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与众人见过,道:“史大妹妹遇到这样的事儿,我们来看看她。”
卫家旁支族人之妻听了,满脸堆笑称是,心中打算回去再跟家里商议,有黛玉这样身份的人在,他们不能太过明目张胆,谁不知道当初林家也是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史湘云心里略觉安慰好些,道:“林姐姐,外头腌臜,且请里面坐坐,里面暖和些。”
黛玉点点头,向众人告罪一声,随着史湘云去了里间。
如今卫家上下都一片银装素裹,愈显凄凉。
黛玉甫一落座,看到史湘云仍旧泪水涟涟,他便递过手帕子给她,柔声道:“云丫头,说再多的话,也难安你心,好听的话我就不说了,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打发人去找我。”
卫家只有卫若兰一子,史湘云进门后尚未有孕,无子寡妇的命运黛玉深知,更加担心史湘云的将来,也不知道卫勇父子一死,卫家旁支如何对待史湘云,若是过继个孩子给她倒好,若是想发绝户财,恐怕史湘云下场必将凄凉。
史湘云哭道:“都是我命苦,好容易嫁了个好人,进门这些日子,从未红过脸儿,闹过事儿,彼此敬着,即使不是十全十美,也比别人强,哪知好日子没过一年,便遇到这样的事情,留我一个孤鬼做什么?”
黛玉叹道:“若是都能神机妙算,也不会说人有旦夕祸福了。”
史湘云哭过后,红肿着眼睛问道:“我们家老爷大爷虽是殉国,却打了败仗,也不知道上头如何处置,眼下只能求姐姐,叫我们老爷大爷路上好走罢。”
卫勇父子殉国,但是却被参了一本,说是贪功冒进,不听劝谏,方致此大败,长乾帝龙颜大怒,只下了一道旨意,看在他们忠心为国的份上,不追究其罪,但也没有追封赏赐。
黛玉知道后,十分担忧史湘云,乃向周鸿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鸿道:“确是卫将军轻敌,行军未曾歇息,便先出击,中了埋伏,父子同殉。”
黛玉蹙眉道:“这回大军大败,圣人还有什么意思?”
周鸿握着她的手,双眸锐利,满身肃然,道:“我已上了折子,请求出征。虽然我志在西海沿子,想着为君解忧,但是平安州却是燃眉之急,不容我再耽误了。”
黛玉闻言,顿时怔怔出神。
周鸿看着她,一脸坚定,并没有反悔的意思。
好半日,黛玉方道:“我不求你出将入相,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地回来,此去,行事千万小心,别学卫将军父子那样贪功冒进,不但损兵折将,连带家人日夜啼哭。”
周鸿郑重地点头,道:“我还想回来带你去西海沿子,你放心,我一定平安回来。”
周鸿上了折子,满朝文武听到后,都看向周元,平安州那边的战事严重,没想到周元竟会同意长子出征,卫勇父子死在当前,谁都知道这次十分凶险,比不得山海关抵御外侮。
周元却是十分欣慰,人生在世,本就该当保家卫国,而非畏畏缩缩。
长乾帝想到西海沿子和平安州相比,后者更要紧些,当即批了,封周鸿为正三品神勇将军,统帅原先训练意欲派往西海沿子的十万兵士。
消息传出来,雪雁顿时一呆,对赵云道:“你也得去罢?”
