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松伯爵1886年出版的那本书,力图确定责任问题,竭力为法国人辩解、为法军最高指挥官开脱。
第十七章 英国人见证的洗劫(2)
另外还存在一个问题:是谁先动手?一切都让人以为是法国人首先动手的,尽管有些作者如保罗·瓦兰和阿尔芒·吕西等人,对陪同巴特尔准将的英国军官的说法提出不同意见。阿尔芒·吕西断言,事实上是巴特尔准将手下的军官首先开始动手自顾自地拿东西。
保罗·瓦兰也是这样说的。他的文章中就有这样的副标题:《英国人开始抢掠圆明园》!作者肯定地说,是英国人首先动手的。他写道,“当一切仍按孟托邦将军的指示进行之际,巴特尔准将手下的那些英国军官已经克制不住,开始毫无顾忌地动起手来(后来称之为‘大搬家’)。”僵局被打破了。尽管将军在场使人还有些约束,然而每个人都瞄上了某件艺术品,当然,这些艺术品的物质价值也绝不会被蔑视的。”
当然,英国的史学作者们都不遗余力地指责说是法国人首先装满了自己的腰包。卡罗尔·麻伦根据上述这些相互矛盾的说法指出:10月7日那天上午,一些英国或法国军官,也可能两者都有,开始小打小闹地拿东西,孟托邦将军佯装不知,后来对他的大部队的抢劫活动也就听之任之了。
让我们来回忆一下,法国军队一开到圆明园,柯利诺准将就接受法军最高指挥官的命令,带领他那个旅占领圆明园第一道庭院,并注意不让任何人进入宫殿。但这后一项任务看来根本无法执行。加之,就连柯利诺本人也以“征服权”为由,在抢掠问题上似乎也采取姑息态度。想要制止抢劫本来就是白费力气!他搬出这种理由,实在令人惊讶,人们以为一个将军级军官应该让军队遵守纪律。就这样,这位将军对于不可避免的抢掠行为也就屈从了。但让我们至少承认他的坦率这一优点吧:
“允许每个人选几样合意的东西作为出征的纪念品。看见这些举手可及的财宝,各种欲望像火一般燃烧了起来。欲望是压不住的,各级军官竭力压制,都没能奏效”。柯利诺认为,“依照征服权,这些财宝属于军队。这足以说明占有这些战利品的合法性”。
葛罗男爵也试图(但很笨拙)论证劫掠行动是正当的。圆明园遭洗劫之后,恭亲王告诉葛罗男爵,说他感到很痛心,要求予以修复。10月17日葛罗在答复中说,因为清政府拒绝交还俘虏,所以他命令联军向首都进军。他还解释说,正是在进军也就是在战争中,英法两军占领了皇帝的夏宫。
此外,法国特使也抛出与柯利诺相同的论调,说盟军绝不是在抢劫,而是“根据战争法,分享战争结局赐给他们的战利品。”
于是,法国人试图从法律或道义角度为抢劫行为进行辩解(此外,所有人都一致认为抢劫不可避免)。他们称那些战利品都是合法的。保罗·瓦兰坚称,“那些宝物都是血的代价,是战利品。”
征服法也好,战争法也罢,都是哪家的法律?
