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覆舟一脸的寻味:“你才想起来啊?算了,咱俩都这么熟了。”
“谁跟你熟了?”
“你都陪我去教堂听钟声了还不够熟吗?”
“那是我……”
不等她说什么,他笑着打断:“华夏,圣诞快乐。”又拍了拍她脑袋,“赶快去洗脸吧。”
她把要说的话吞回肚子里,起身去浴室,关门的时候冲着沙发上的他说:“圣诞快乐,樊翻船。”
浴室里已经遍布蒸汽,她站在镜子前什么都看不真切,觉得眼前的景象和今日所遇一样,像是蒙上了一层磨砂,隐约看到了些轮廓,却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她磨蹭了很久才从里面出来,电视还开着却没有声音,里面播放着二十四小时循环的新闻,樊覆舟已经歪在沙发里面睡着了,表情很温和,眼睛轻轻地闭着。她想把他推醒叫他去洗漱的,犹豫了一阵,还是没有伸出手,帮他盖好了毯子把电视关了,才蹑手蹑脚地走去卧室。
两间房是相对开门,她走过去的时候仿佛听到了背后传来轻微的鼾声,想来离为已经睡着了。她在两扇门间站了许久才推门进了主卧,动作尽量地轻,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
毕静叫她:“华夏。”
她问:“你还没睡呢?”
毕静说:“嗯,有点认床。”
华夏翻身冲外:“坐了那么久的火车也累了,明天还要出去逛,赶紧睡吧。”
沉默了一会儿,毕静说得极轻极缓:“我想和离为在一起,你要是确定不要他了,就给个话。”
不是不要他了,是我要不起。华夏的心忽然有点疼,是侧卧的缘故吗?她觉得肋骨也在疼,大概今天真的走多了,全身无一处例外,连骨头带肉从里痛到外。华夏也不是太善良的人,故作轻松地问:“你什么时候想通放弃邵安的?”
“光棍节那天我去浦大找离为。”毕静似乎是微笑着,“我以前喜欢邵安的时候,眼里看不到别人。我想过,我喜欢他是因为他优秀。我那天看萧离为在实验室做功课的投入样子,一下子就心动了。不是因为优秀,而是因为他这个人。于是我就想通了。”
华夏记得光棍节那天,她发了短信给离为,祝他节日快乐,他回她,同乐。原来是假的,是鬼话,是骗人的。他分明和别人一起过的。“你不用问我,他是他,我是我,只要他同意我没意见。”
爱你,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第十二章(4)
“他没拒绝,只说试试看。”
她微不可闻地“切”了一声,一颗心像被利器切下去大半,什么叫试试看?萧离为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太了不起啊,你情圣啊你!
“华夏,你和邵安一样优秀。离为当初喜欢你,也许……”
也许什么?也许因为我优秀,而不是因为我这个人?华夏超级想骂人,忍了忍只说:“我困了,咱睡吧。”
毕静轻轻地说了“嗯”,躺平了又说:“樊覆舟这人挺好。”
“是挺好的。”华夏没有再说下文,今天关欣也说了类似的话,可是有什么用,他再好有什么用?他再好也不是她的,他再好终归不是他。所以,她不是真的困,只是倦,只是有些狼狈。是自己没肚量,分了手的人,本应该互不相干。
她等了一会儿才翻身,强迫自己数山羊,不知道数到多少了,才又翻回去。心里面也在辗转,不停地告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一切与自己无关。不晓得最后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直都半梦半醒,记得听到外面的鸟叫,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听到他们的对话他们的笑声。她的头很疼,昏昏沉沉不愿起身,后来就真的睡熟了,醒来时已经接近正午。她赶忙开门出去,他们三个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聊着天,听到她出来都看了过来。
樊覆舟也许是有些作戏的成分,专门起身走了过来,关心地问:“起来了?睡得还好吗?”
她点点头,才问:“你们怎么不叫我?”