赵云点头道:“兵马齐备,即刻启程,我自然随军而行,你在家中,好好照料麒哥儿。”
雪雁跳起身,连忙命人收拾东西,药材最要紧,几乎将家中药材给他收拾一半,又叫来两个小厮吩咐一番,然后絮絮叨叨地对赵云道:“我也不阻止你,只求你平平安安地回来。”
赵云柔声道:“你放心,起先去平叛的是两位将军,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两个统帅即使是世交,也难免有些嫌隙,如今卫将军殉国,冯将军被训斥,只因犹在御敌,方没有惩治,这会子是周将军统领,所率之军皆是自己人,再集结地方兵士,倒有五分胜算。”
雪雁道:“那些百姓我倒不担心,毕竟是乌合之众,只是平安州节度使一朝谋反,必然不是这一两年的事情,怕是早有预备,你们千万小心些。”
周鸿出征之日,乃是月底,寒风萧萧,飞雪漫天。
黛玉和雪雁坐在车中,在城门口路边送他们,两人不免相顾,眼里皆是担忧。
直到大军行尽,黛玉方命人驾车回城,道:“他们在前面行军打仗,咱们在后面别让他们担心,便是大善了。赵先生随军,你在家中怎么样?若是觉得寂寞,就搬过来与我同住。”
雪雁忙道:“麒哥儿年幼,家里也有小厮婆子,倒不必来陪姑娘。”
黛玉点点头,道:“我还得去看看史大妹妹,卫家出了这样的事儿,史大妹妹的日子也不好过,我多去几次,他们家反忌惮些,不敢欺负她。”
雪雁往日虽不喜史湘云,但是听到她如此命运,不觉感慨万千。
及至到了周家门口,黛玉邀雪雁进去小坐,雪雁因担心麒哥儿在家,忙婉拒了,黛玉也不在意,叫人送她回去,方自己进了屋,尚未落座,便有丫头通报道:“奶奶,林家送了帖子过来,说奶奶的侄儿忱大爷今年中了举人,已经进京了,意欲前来拜见。”
林忱也是林家旁支的子弟,今年二十八岁,中了举人,也算年少有为。
黛玉看了帖子,跟周夫人说了一声,周夫人十分喜欢,虽说林家同黛玉远了些,但都是读书人,自然愿意结交,叫人回帖,又去请周衍和周涟出面迎客,周衍今年中了秀才,乡试却落第了,不过因早有预料,倒也没有沮丧太过。
黛玉亦盼着娘家族人起复,得到这个消息,也算略解近日之忧。
见过娘家侄儿后,黛玉又去探望史湘云。
因卫勇父子殉国,无赏无罚,去卫家吊唁祭拜的人并不多,荣国府倒是凤姐去了一趟,到了出殡的日子,宝钗也过来了。
料理完卫家的丧事,已经是次年正月月底了。
因战事的缘故,京城上下都不曾好生过年,担心平安州那边,幸而周鸿身先士卒,又有赵云出谋划策,屡传大捷,已先斩杀了几个民乱之首,又安抚了乱民,也不知赵云如何挑唆的,总而言之,竟而与朝廷大军同心协力,一同围剿平安州节度使的兵马。
雪雁听到这些消息,登时放下这些日子以来的惴惴不安。
就在满城上下官宦百姓喜悦之时,不想西海沿子又出事了。
第九十章 贾存周献女和番王
彼时刚进二月;春寒料峭,因得几次捷报,京城里正自欢欣鼓舞;担忧略解;粮价初降,长乾帝亦是眉头舒展;打算等到周鸿平复平安州叛乱后,便遣他直接转道西海沿子;不想便在这时;八百里急报;说是南安郡王兵败被俘。
南安郡王戍守西海多年;多年来一直不上不下;不输不赢;长乾帝早恨其无能,没想到就在自己打算派人前去时,竟传来这样的消息。
爪哇国二王并立,不过是海上岛国,既远且小,竟能俘虏了南安郡王去,长乾帝忍不住多想了一些,道:“几年来戍守西海沿子并未生事,怎么平安州一反,西海沿子也保不住了?堂堂天朝,泱泱大国,竟被区区一个番国打败抓走统帅?”
爪哇国多年来一直臣服天朝,但是从每年一贡,到三年一贡,至今已五年未贡了。
长乾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大军戍守西海沿子,非爪哇小国可比,而且爪哇过远在海上,也不会无缘无故地骚扰边境百姓,不过想到自己一直想着开疆拓土,征战四方,长乾帝便知定是南安郡王征战西海诸国,不惯海上作战,故兵败被俘。
长乾帝细细看完送来的急报,将手一拍,果然如他所料。
于连生捡起被长乾帝气极扔到地上的折子,道:“老爷息怒,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
长乾帝冷笑了一声,道:“传旨,叫一干官员前来商议此事。”
于连生忙出去,命人传口谕出宫。
等到文武官员齐至,长乾帝命人将折子上的内容一一说明,等到说完,沉声道:“南安郡王兵败西海,如今那边的兵权该当交由谁人掌管?”
长乾帝说话时,目光掠过武将,最终皱了皱眉头,虽有心腹,却不及周鸿更得己心。
周元道:“爪哇国只是一介小国,咱们自不畏惧,不知爪哇国俘虏了南安郡王去,却又什么要求?爪哇国离京城四五千里之遥,两王并立,未必是一条心,如今东王俘虏了南安郡王,却不知西王又是什么心思,不如略等些日子,再看情形?”