卡罗尔·麻伦专门引证普拉迪耶…福代雷在《论国际公法》(1894年)一书中的相关论述,驳斥和揭露这些人的假证据和徒劳的辩解企图:
“对此问题进行过研究的许多国际法专家都认为,这是在向原始做法倒退,是对以下国际法准则的践踏:保护属于个人和国家领导人的财产和动产在战时免遭掠夺,同时也保护所有的艺术收藏品、图书馆、绘画、雕刻以及一切珍稀物品”。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尽量把事情化小,以便为掠夺者辩解。德斯凯拉克·德·洛图尔先生就是这么做的。他说:
“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车辆把所有那些收藏品都弄回来,否则,我们的博物馆就会极为丰富了。实际上,弄到的东西并不多,人们依靠想像把它夸大了。有的士兵捡回一些镶嵌着假珍珠的旧钟表,有些军官带了些老掉牙的瓶瓶罐罐或不成套的画册回来。可别有用心的人从一开始就利用那些不着边际的牛皮大话,说是要给士兵和军官们分发财宝”。
另外讲一件事,德·洛图尔先生引述的一个有德行的小故事:“有个军医,他走遍了那座惨遭劫掠的宫殿,却什么都没拿,他拒不拿任何东西,也不指责任何事情。他走出园子的时候,手里只拿着一片树叶。我无权说出那位军官的名字,所以我把这种高尚而又纯正的行为记到我所了解的最无私和最值得赞赏的军队医疗队的功绩上。”
第十七章 英国人见证的洗劫(3)
巴赞库男爵宁可不张扬。他也认为当时发生的事不可避免,因为军官们无法阻止。他不愿意探求“士兵甚至军官是否真的违抗他们接到的命令,毫无顾忌地随着应受谴责的金钱占有欲感觉走”。他认为,“那是他们与自己的良心之间的秘密;不管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为了他们的名誉,都不应去深究”。作为宿命论者,他的结论是:“战争时期,军队中不光彩的事情时有发生,当官的往往也无能为力,对这种事情,应该尽量多以军功淡化它。”
夏西隆男爵提出另一种见解。他对那场大抢劫作了严正的终审判决。他参与了1859年事件,但1860年远征时他没有去中国。这样,他在1861年出版的一本书中就更可以无所顾虑地谴责对圆明园的洗劫。他写道:“一段时间以来,得自于圆明园的大量战利品吸引了公众的好奇心”,“至于我,我要大声地说:我希望它没有发生……”在迫不得已时,军队中那些粗俗的家伙对横抢蛮夺的事是干得出来的,对此他说可以理解,但他对“这支军队的高层”也就是说军官们也这样干表示不理解。同时,对那些把“我们看成是蛮夷,是飘泊无定的游民,而我们还宣称给他们带来我们的文明道德准则”的中国人,他也表示能够理解。
夏西隆先生也把球踢回到英国人那里,因为他们认为“对东方国家的掠夺”—他们用的就是“掠夺”这个词—是“得到承认的、计划中的、固有传统的一部分”。夏西隆断然说:“不。这绝不是我们的传统。”
第二帝国史学家皮埃尔·德·拉戈尔斯也盯住英国人。别有用心地……。
“英国人很喜欢揭别人的短,没过多久他们就跳出来,指控他们的盟军放任自流。应该承认他们比我们高明,其高明之处不是不去掠夺(在这一点上他们不比我们逊色),而是他们在掠夺时也不忘其保守思想,就好比早已习惯于抢劫远方人东西的那些人,他们还摆出一副讲究方式方法、有分寸、很克制、有德性的样子,借以掩盖他们的劣行。”
然而,需要特别指出,英国人那么快就指责法国人洗劫了圆明园,然而他们并不是谴责掠夺行为本身。他们不怎么谴责法国人去搞这一抢掠行动。他们首先表示强烈不满的是法国人撇开他们去抢掠!事实上他们不能原谅的是法国人在他们不在的情况下就动了手。这其中的差别是极大的。他们对法国人的责难源于他们没能参加第一阶段的掠夺行动,因为格兰特将军率领的英军迷路了……。
10月7日那个星期日,额尔金勋爵巡访完圆明园,于下午五时左右回到英军驻地。
他写了下面这段话,从而证实了格兰特将军的第一反应。额尔金谴责法国人犯下的掠夺罪行,但尤其是抢掠的混乱局面:
“我即刻从圆明园赶回来。那是一个令人惬意的旅游胜地,英式园林,宫殿连成一片,房间用中国工艺品、漂亮的钟表、青铜器等布置装饰得非常雅致。然而,可惜呀,那场面实在让人难过!法国将军到了那里,他信誓旦旦,要制止抢劫,好让战利品在两军之间平分等等。不止一个房间里的东西要么被拿走了一半,要么被弄成了碎片。我试图派我军一个团把那个地方把守起来,然后对这些珍宝进行拍卖。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很难有条不紊地进行。有些军官留在那儿装了两、三车东西准备去卖……对这样一个地方进行抢掠破坏本身就已经十分可悲,而那种混乱场面就更加糟糕了……法军士兵一个劲儿地撕扯摔砸东西,最精美华丽的丝绸锦缎成了条条片片,一件件玉器和瓷器化为齑粉,诸如此类。”
