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得无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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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得无厌-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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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庾霞顿了下:“还……还好。就是人不大精神,身子弱了些。”
    罗普朗笑道:“以后再去看吧。年前阿姨你们也挺忙的。”
    三人尴尬地站了一会儿,罗普朗趄趄身欲走,庾霞唉了一声。罗普朗看她。庾霞道:“你们兄弟有这么多年没见了,一定有很多话说。我就不夹在这儿了,你们聊,你们聊。”
    庾霞热切的目光让罗普朗的笑容扩大。李博林头垂的更低。
    “那这样吧,我带着小林出去逛逛。不在阿姨这里添乱了。”
    庾霞笑道:“这样好,这样好,这样好。”
    李博林死气沉沉地站着。
    罗普朗的车是他新换的别克林荫大道。李博林缩在他旁边,让罗普朗突然觉得自己伟岸了。对照物很重要。
    李博林在偷偷观察自己。罗普朗抿着嘴微笑。相貌不是主要的,不要以貌取人,面目何足较。这些至理名言振聋发聩的原因是大部分人的确以貌取人相貌的确能决定很多东西以及面目还是值得计较一番的。
    罗普朗很有自信。
    李博林是铁了心不说话。罗普朗轻声笑道:“怎么你也不问咱们去哪里。”他嗓音温柔低沉,一种荷尔蒙在大提琴上跳舞的声音。这微颤的弦音撩拨神经,像毒药一样,摧枯拉朽烧开去。
    李博林艰难地摇摇头。
    罗普朗睨了一眼副驾驶上那一堆废物,瑟缩地瘫着。他心情越发好了起来,他想大笑。他愉快地说:“哥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CD里放着音乐。维瓦尔第的,《四季》。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弦乐淙淙流过去。
    李博林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罗普朗笑道:“你别不好意思。我是你哥。忙了一早上饿了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李博林嗯了一声。
    罗普朗道:“那就去吃点东西。答应了阿姨出来逛逛,问题是……咱们怎么逛?”
    李博林有点惊讶地看他,随即看到他微微调笑的眼神。
    “带女孩子逛街我有经验。带你逛街怎么个逛法?”
    李博林笑了一下:“去吃火锅吧。”
    罗普朗笑得温柔亲切:“行啊。该好好吃一顿。咱们兄弟也确实很多年没见了。”
    
    第4章
    
    罗普朗带着李博林去吃了一顿。列鼎楼是他名下的产业。餐饮业竞争激烈,所幸罗锦蓝给他找了个能干的经理。卖点就是列鼎而食的奢华,生意竟然也不差。罗普朗不大过来,这下一来,乐经理出门迎接。李博林跟在他后面,略略四处望了望。室内设计得很高明,深色的大理石把大堂打造得幽深空旷,高高在上。乐经理领着他们去了汉风的雅间,罗普朗走在李博林旁边。李博林突然闻到他身上一股优雅的香水气。
    列鼎楼里的古风雅间是乐经理想出来的点子。当初只有汉风三间,连罗普朗都过来瞧稀奇。窦龙溪跟着来凑热闹,看服务员一水儿妖娆的曲裾,亭亭地小步匀着走,看得一愣一愣的。一面笑道,你这经理真他妈能作幺儿。
    罗普朗道:历史系毕业的。我妈当初硬塞给我我还不乐意呢,谁知道是能作幺,我都不知道列鼎楼的雅间现在也算“上流社会”烧钱的必选之地了。
    窦龙溪又瞄一瞄戴着眼镜面无表情的乐经理,乐道:历史系好。上下五千年,心眼儿学全了。
    乐经理指挥女服务员布菜,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儿。窦龙溪就那么盯着他看,乐经理一点反应也没有。
    窦龙溪是什么阵仗都见过的,李博林不是。他跪坐在席上,也有点被唬着了。罗普朗其实也没来过几次,微笑道:“乐经理,隔壁几间儿都收拾好了?”
    乐经理笑道:“按照朝代分的,都归置整齐了。”
    罗普朗道:“窦经理来过没有?”
    乐经理道:“来过几回,他比较中意汉风,其他的没去过。”
    罗普朗大笑:“他来你就狠狠宰他,反正他钱多。”
    乐经理没答话。李博林跪坐着,脚开始发麻。他挪动挪动腿,罗普朗笑道:“我也不习惯。腿麻了。”
    外面有人嚷嚷,推拉门被哗地一声拉开。窦龙溪喝多了,一身酒气。靠在门框上抽烟,姿势潇洒地嚣张。
    “我就惦记你这间汉风了。今天来一问,有人了。过来一看才知道是你。”
    罗普朗看他脸通红通红,蜜色肌肤透出的红是暗色的。让人觉得不健康。乐经理大概怕他闹事,笑道:“窦经理,要不隔壁间刚装修好,您去看看?”
