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一哼完,没人敢迟疑,立即逃也似地落荒而去。
「爹……」宫魄暴跳起身。爹怎能将他也责怪进去?
「怎么,你没听清楚我的话?」宫老爷不耐烦。
「爹,可是……」
「宫魄,身为宫家长子,你不知自省,罪甚手足,也该反盛反省了。今年你便好好待存房里,弱冠礼不过虚浮礼节,不办也罢。」
宫魄简直不敢相信他才多说两个字,居然得思过半年,连期盼已久的弱冠礼也被无故取消。连寻常百姓亦不能免俗,他堂堂宫家大少爷竟不行弱冠礼。他已夸下海口要宴请云阳百姓同贺,这下岂不沦为天下人笑谈……
「宫皓,顺便扶你家大哥一把,他腿软了。」笑嘻嘻的宫色棋突然挈椅而起,一掌将呆愕的宫家大少送下三丈高台,朝行经底下的宫家三少压去。
原欲回身的宫老爷眉一皱,踢起石子,屈指将飞上半空的石子借势弹出。石子化成一束白光,击中宫魄右肩,将他带回花岗石椅,救了愣在当下的宫皓一命。
「宫色祺!」宫魄回魂後,恶狠狠扑向宫色祺,一把揪起他。
「哟,怎么,敢情大哥恼羞成恣,气全发到我头上啦?」
「让你们习武是用来强身自保,可不是学来对付自家人。再胡闹,两人都给我离开宫家!」宫老爷动了肝火。
宫魄收回拳头,深知不能与盛怒的父亲作对,再有不甘只能暂时忍下。
「此仇不报非君子!」恨声嘶嚷完,宫魄拂柚而去。
「君子?」宫色祺笑得束倒西歪。
「色祺,我见你身子挺硬朗,不像染了风寒无法上常」宫老爷一瞥猛烈呛咳的次子,深沉的眼泛笑,回头准备与小女儿长谈,却见她神色颓丧地走过身旁。
宫老爷按住女儿,「莞儿,连你也不将爹故在眼底吗?我话没说完,谁许你离开。」
「不是这样子的!」被冤枉的莞儿猛摇头。「爹、爹不是让我们回去思过吗?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不争气,丢了宫家的脸,是以爹要罚我思过一年啊?」沉重的下巴滑抵衣襟。
思过一年,她明年不仍是殿後?宫老爷失笑。
「莞儿,你自知武功比其他人弱,勤於练习,从未怠惰,难怪慧心师太也要偏爱你一些。爹知道你尽了心力,或许是你没习武慧根,爹强求了。」莞儿武功不济却从不诿过,这点便足以令人疼惜了。
莞儿纳闷地瞄著父亲,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注意到他的脸色比较没那么吓人,怦怦乱跳的心才舒缓一些些。
那?冉沃堂微讶。老爷在骨肉面前一向不假辞色,处事至为随心随性,进宫家十载,他看不出老爷特别锺爱哪位少爷或小姐。老爷的三子六女中,小姐不算突出,本以为她可能最不得老爷欢心,结果竟……
「沃堂,你有些意外?」他可有看错,这孩子居然会讶异了?
「回老爷,是的。」冉沃堂眸中的讶异於转瞬消失。
真令人意外……
当年卉娘不顾这孩子苦苦哀求,毅然出家,显然伤他至深。事後这孩子虽没说什么,却镇日浑浑噩噩,像缕游荡在外的孤魂,不知落脚何处。
合该是天意,莞儿适时举行试儿礼。这孩子不选兵器、金银、文房书籍或女扛锈器,独锺沃堂,无论试几回,其结果皆同。爱才的私心促使他将沃堂给了莞儿,当她的贴身护卫。破例允许他的孩子依赖任何人。
有了守护为目标,沃堂再回武场,才肯精进武艺。
他明白这几年沃堂认真习武,忠心看护莞儿,纯粹不想违逆卉娘的家训,更期盼有朝一日她瞧见他的努力,能被他感动,还俗和他再享天伦。无奈一年盼过一年,心意坚定的卉娘依然无回转之念。这孩子越盼心越冷,似乎便逐步封锁起自己。
这几年他几乎能肯定沃堂的心已冷,完全将自己摒绝於人群外,隔著一道冷漠疏离的墙,锁在自己的天地里,不让人接近。原本便比同龄孩童沆稳许多的这孩子,已难感受到任何情绪起伏。他人是活著,但七情六欲皆已死绝。
当年将这孩子给莞儿,本是希望纯稚的她能多少唤醒他死绝的心,没想到沃堂竟将职责和情感分得一清二楚;以护卫之名,完全不涉及情感的守护莞儿多年。
是他小看沃堂的能耐,抑或他被卉娘伤得太保、太重?