因此,额尔金勋爵无意中流露出这么个超凡脱俗的见解:“战争无疑是可憎的。见得越多,对它就越恨。”
就这样,额尔金确认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参见弗利上校提供的见证),即:在他巡访圆明园之际,正是疯狂掠夺之时。蒙托邦试图做些解释,说明他曾试图阻止抢掠行为,等待英军到来,但是毫无效果……额尔金巧妙地避而不谈蒙托邦的解释,却马上提到把从皇宫里弄来的东西进行拍卖的可能性问题。勋爵承认,派军队防止宫殿遭抢掠看来很困难。掠夺令他感到遗憾,“更糟糕的”是法国人的破坏行为,他们是打砸抢分子……
第十七章 英国人见证的洗劫(4)
法国历史学家雷吉纳·蒂里埃曾用英文发表了一本很有价值的关于西方摄影师的著作,那些摄影师拍摄的是圆明园欧式建筑的风景照。她在此书中提供了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她认为法国人在圆明园这个地方本身抢东西是有限的,因为他们没有马匹,他们在圆明园周围走不了多远。相反,英国人有骑兵,可以向圆明园四周大大地扩展范围,那里还有很多其他宫殿,所以他们在放火之前,运走了大批财物。
不管英国人在圆明园大洗劫中抢走的东西有多少,英国的历史回忆录作者们,无论是戈登、姆吉,还是郇和、塔洛克,或是邓恩,都对法国人进行了谴责。
芮尼医生是唯一一个把法国人的作用贬低,至少是给以公正评价的英国人。他说:“即便许多奇珍异宝确实都落在首先进入圆明园的法国两个海军陆战连队和一个炮兵中队的手中,鉴于法军士兵的数量,法军进行的掠夺可能被相当夸大了”。
芮尼还提供了一个法军工兵军官吐露的隐情。此人认为,掠夺非常挫伤士气。据这个军官(贝齐亚上尉?)所言,第一天部队只想拿些小玩艺儿做纪念。但到了第二天,气氛整个变了,不论军官还是士兵,疯狂抢夺的欲望大增,纪律全当耳旁风。
戈登是圆明园遭劫几天之后,由约翰·米启尔将军指挥的放火焚烧圆明园的行动队成员之一,此人对法国人的破坏行为也大加谴责:“很难想象那座皇宫的壮观景象和法国人对它进行的令人憎恶的破坏……。法国人极没有理性,他们摧毁一切。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十足的大破坏”。
尊敬的姆吉牧师显得尤其尖刻。在他看来,他的同胞像雪一般清白、像刚出生的羔羊一样无辜。他奚落孟托邦将军的态度和解释,“我们什么都没碰”。他用戏謔的口气说,“很奇怪,对吧?不过的确是真的,有时我们就是看不见眼皮底下发生的事”。他假装相信蒙托邦的说法是诚心的,但是又对将军只字未提他自己的营帐里堆满五光十色的丝绸和贵重的刺绣品一事表示诧异。他同样感到奇怪的是,孟托邦将军居然不知道在那里拿几美元就可以弄到好几只镶珍珠钻石的钟表。姆吉讥讽说,明明是从法国带来的嘛!那不可能是从皇宫里弄出来的,因为那里有人把守……
为了替同胞洗刷掠夺嫌疑,姆吉继续说,有些法军军官和未被获准陪同霍普·格兰特爵士和额尔金勋爵进入宫殿的英军军官搭讪说:“先生们,你们干嘛不进去,可以进的,请看”(此话在姆吉的原文中用的是法文)。然后,这些法国军官把手伸进衣袋拿出金条:“你们瞧,这是真金子”(同上)。姆吉又说,即使这些事都发生在孟托邦将军眼皮底下,他也不知道。这位英军牧师再次肯定地说,实际上,英军军官和士兵得来的大部分东西都是从法国人手中买到的。只需问问拿贵重物品的英军官兵,那些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所听到的回答五分之四都是说从法国军营搞到的。
姆吉信誓旦旦地说(完全是欺人之谈),除了几个例外,没有一个英军士兵也没有一名英军军官从圆明园里偷过任何一件值钱的东西……尊敬的牧师最后下这样的断言未免过了头,这使他的话失去了可信度。此外,这位圣人竟然敢于提出英法军官之间的差别:一个是为自己或者朋友搞件小纪念品,另一个则只考虑物品的固有价值,然后再去抢……
英国领事兼格兰特将军的翻译郇和,有幸跟随巴特尔准将率领的英军骑兵到达圆明园门前。所以,他的证词应该予以另眼看待。总之,他有资格讲述开始阶段法军军官抢掠皇宫的情形。但是读他的记述有点儿头绪混乱,不知道他是不是把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