    窦龙溪转过头来把视线对在乐经理脸上,笑嘻嘻伸手捏他下巴。乐经理吓一跳,往后一退。窦龙溪叼着烟,咳嗽似地笑两声:“还他妈那么不经逗。没劲。”
    罗普朗道:“喝多了就去醒醒酒,又陪谁来的?”
    窦龙溪松松垮垮倚着门框,手指夹着烟,慢条斯理地吐出一阵烟雾:“报社记者。操,真他妈跟伺候祖宗似地。本来请了个主任,主任又带个女徒弟来,那家伙小脸甩的,‘无冕王后’,伶牙俐齿熊得我跟孙子似的。”
    罗普朗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被拿捏了。”
    窦龙溪道:“记者他妈的惹不起。随便弄条啥模棱两可的新闻我就倒霉了。谢谢我吧你,我好歹是卖车的,你这饭店给人一‘报道’可就惨了。我这可是帮你进贡。”
    罗普朗道:“乐经理,窦经理的酒算我帐上。”
    窦龙溪大笑:“谢谢了哈。“一面又奇道:”你旁边这谁?”
    李博林一愣,没想到还有他的事。罗普朗省略地说:“李博林。”没前没后,一个名字。
    窦龙溪看着李博林,明白似地啊了一声,笑嘻嘻道:“不是太像啊。你俩。”
    李博林把头埋更低,窦龙溪索性蹬了鞋子盘腿坐下,叼着烟看他:“怎么也不叫人?我比你哥还大呢。叫吧。”
    李博林脸上脖子上血红,期期艾艾叫了一声,哥。声音低得仿佛随时要被掐死。
    窦龙溪蹙眉看罗普朗:“你俩还真不是一个种的啊?”
    李博林脸上的血色刷地退下去,只剩半截脖子还在红,上下对比分明。罗普朗没接他的话,慢条斯理嚼着肉。窦龙溪满案寻找筷子,李博林笑吟吟地拿起一双道:“窦哥,这一双筷子干净的,我还没用过。”窦龙溪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行,谢了。你叫我‘豆哥’听着别扭。那就叫我‘龙溪哥’吧。”
    李博林道:“龙溪哥。”
    罗普朗道:“你不要解酒么,喝点茶吧。”
    窦龙溪捧着茶杯笑嘻嘻道:“你们哥俩还真不像。你哥多帅啊。”
    李博林也笑:“龙溪哥更帅。”
    窦龙溪挺受用:“他是长得像他爸吧?你像你妈?”
    李博林也没不自在:“是呀,长相上倒是老爸偏心了。”
    罗普朗道:“你这一肚子气到底找到地方撒了。舒服点没?”
    窦龙溪按了烟,夹了一筷子青菜嚼。乐经理叫服务员又拿了双筷子来,李博林夹了一筷子给罗普朗,笑得有些怯怯地:“哥你吃。”
    窦龙溪又点燃一根烟。优哉游哉地抽着,看服务员进来叫乐经理,然后匆匆离去。乐经理出去一会儿又回来,表情平静。罗普朗道:“怎么了?”
    乐经理道:“市委的人。想签字,他那部门不是咱们这儿的关系前台不知道,闹起来了。”
    罗普朗哦了一声:“那就签吧。”
    李博林没听明白,但也没问。窦龙溪让服务员搬了个靠倚来,一圈竹制的椅背树在地上,像栅栏。他仰着脸吃吃笑:“这群蝗虫。”
    李博林在这儿,窦龙溪显然也没喝高,倒没乱说。
    窦龙溪喝了两杯茶,把最后一支烟从嘴里拿下来,冲乐经理招招手。乐经理微微一蹙眉,只好坐过去。窦龙溪低声道:“得亏我是卖车的,我要也开酒店,就挖你。”
    乐经理一笑:“谢谢,我现在干得挺好的。”
    窦龙溪把烟往乐经理嘴里一塞,乐经理一愣,随即想吐出来。窦龙溪手劲大,捏着乐经理的嘴。乐经理脖子上的青筋倏地绷了起来,罗普朗咳嗽一声:“窦经理,别开玩笑了。”
    乐经理把烟拿出来,深吸几口气,脖子上的青筋还在跳,面上笑道:“窦经理玩笑了,我不吸烟。”
    窦龙溪站起来一摆手:“行了,我不在这儿耗了。还有事,走了。”
    乐经理淡淡道:“您慢走。”
    罗普朗吃得斯文,看着李博林吃得差不多了,微笑道:“这一次也没什么准备,是巧遇。下次再去看你,要怎么样才好?”