他说:“他们都讲不着急去,就让你多睡一会儿,反正你昨天也累了。”
毕静说:“是啊,刚才听樊覆舟说市中心的夜景很好看,夜市也热闹,所以我们晚点出门没关系的,你慢慢来。”
她最后还是忍不住去看一眼萧离为,他跷着二郎腿窝在沙发里,他以前就这样,见了沙发比见了妈还要亲,挺高大的一个人到了沙发里面就退化成了无脊椎动物,全然赖皮状。她一向看不顺眼,可是现在和她的顺眼没有半点关系,试用期女友都没开口,无论如何也轮不上她嫌弃。他只专注看电视,华夏收了目光,踢踏着拖鞋去洗漱。
樊覆舟靠在浴室门上,也是一副无骨的慵懒,乐呵呵着:“你这样子好像是偷穿了爸爸鞋子的小孩儿。”
华夏鼓气:“你占我便宜!”
一句话就把剩下两个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樊覆舟抿着嘴角摇头笑起来:“怎么突然那么激动?”
毕静回头拍了拍离为的肩膀,又冲着樊覆舟说:“我们高一的时候一起查成绩,她忽然大声嚷嚷起来,全部的人都看着她。她也不尴尬,一脸倔犟地瞪回去。我就觉得她可孩子气了。”
樊覆舟一双眼星星闪闪:“原来是老毛病了啊。”
华夏使劲把他推到一边,关上浴室门,关上的时候听到离为漫不经心地说:“她幼儿园的时候就这样了。”
她使劲咬着下唇:“幼儿园?你还能记得幼儿园的事儿?你真了不起啊,你不要总以为自己是我的家长,行吗?”一抬眼望见镜子里的自己一脸苦大仇深,黑眼圈浓墨重彩,她猜这要是一块魔镜,大约会说,你是这世上最倒霉的熊猫,遇上了最不应该的竹马。
愤恨地拿起牙刷,才注意到漱口杯旁边有一盒邦迪,她昨天观察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洗完的时候樊覆舟又睡了,就没有问,难道大眼真的无神了?把脚面脚底的水泡一一贴了个遍,一双脚看起来像幽怨的战场,横七斜八地倒着尸体,惨不忍睹。
洗完脸出来人也精神了许多。毕静问:“想好去哪吃了吗?你吃什么我请你。”
说大话是很伤人的,泡到了萧离为了不起吗?何况还是试用的吧?我非把你吃破产了不可!她还在想是去长安饭店还是莫比亚西餐,或者还有哪的菜单更加耀眼。
樊覆舟在一旁客气着:“你们来这里不是应该要华夏做东的吗?”
她赶紧说:“一码归一码,人家要请你拦着干吗?”
毕静忽然想起来说:“你们是不是也该请一顿的啊?不是开花的都得请吗?”
樊覆舟忽然爽朗地笑开来,华夏却觉得他不怀好意,他美滋滋地说:“我们那顿怎么能给抵了呢?晚饭咱请。”
她直翻白眼,拉着他到阳台私了:“瞎凑什么热闹啊你?”
他摸摸鼻子说:“还真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她问:“你不忙吗,一点儿都不忙吗?”
他摊手说:“我很闲。”
早就听人家打趣说过,大四不考研天天都过年,这回见了他的现状,她就彻彻底底地相信了。又问:“你不用陪女朋友吗?被误会了怎么办?”
他咧嘴笑起来,他笑的时候眼角会上扬,看着很明亮:“我可以理解为这才是你要问的重点吗?”
华夏做了冷笑的表情:“当我没问吧。”
他趴在阳台上,轻轻地说:“我们分手了。”
也许他语气里有一点儿惆怅,激发了她一丁点儿的母性或者其他,和他并肩站了一会儿,安慰说:“没事的,跌倒了重来呗。”
他脸上一点儿伤心都看不到,反而面带狡黠:“你昨天也这么鼓励自己?”
这个人果然是不值得同情和关心的,华夏最恨人精:“你说什么?”
樊覆舟拍拍她的脑袋,笑得清浅:“走吧,去吃东西。”拉开阳台门,又回头补充说,“你的脚很喜感。”
她攥着拳头在他后背比画着,忽然愣住了,萧离为正盯着她,一双眼里满是空洞。
。。
爱你,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第十三章(1)
华夏心里忽然生出了窃喜,那种他在意我的感觉四溢,却是装作敌对的表情问:“你盯着我干吗?”
萧离为把手机抛给她:“傻妞,你手机丢了都不知道给你妈打个电话说一声啊,你知道她有多担心吗?”
到底是自作多情了,华夏端着手机燃起莫名的怒火:“我妈着急和你有什么关系!”