这孩子乃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宫家尚有用得著他的地方,不能白白流失。在沃堂毁掉自己前,他得想法子留住他。在他眼下,绝不容许奇才变庸才的蠢事发生。
「爹,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别怪沃堂好不好?」父亲严肃不语的面容无来由地吓坏了莞儿。爹是不是也觉得沃堂宠坏她了?「我也不饶得为什么我那么笨,师父怎么教都学不会。为什么色裳姊可以学得那么好,我也不懂啊,真的不懂。」她沮丧得想哭。
「莞儿,看著爹。」
宫莞怯生生抬起凄惨的小脸,「爹,对不起,你不要怪沃堂好不好?都是我的错。」
「爹不要你的对不起呀,莞儿。」宫老爷浑沆的嗓门不必提高,自有一股压迫人的气势,更绷紧了莞儿无措的心。「当年的试儿礼,你什么都不挑就拉著沃堂,不管爹试几次都一样,如今爹总算明白天老爷为何这样安排。有沃堂一旁守护,谁也伤不了你,你又何需学武资质。」
爹从没对她说过这事,现下为什么……莞儿僵住拭泪的手,潸潸波眸骇然瞪大。
「爹……爹是要把沃堂撤走吗?」好不容易抹完的波水又热辣的涌上,莞儿吓哭出声,反身抱住冉沃堂的腿不放。「爹,不要这样,我求你,我什么都可以依爹,你要我学什么武功,要怎样处罚我,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再让沃堂偷偷帮我,只要你别撤走沃堂,求你,拜托你……我只要沃堂,只要沃堂……」她不可以没有沃堂,绝对不可以!冉沃堂愕然地看著伤心欲绝的小姐。他不过是一名唾手可得的奴才,小姐为何慌成这般?
宫老爷审视冉沃堂复杂的表情,嘴角玩味地勾起。
莞儿从不曾向他要求过什么,或许是打小便比其他人多了个护卫,也可能样样不如人令她自惭形秽,不败造次。他乖巧的小莞儿,凡事退让不强求,不若其他孩子般骄纵狂妄,与她温婉的娘如出一辙。
思及那抹淡雅倩影,宫老爷严厉的面容流露罕见的温柔。
不可讳言,他对这个柔顺的女儿是多了些私心与怜惜,才会容许她依赖,才会将沃堂给了她。不正因为其他孩子皆如他要求的成长、独立,他对这个禀性纯善的小女儿才会格外疼惜。如果连他这种看淡亲情的人,终有动心动情的一天,沃堂该也是吧……
为什么不说话,爹为什么不说话!」爹,我不要沃堂离开我,我会很乖、很乖的,真的,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要撤走沃堂呀,我求你好不好……」莞儿将挂泪的小脸埋在冉沃堂腿上,拚命哭求著。
「小姐……」一直当小姐是主子在守、在护,对她始终只有「忠心」二字可言,也以为在小姐心底,他仅是千百奴仆的其中之一,不足挂齿。难道不是如此?
「爹,你说说话好不好?」她好害怕。绝望中,宫莞眼凄迷地看向冉沃堂,「沃堂,你帮我告诉爹,说你不要离开我,求你……你一定要帮我。沃堂,求求你,好不好?我不要你离开呀!你一定也是对不对?我求求你碍…」沃堂是她仅有的,她不要失去他呀,不要、不要!
冉沃堂被她哭乱了心神,自母亲离开後,首度觉得心坎仍有东西在动。
「沃堂,我以後-定会对你很好、很好,你不要离开我呀!」他们为什么都不说话?「你帮我求爹,你帮我求爹碍…」
喟然一叹,冉沃堂看著一脸兴味的宫老爷。
「老爷,属下只愿追随在小姐身恻,不敢奢求其他,请老爷成全。」眸光微晃,他傲伟的抱拳躬身。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对他而言,随侍在谁身侧都一样。
「哦?如此说来,你的忠诚将只给莞儿了?」宫老爷似笑非笑。
冉沃堂不解抬眼。
宫老爷深沉莞尔。「以前你效忠的是整个宫家,现下不一样,等我百年後,我准你只忠於莞儿。现下我要你以冉沃堂的身分思量清楚,而不是冉护卫。你一旦承诺守护莞儿,便是永久的誓言,无论发生了何事皆不能舍弃她,即使你被阎王点名了,也不能,你得小心保住你的命。」忠心之於沃堂并非难事,他担心的是对尘世无牵无恋的地,性命垂危时会「忘了」放手一搏。
保住他的命?冉沃堂迷惘了。
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起先也不以为他会守护小姐那么久,久到一辈子。难道他的命真有那么重要?