    李博林道:“下次不要出去了,哥你看看爸爸吧。他挺想你的。”
    罗普朗道:“很多年没见了。他老人家还好么?”
    李博林道:“不算好,前年诊断出肌无力,现在只能卧床。你去看看他,也让他老人家高兴。”
    罗普朗道:“也是。”
    他慢慢喝下最后一杯茶,茶杯底下有茶渣子,浮浮沉沉,有气无力。耽搁太长时间,茶冷了。
    
    第5章
    
    罗普朗送李博林回去。李博林不让他往菜市场里开,只说划车就可惜了。罗普朗看他下车,瑟缩地走着。临近过年,他没有一件像样的大衣。市场里油星乱蹦,实在没必要有多好的衣服。肮脏的雪地里被踩得成泥,李博林一步一步走着,呱唧呱唧响。罗普朗靠在车椅背上,柔软厚实的羊绒垫子蹭着脸颊,轻巧柔和。
    李博林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大考之后心智燃烧殆尽的疲惫。他有点超常发挥,仿佛给谁附了身。大概也不用附身,他血液里有他娘的基因。背影看上去更加佝偻。罗普朗的车就在他身后趴着,虎视眈眈,随时扑上来碾死他。他不敢回头,只能往前走。
    罗普朗欣赏一会,开车走了。半道上接了个电话,罗锦蓝要求他去陪酒。他装着满满的优越感,在他胸腔里咣当,发出愉悦柔软的声音,连他的脾气都柔软下来。他温和地答应了罗锦蓝。
    组织部的人在内斗。这桌喝酒的要害昨天那桌喝酒的。罗普朗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这个姓李,昨天那个姓刘。姓李的河南来的,姓刘的本地的。姓刘的有个女儿,大高个子略驼背,很是珍爱。相亲的时候据说很郑重地考虑过罗普朗,后来女儿的妈坚决反对,认为这些经商的靠不住,两口子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事几乎打起来,最后姓刘的妥协,很是可惜罗普朗了一番。姓李的用罗锦蓝的话来说,算是有良心的男人。他把老婆从河南老家带来,顺带着老婆七大姑八大姨二十几口子全部塞进各处单位,亏他能办到。
    罗普朗下车,酒店门童热烈欢迎他,玻璃门一推,和外面严寒成了两个世界。
    李博林蹭蹭挨挨终于到家。庾霞早早收了摊,上来抓他,十根细瘦的手指铁钳子一样隔着衣服钳他的肉:“怎么样?怎么样?”庾霞少女时代最出名的就是她那一对眼睛,亮得骇人。李诗远为她的眼睛写过诗,说她的眼睛旷古绝今。这对旷古绝今的眼睛死了十多年,今天忽然亮了起来,探照灯一般打在李博林脸上。
    李博林瑟瑟缩着要跑,庾霞恨不得踹死他:“我问你话呢!”
    李博林慢慢道:“他领我去吃了顿饭……”
    庾霞急切:“在哪儿?你这死孩子急死我了!”
    李博林道:“列鼎楼……”
    庾霞近乎咆哮:“还有谁!”
    李博林吞了一下口水:“窦龙溪……”
    庾霞一愣:“卖车那个?”
    这口吻再熟稔不过,好像他们认识。庾霞对本市所有有钱人都如数家珍。
    李博林嗯了一声。天色暗下来,庾霞苍白的脸浮在沉郁的天光里,像是溺水的人垂死挣扎。
    李诗远在里屋含混地呻丨吟或者叫嚷一声。破破烂烂的家,几十年前修建的“单位楼”,掉皮的墙壁锈污的水管。李诗远卧床太久,人身上的腥膻的味道和人内脏的腐臭味道,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污染空气,腐蚀嗅觉。
    庾霞越想越气,李诗远悠长绝望的呻丨吟又从阴暗走廊的一端拉扯出来,他有可能是拉了或者尿了。庾霞尖叫:“等着!”
    李博林站在门口,庾霞在卫生间摔摔打打,拿着盆去了李诗远卧室。她尖利地咒骂,问李诗远为什么不死,他早死了她就解脱了。这些年李诗远大概听疲了,他坚决地活着,死死地拖累着这个女人。
    李博林还是站在门口。家。这个肮脏腐烂的破窝都不是他们家的,他记事起就在搬家,庾霞到处找便宜的出租房,颠沛流离。身后的木门关不严,冷风吹进来,吹得李博林浑身冰凉。
    大概快被淹死的不止庾霞。
    还有他。
    陪酒这事男人女人都一样,别把自己当人,当猴,耍给客人看。罗普朗是只英俊的猴子,赏心悦目多了。姓李的说着下流的笑话,酒桌上时不时暴发出爽朗的大笑,同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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