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无不心酸落泪,但也爱莫能助。赵铁山古道热肠,最爱打抱不平,高声道:“小娘子放心去吧,这个口信我一定捎到。”
那少妇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几个恶奴拽着塞进小轿,飞奔而去。
船只回到东京,赵铁山牢记少妇的嘱托,千方百计寻找苏石茂。
艮岳工地,防守森严,成千上万名能工巧匠被关押在这里施工。他化装成禁军,冒险混入工地,手握皮鞭走来串去,暗中观察每个工匠。他听到一位浓眉大眼的壮小伙用吴侬软语和同伴说话,忙凑到跟前,低声道:“小兄弟,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壮小伙道:“军爷,小人在京师人生地不熟,怎会认识你要找的人?
“此人是贵同乡,叫苏石茂。”
壮小伙愕然道:“小人便是,不知军爷找我有什么事?”
赵铁山使个眼色:“这里说话不方便,晚上请到我家有要事相告。我家住在城外汴河南岸,打听铁艄公无人不知。”
当晚,苏石茂潜出工地来到赵家,赵铁山把他家的悲惨遭遇叙述一遍,苏石茂痛不欲生,放声大哭。
赵铁山感同身受,愤怒地一拍桌案:“这算什么世道啊!”
赵家老小见状都来劝慰,苏石茂这才强忍悲痛,擦干眼泪。他想到和赵铁山素昧平生,千里捎信,情深义厚,便双膝下跪,感激地道:“赵兄一诺千金,义薄云天。小弟无法报答,只有今后学赵兄待人处世,也不枉来世上走一趟。”
赵铁山双手扶起苏石茂; 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不知你往后打算怎么办?”
“小弟孑然一身,无家可归。艮岳完工以后就留在京师做工糊口。”
“这样也好,往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不要见外。”
从此,二人情同手足; 不分彼此。赵铁山常年随船在外奔波,苏石茂经常来赵家照看。赵铁山的妹妹看中了他,二人便结为夫妻。
艮岳建成了,堪称美仑美奂,“艮岳行云”还成为著名的汴京八景之一。赵佶君臣弹冠相庆,尽情享乐。
忆往昔,阿房宫成陈涉起,骊宫殿就禄安山来;看今朝,异花栽遍愁根本,奇石砌出乱亡基。这座艮岳耗干了国库,耗尽了民力,国家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金兵入侵,长驱直入,包围了东京。赵家女眷来不及逃跑,全被金兵杀死。赵铁山和苏石茂正在城里干活,才幸免于难。二人怀着国仇家恨,登上城头参战,保卫东京。
金兵炮火猛烈,攻势凌厉。守城军民武器奇缺,伤亡惨重。赵铁山手无寸铁,急得要跳下城去和敌人拼命,苏石茂急中生智,说:“兄长,咱们用石头砸敌人。”
赵铁山一愣:“开封一马平川; 遍地黄沙,哪里会有石头呢?”
苏石茂用手朝东北一指:“艮岳太湖石全是兄长运来,小弟亲手堆砌,何止千万。”
“对; 皇帝老儿不管百姓死活,营造假山,拆了他奶奶的,让太湖石用到正地方。”
二人下了城头,沿街高呼:“拆御花园,用太湖石杀敌啊!”百姓纷纷响应,很快汇成一股洪流涌向艮岳,一齐动手,风卷残云,拆得一干二净。太湖石来之极其不易,石工开山取石后,再千里迢迢运到东京。每块太湖石都渗透了百姓的血汗,当时有识之士就称艮岳是座血山肉山。
被砸碎的太湖石源源不断地运上城头,成为军民的有力武器,砸得金兵脑浆迸裂,鬼哭狼嚎。赵铁山、苏石茂在激战中为国捐躯,鲜血染红了身旁的太湖石。
如今,艮岳荡然无存,成了历史陈迹。大部分太湖石成了入侵者的战利品,运到燕京修建北海,只有零星的太湖石残留开封,保存至今,无声地叙述着一个悲壮的故事。
三 教 堂
在开封东郊有座奇异的庙宇,主殿里并排供奉着孔子、释迦牟尼和老子三位尊神,因此俗称三教堂。
北宋真宗年间,东京儒教、佛教、道教之间发生了一件重大纠纷,连地方官都不敢过问,最后竟然闹到皇帝那里,当事各方都眼巴巴地等待着圣裁。