「沃堂……」莞儿碎不成语,噙著惊惧的波光仰望他。他为何一脸为难?
冉沃堂怔仲地垂视她半晌,犹疑的眸光幽幽一汤,又沉回惯带的冷冽与疏离。
「如果老爷允许,属下的忠心便只给小姐了。属下定竭尽所能守住性命,以保护小姐长命百岁。」他坚定的许诺。
「好!这可是你亲口答应,我信了你,你可别让我失望。」太有趣了8从今以後你的主子只有莞儿一人,宫家其他人包括我在内的话,你可不必理会。」色祺恐怕要呕血了。
「谢谢爹,我一定会争气的,谢谢爹!」莞儿喜不自胜,想不到父亲待她这么好,不争气的热泪又扑簌簌狂流。「沃堂,谢谢你。我一定会勤加练功,也会对沃堂很好、很好的……」
「先别高兴太早,爹还没说完。」宫老爷轻笑打断她。「你武艺如何,爹不再强求,也准你不必习武,不过日後若让我发现你轻易掉下一滴泪,你便会永远的失去沃堂。听明白了吗?」有了要留住的人,但愿莞儿能坚强起来。
「今……今天不算,对吧?」莞儿害怕的掩嘴,很努力想将哭声闷祝
宫老爷沉笑数声,怜爱地摸摸她。他锺爱的女儿呀……
爹为什么这样看她,是不是不信她呀?「请爹相信我,我以後不会再哭了,绝不会,真的。」宫莞泪眼婆娑。
见她泪水流不完似的,想帮她拭去,冉沃堂手犹疑了下,终究没伸出。
「他奶奶的,冉沃堂,你这王八乌龟生的龟儿子,简直窝囊透顶!」不敢相信父亲会作出如此昏昧无知的决定,宫色祺暴怒的击椅起身,凌空掠了来。
冉沃堂将小主子护人怀中,飞快旋身,侧接他-掌。 宫色祺被他厚实掌力震退数步,见他抱起莞儿轻捷的跃上树梢,忽火更炽,挥掌再追……
将他们的缠斗当儿戏在看,宫老爷任他们去闹去打,并不阻止。
「色棋,你可要牢牢记住,除了沃堂自愿,我不许任何人自莞儿身边撤走沃堂,或差遣他。沃堂是莞儿的。」
色祺这孩子目空一切,能让他出手对付的,独沃堂一人。他恐怕没料到宫家未来的主子,竟不能接收沃堂的忠心吧?
呵呵,这正是游戏吸引人之处。 规则简单却随时在变,谁握有权势,谁便能操纵一切。
第二章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负伤逃人紫竹林,黑衣人脚步踉跄地赶路,全身被露水打湿而不自觉。
冲进林中唯一的八角亭後,他掩口呛咳了数声,扯下蒙面黑巾焦急抬眼,见阴暗的天色由东方逐渐转亮,他才如释重负地绽出苍白的笑容。
顶多再支撑一刻,娘便会带人来接应他--
喀啦、喀啦、喀啦……远方飘来一抹幽异的声音,细细、凉凉地回旋在狂风中,竟异常清晰,不致被淹没。
这个声音!黑衣人松弛不到一刻的神色又被这抹声音煞黑,他大惊失色地扫视亭子四周,冷汗不断渗出。
怎么可能……不可能,他明明中了他一剑,即便他的轻功不弱,也在他之下,不该这么快便追到埃镇定些,铁定是他慌张过度,错将风声听成--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清清脆脆、不断响起的玲玲响音,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在亭子上方忽远忽近地绕过一圈又一圈。
黑衣人揪紧衣襟,脸色尽失地瘫跌在石椅上,温热的鲜血从冰凉的指缝间渗出。中剑後不断撕扯他的剧痛,已被透心透骨的寒意冰冻,他只觉好冷、好冷。
娘在哪里……娘!快来救他呀!
风生低低冷冷地穿梭在林间,吹出了幢幢鬼影。
从亭口无限延伸出去的宫纱灯阵,自板道底端一盏盏灭来,灯每灭去一盏,宫魄便心寒胆裂地发现异声又逼近一些。
「色……色祺,是你吗?」除了他,不会有别人。这片紫竹林乃宫家禁地,云阳境内无人敢提头擅闯,而且这声音明明是……鬼工球声,错不了……
「我说好大哥,老头子尸骨未寒,你迫不及待取我性命,岂不让天下人笑话咱们家人不懂规矩。啧,你不怕老头子气得爬出棺来一掌劈死你,我可是怕得直发抖呢。」
真是他8色、色祺,大哥一时愚昧,你饶了大哥,大哥下次不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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