西海诸国虽时常扰乱边境,但是海上诸国离得远,即便俘虏了南安郡王去,却不妨事。尤其南安郡王被俘后,西海沿子抵御住了,未曾失地,不然长乾帝必然大发雷霆。
眼下周元所担心的便是西海沿子群龙无首,恐西海诸国联手进攻。
对于南安郡王,长乾帝恨不得他死在爪哇国,自己好收回兵权,但是八百里加急送来了,却不能不管。他登基至今,大刀阔斧地整顿吏治,不知道罢免了多少官员,查抄了多少人家,在外面名声向来不好,都说他刻薄寡恩,若是这一次不救南安郡王,必然令朝臣寒心。
周元深知长乾帝之心,这话也说得长乾帝十分满意,点头道:“也好,且等等,遣使过去,瞧瞧爪哇国有什么要求才肯放回南安郡王。”
周元道:“不如派遣两位使节,也探探西王的意思。”
长乾帝点头道:“也好。”说毕,又派遣一品大将军沈睿过去接手西海沿子的军务,长乾帝虽然有心让周鸿过去戍守,但是因周元在朝中担任户部尚书,长乾帝最忌讳文臣武将联手,起先便没打算令周鸿掌管西海沿子的兵权。
周鸿过去,即使没有兵权,但是作为副将,依旧能征战沙场,只没有总管之权。
诸事议毕,长乾帝摆摆手令人退下。
南安郡王被俘,只要西海沿子不失守,长乾帝一点儿都不急,但也担心西海诸国,故命沈睿快马加鞭赶过去,如今只恨南安郡王丢了天朝颜面,又恨他一战失去许多将士,等群臣退下后,唤来于连生道:“你打发人去宫外打听消息,瞧瞧南安郡王府是什么情状。”
于连生不知君臣所议政务,也无此心,听了长乾帝的话,笑着应是。
正欲退出时,忽又有人送平安州的捷报过来,于连生忙接过来,送到长乾帝跟前,长乾帝看毕大笑,道:“好,好一个周伯羽!”
于连生见他如此欢喜,笑道:“想来又是大胜的消息?”
长乾帝笑道:“不错,周鸿等人养精蓄锐,然后一鼓作气,连同乱民前后夹击,已经收回了两座城池。嗯,你叫人传旨,让周爱卿过来,拨下一笔钱粮随着军饷送过去。”
于连生听了,依言而行。
周元犹未出宫,闻得消息,忙回转过来,见过长乾帝,长乾帝交代一番,自去料理。
等周元走后,长乾帝向于连生道:“周鸿麾下的幕僚,是你妹婿罢?”
听到长乾帝提起赵云,于连生不惊反喜,必然是赵云立了功,长乾帝才知道他,遂答道:“回老爷的话,正是小的妹婿,跟着周将军已有好些年了,这次周将军出征平叛,小的妹婿也跟过去了,只为尽心罢了。”
长乾帝赞叹道:“赵云果然有大才,竟能鼓动乱民与朝廷齐心合力地平叛,只是允诺了乱民钱粮吃用,故此这回周鸿上折子请朕多发放一些钱粮。”
于连生早知此事,含笑谦逊了几句。
长乾帝随即道:“只是可惜了,偏有残疾,不然朕便多一个肱骨之臣。不过跟着周鸿出谋划策,也不失为一条明路。”
于连生忙道:“是小的妹婿没福,不能做老爷的门生。”
长乾帝听了,深为叹惜。
等到长乾帝没有吩咐了,于连生方借口打探南安郡王府一事出宫,一面派人去打探,一面带着自己收拾的东西往雪雁家里来看望他那已生得白白胖胖的大外甥。
雪雁正想着南安郡王被俘虏一事,见到于连生过来,十分欢喜。
于连生先洗了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麒哥儿,目不转睛地看着襁褓中哼哼唧唧的麒哥儿,笑道:“麒哥儿长得真好,这是跟我说话呢?”
雪雁忍俊不禁地道:“他才多大?就是学说话也得一岁以后。”
麒哥儿性子好,鲜少哭闹,每回大哭时,不是饿了,便是尿了,家里上下都说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平常吃饱了只知道呼呼大睡,醒来时睁着眼睛看人,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极其讨喜,黛玉稀罕得当做了宝贝似的,三不五时地坐车过来看他。
于连生一笑,道:“这是我外甥出息,比别人伶俐。”
说完,叫小太监打开包袱,拿着一柄小小巧巧的羊皮彩绘小鼓出来逗得麒哥儿咧嘴一笑,口水流了出来,那小鼓乃是乌木所雕,羊皮所制,十分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