以孔子为代表的学说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便成了国学,是读书人不是宗教的宗教,也为历代统治者所尊崇。有宋以来,朝廷实行重文轻武的国策,士子满天下,朝有栋梁臣。皇城附近的文庙,供奉着孔子和他的七十二个弟子,是国人崇拜的偶像,经常在这里举行隆重和盛大的祭祀和庆典。佛教源于古印度,两汉交替之际传入中国,在迎合国情、不断汉化的过程中,逐渐流行起来。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时,曾得到僧人的帮助,所以立国后,便把大相国寺封为皇家寺院,因此信徒日增,香火旺盛。道教是土生土长、地地道道的国产,有雄厚的群众基础。特别是唐代李氏王朝,自称是老子李耳的后裔,大建道观,极力推广,实力也不容小觑。三教各有道场,泾渭分明,原本风马牛不相及,怎么会突然发生激烈冲突呢?以至于闹得满城风雨、举国不安呢?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东京做为宋朝的国都,人口逾百万,富丽甲天下,是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城分皇城、里城和外城。皇城是中央官署所在地和皇帝的生活起居处,普通百姓是很难进入的;内城是三教九流、五行八作荟萃之地,店铺鳞次栉比,街道车水马龙,人烟稠密,寸土寸金。外城是内城的延伸,许多刚入京师的人只好在这里发展,地价也日益高涨起来,想寻求一块栖身之地也很困难。
东京的文庙还是五代十国后晋时修建的,如今已显得寒酸,不敷使用,但其邻近皇城,周围又都是豪门大宅,没有丁点儿发展余地,于是便把目光移向外城,寻找重建之地。大相国寺地处里城闹市中心,善男信女,人满为患,也打算在外城建一座别院,以便分流。至于道教苦于在京师还没有一座像模像样的场地,也有雄心壮志,新建一座堪与大相国寺媲美的道观,只是这个愿望在内城很难实现,只有在外城寻找风水宝地。恰巧,外城有一座废弃的宅院,占地广阔,由于后继无人,便由官府拍卖。消息传出,儒、释、道三教都派人与祥符县接洽,势在必得。县令是个老滑头,见各方都得罪不得,遂把矛盾上交,请开封府定夺。
为了这块地皮,三教明争暗斗,矛盾日趋激化。佛教占天时,道教占地利,儒教占人和,都上下联络,积极活动,一时间,三教争地成了京师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开封府见势不妙,不敢自作主张,便上奏朝廷,请权臣做主裁决。事情越闹越大,朝野也分成了三派,势均力敌,各不相让。消息很快传遍全国,三教的拥趸,情绪激动,甚至派代表进京声援,人心波动,舆论汹汹。
这道难题终于摆到宋真宗赵恒的龙案上。他深知如果处置不当,小事情就会酿成大动荡。一连三天苦思冥想,他也没有想出一个解决矛盾的办法来。
这天,他下朝回到后宫,皇后刘娥上前迎接,察颜观色,笑问:“陛下心事重重的模样,莫非遇上了什么难题了吗?”
赵恒知道瞒不过精明的皇后,便把三教纷争的来龙去脉叙述一遍,叹道:“朕挖空心思,废寝忘食也没有想出个三全其美的办法来,搞不好还会影响社会的和谐稳定。”
刘娥出身平民,自幼父母双亡,流落江湖卖艺为生,见多识广,颇有心机,一个偶然的机会被荐入太子府中,成了赵恒的妃子。赵恒登基后,遇有疑难不决,她都能出谋献策,所以很快便扶正当了统率后宫的皇后。对三教争地纠纷,她已有耳闻,也想为官家分忧,便不动声色地询问:“陛下,三教对我大宋王朝国泰民安有何贡献?”
赵恒道:“简言之,儒学倡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教育读书人修身、治家、平天下,是历朝历代治国的根本;佛教宣扬善恶相报、戒杀戒贪,教化善男信女;道教主张清净无为,注重养生保健,有益百姓健康长寿。三教各有千秋,对朝廷治理江山大有裨益。”
刘娥问:“陛下对三教有无倾向?”