萧离为还是一脸的空洞,好像懒得答理似的指了指她的手:“你自己和你妈说。”
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通话时间显示六分钟二十三秒,并且那个秒数还在不停地走。她一边往死里瞪着他,一边把电话拿到耳边,感情充沛地叫了声:“妈。”
田丽的第一句话是:“你们俩怎么能又吵架?”
华夏搪塞:“吵吵平安嘛。”
田丽在那边抱怨联系不上她有多着急,她有多不懂事,离为刚好在南陵市有多恰好不然让她上哪找,云云。
她在一旁“嗯嗯啊啊”着,一边做口形给萧离为,问:你说我们在哪了吗?
萧离为也回她口形:我说我住在你们学校招待所。
她又问:你跟她说你是和谁一起来了的吗?
他回:同学,三个。
她又咧嘴问:都是男的?
他点头。
果然,妈妈的问话进行到了:“你们在哪呢?离为什么时候去的?几个人一起啊?”每次都来复查这一套,没意思。
她照着对好的口供一一回答了,妈妈说:“带着离为好好转转,不要总吵架,多拍点照片。有时间去买个手机,换了号码告诉我。”
她全部答应了,虽然心里十分不爽,我也不想跟他吵啊。挂上电话,她把手机用力丢过去:“我不能出声,你也跟着摆弄口形,小声说不可以啊?偏让我费劲地猜。”
他还是跷着二郎腿,把手机稳稳接住:“你看不懂就怪了。”
她忽然想起来,又走过去伸手找他要手机:“再借我用一下。”
萧离为瞪了她一眼:“你不是扔了吗?”虽然放话气她,却还是不经心地递了过去。
华夏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
毕静好奇地小声问:“她这是打给谁,那么神秘兮兮的。”
萧离为随意地说:“邵安呗。”
毕静使劲拍他:“小声点,被樊覆舟听到了多不好。”
他倒是了解,轻松地说:“那有什么不好的?华夏自己都不怕。”
毕静撇嘴:“她不怕干吗不用樊覆舟的手机打?”
萧离为吐气:“她那么傻能记住电话号码就怪了,她稀罕的是手机里的电话簿。”
樊覆舟在不远处忽然开了口,慢悠悠地说:“她是傻。”
于是两个人在一上午的相处中终于首度有了共同语言。
华夏打完电话出来,樊覆舟和萧离为讨论得正欢,全是一些她听不懂的东西。低头问毕静:“他们说什么呢?”
毕静很无奈:“《魔兽世界》。”
华夏跟她一起无奈:“萧离为从来就只知道游戏,游戏就是他的命根子,我纳闷等他七老八十了还能继续玩游戏?”
毕静笑了笑表示没办法,她忍着没说他们是如何过渡来的话题。
那时,萧离为接话说:“现在好多了,以前更傻。打《仙剑》的时候李逍遥比武招亲被林月如打死了,还问我,这可怎么办啊?”
樊覆舟大笑:“倒是她能干得出来的。”又随口问,“你最近打什么呢?”像极了地下党接头。
离为回答:“《魔兽》啊。”
于是他们迅速地亲近了起来,一直到出门上了公车还在热烈地讨论着某某副本某某职业。忽然萧离为伸手过来扯华夏,努着下巴命令一般:“赶快去坐。”
爱你,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第十三章(2)
她偏头看了看只有一个座位,摆摆手说:“毕静,你去坐吧。”
毕静推她:“你快去吧,一会儿被人抢了。”
萧离为表示出了十分的不屑:“这还有什么好让的?我怕你那两只粽子脚坚持不到回来。”
两只粽子脚?华夏当然明白他是在关心她的脚,却忍不住心里抱怨,明明是很好的话,明明认真说出来可以让人感动的,他却偏要说得这般冷漠,不恨他还能去恨谁?
其实萧离为以前就这样,一起坐校车的时候总是要用很莫名很无情的口吻把座位让给她,然后自己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对她恶语相加:“你是猪投的胎吧,怎么能天天这么晚?”她以前总是猜不透他那样别扭的原因,后来想通了,大约是种习惯,他面对她的时候一直都是这样不自然,从小到大,一直一直。
最亲近不过的人,有着重叠的十六年记忆,有牵手走过的时光,分享共同的成长经历,能记住他每一段的变化,宝贝他每一年送的礼物,可是他面对她时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