每羡慕成养女儿贴心。她自己清楚得很,哪里是贴心,只是希望有一天妈妈可以回心转意,半途折返把她接回家,她每天都在期盼,却从来不曾实现。只有萧离为最了解她,常常高兴地打击她说:“别看了,你妈妈真的走了。”就好像痴迷的电视剧看到最后定格的画面,明明晓得已经完结了,却只有等到片尾曲放出来才肯接受事实一样,被萧离为说出了真相,她的小愿望就彻底幻灭了,只剩偷偷落泪。
那时的自己多幼稚啊,想着想着就童心大发起来。
萧离为受奶奶急召下楼去买盐,刚出楼栋,就看见她蹲在假山前面的沙堆里拿着树枝比比画画。走过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她写的是什么,可是她却很投入,像是在专心搞艺术,便故意调侃她说:“傻妞,你多大了,还玩泥巴呢?”
声音是从脑顶传来的,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是谁,她反问:“你呢,你多大了?沙子和泥巴都分不清。”
萧离为插着口袋蹲下去:“可是我分得清谁是傻子,谁是沙子。”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爱你,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第七章(3)
华夏没理他,出其不意地打了他胸口一拳,他蹲的地方本来就坑坑洼洼,双手又都习惯性地插在口袋里根本来不及撑地,轻轻一拳过来他就直接倒在了沙堆上。她没想到离为会这么不结实,赶紧伸手去扶,他却无赖一般坐在那里不动了:“你也太狠心了吧?我这要是瘫了,后半生可就靠你了。”其实他衣服穿得厚厚的,半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我又不是故意的。”华夏也知道他就是开玩笑随口一说,可是脸却一下子就红了,凭什么你后半生要靠我啊!
他坐在沙子里,跟坐在沙发上没什么区别,姿势优哉游哉的,一双眼讨债似的望着她:“你是故意的。”
“不是。”
“是。”
“不是。”
“是。”
“不是。”
……
“不是什么?”
“啊?”
萧离为就喜欢看她瞪着大眼睛一脸茫然的样子,乐呵呵地站起来:“还是傻妞吧?”
他这么一站,华夏平白生出压迫感,歪着头打量起来,他是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了,貌似顶天立地:“你现在多高了?”
他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差不离一米八了吧。”
华夏认真地反驳:“肯定不止,邵安一米八,可是我到他的鼻子,现在也就到你的下巴。”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好奇地问:“邵安是谁?”
她答:“我同桌。”
他继续好奇地问:“男的?”
她理当如此地答:“是啊,男的。”又拍了拍手上的沙子,问,“你下来干吗的?”
“啊。”他吸气,“完了,完了,完了。”一路小跑,边跑边回头跟她解释,“我先去买包盐啊。”
华夏想说,你跑步专心点儿,注意安全,可是没说出来,她觉得说出来就跟她妈妈一样啰唆了,所以她选择不出声。看着他远远地笑起来张合的口形,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一面担心,一面乐不可支——咱俩怎么跟演默剧似的。
华夏十四岁的时候跟她妈妈一起去桂林玩,回来时坐的是小飞机。她坐进去时十分慌张,飞行中间遇上强气流,飞机一直上下颠簸,降落时又遇上管制,在市区上空绕了好几圈才落了地。那以后,她对飞机产生了排斥和恐惧心理,每次爸妈出差她都要心神不宁一阵,直到确认平安。这次也不可能例外,下午她就一直坐在电话机旁边等妈妈的电话,一直等,开始时还是开着电视的,后来等得心慌意乱,就托了双腮直勾勾地盯着电话机看。等到晚上家政阿姨来给她做饭,电话还是没有响过一下。她很担心,却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能在心里默念着:耶稣,菩萨,如来,佛祖,麻烦保佑我妈妈平安。
家政的阿姨做好了饭,随便聊了两句话就走了,剩下她一个人盯着一桌子菜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都黑了,她越等越怕时铃声才响起来,她忙冲过去接,着急地喊了一声“妈”,结果,听到萧离为不怀好意的声音:“叫错了吧?是大爷我。”
她现在的心情根本开不起玩笑,语气十分生硬:“你大爷,萧离为,你没事打电话过来干吗?”
离为听出来她哪里不对劲,就不继续逗她,实话实说:“我奶奶问你一个人在家害怕吗?害怕的话就过来一起看电视。”
华夏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害怕,做饭的阿姨没走呢。”
他心中了然:“华夏,你别骗我了,不会是自己偷偷哭呢吧?”
她条件反射一般:“我哪有?”
萧离为得意地笑起来:“你每次说谎的时候总是先要想会儿词,还能骗谁?”
她忽然真的鼻子发酸,盯着墙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