赵恒道:“人都有好恶,但不能感情用事,处理三教纠纷必须以国事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
刘娥胸有成竹,郑重地道:“陛下顾大局,识大体,不偏不倚,事情就好办了。”
赵恒知道刘娥是个女诸葛,连忙赔着笑脸,央求道:“皇后有何妙计良策,不妨道来。”
刘娥道:“儒、释、道三教都效忠朝廷,都是官家的好帮手,就好比手足三兄弟,何必为争一块地皮伤了和气。”
赵恒道:“可不是吗,问题症结就在这里。就一块地皮,给谁都不好。分成三份,谁也不能用。”
刘娥说:“既是三兄弟,何必要分家。臣妾的意思用这块地皮建一座三教共同使用的教堂。”
赵恒一听连连摇头:“荒唐,荒唐,这怎么可能呢?”
刘娥道:“如果三教同意,皆大欢喜;如果有谁不同意,自动退出;如果三教都不同意,万事皆休,这块地皮官府可做他用,朝廷可进可退,何乐不为?”
赵恒仔细一想,微微颔首:“有理,这倒不失为眼下解决三教纠葛的最好办法。”
刘娥嫣然一笑:“事不宜迟,陛下既然同意,就赶快下旨吧。”
多日的难题迎刃而解,赵恒眉开眼笑,连夜召见开封知府,面授机宜。
第二天,开封知府召集三教的头面人物,把朝廷建立三教合一的教堂旨意一说,众人出乎意料,登时目瞪口呆。赞成吧?心里别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反对吧?又拿不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反而显得鼠肚鸡肠;放弃吧,又不甘心,也无法对信徒交待。这块地皮对三教来说,无异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最后,在开封府协调下,三教共同出资在外城修建了一座规模宏大、金壁辉煌的寺院,主殿里供奉着孔丘、释迦牟尼、李耳的塑像,不分主次,共同享受三教信徒的香火,竟然成了京师最热闹的去处。
由于朝廷的倡导,外地也陆续修建了几座三教堂。亲兄弟尚且分家,何况不同的宗教。强扭的瓜不甜,各地的三教堂热闹了一阵子,都未成大气候。一千多年过去,开封东郊的三教堂只剩下三间破屋,圣人孔丘、释迦牟尼、太上老君的塑像低矮破旧,寒酸得如同乞丐,堂前路断人稀,香火廖廖,知之者甚少。就这样,据说在全国还是硕果仅存哩。
天 降 祥 符
古都开封在历史上有许多不同的名称,其中比较响亮和具有特色的名字是祥符。开封城区曾划为祥符县,诞生并流行在豫东地区的豫剧流派叫祥符调,就连古都。许多老字号和土特名产在招脾上也要冠以祥符二字,广泛应用,影响颇大。追根溯源,这个名称的来历原来和北宋年间一场举国上下极其荒唐的闹剧有关哩。
宋真宗赵恒自从与辽国缔结“澶渊之盟”以后,心里就一直不是个滋味。 堂堂大国天子竟被宰相寇准玩弄于股掌之上, 当做赌注孤注一掷不说, 朝廷在战争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反而与敌人签订了屈辱的城下之盟; 年年纳贡,岁岁去朝,且不说世人如何评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没面子,窝囊透顶。
亲信大臣王钦若看出了宋真宗急于要在国人面前挽回影响,树立威信的心结,绞尽脑汁,投其所好,想出了个馊主意。赵恒一听,正合吾意,只是顾虑这事难以掩人耳目,阻力太大不好施行。而且此计环环相扣,任何一个环节出了纰漏,就会贻笑大方。他犹予良久,长叹一声:“你这个办法虽然好,王旦这一关就通不过。 宰辅不首肯,不配合也是枉然。”
王旦时任门下平章事,为人正直; 也很有头脑; 不是个人云亦云,任人摆佈的角色。王钦若胸有成竹地道:“老臣深知王旦是个关键人物,早已想好了对策。”
“老人家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呀。”
王钦若谄笑道:“看准他的软肋,略使小计,管叫他乖乖地让陛下牵着鼻子走。”
不久,王旦生日,他对那些大张旗鼓的公开做寿,借机收礼敛财的同僚向来嗤之以鼻,按照惯例,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顿寿面即可,不想惊动任何人。不料,这天赵恒轻车简从,亲自登门祝寿。金口玉言,当面表彰王家世代忠良,功勋卓著,对王旦本人的政绩更是赞不绝口,恩勉有加。临走时,特地赏赐一坛御酒,嘱咐他全家晚上在一起共同品尝。把王旦感动得老泪纵横,就是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无法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当晚,全家人聚在一起打开那坛御酒,无不目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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