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流下来了。
“哪!”商缄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叉起一片看起来十分美味的烤牛肉递到我唇边。
我毫不犹豫的将这块味美多汁的肉片吞了进去。唔!好好吃哦!
禁不起美食诱惑的我,不再理会商缄的举动,直接拿起餐具大快朵颐。
“来,筑慕!喝一口。”他将一杯晶莹剔透的红宝石色液体端至我面前劝诱着。
口中塞满食物的我对着酒杯摇了摇头。虽然这杯酒闻起来香味扑鼻,看起来也很美丽,但是胆小的我实在没什么胆量尝试。
“试试看没关系,如果真的不喜欢就不要喝了。倘若你连试都没试过就拒绝,又怎么知道你不喜欢呢?”他固执的持续劝说。
“那……我就尝一口好了。”
唉!该说商缄是固执还是有毅力呢?总之,依他的神情来看,我若不尝上一口是不能了事。
只打算应付商缄了事的我,连将手中的刀刃放下都嫌费事,直接就着商缄端至我唇边的酒轻尝了一口。嗯……老实说,喝起来的感觉还真不坏,温润甘甜而不刺激;忍不住地,我又再次就着酒杯喝了一大口。
“喝慢点。”见我猛喝一口,商缄赶紧将杯子移开,“这酒虽然容易入喉,但后劲却也十分强劲,你这么个喝法是很容易醉的。”他边说边以拇指为我擦拭嘴角,然后将沾染着酒液的手指移至他的唇边,状若亲密的伸出舌尖轻舔指上的液体。
看到这幕景象,我的体内莫名的升起一股有别于食欲的欲望,熊熊燃烧,让我顿时倒抽了一口气,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了掩饰我的失常,我赶紧放下手中的餐具,举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甘美的酒液流入体内,化作熊烈火更加的燃烧,而原本端坐在我身边的商缄也渐渐摇晃起来。
“筑慕,你怎么了?”
商缄的声音响起来好遥远哦!不断晃动的身影让我不觉地也随着他晃了起来。
“嗯……商……缄……”奇怪,说起话来怎么断断续续的?算了,不理他,趁现在觉得说得出口,我要赶紧问。
“你……你打算……打算什么……时……候……”唔!为什么商缄要这样摇来晃去的?这样我很难说话耶!
扑到商缄身上以双手用力的抱住他的腰,这样他应该就不会再乱动了吧?
“呃……你……打算什么……什么时候……搬出去呀?”总算问出口了,虽然我将头埋在商缄怀中,说得有点断断续续的,但商缄应该听到了吧!
“为什么你再三的追问这个问题?难道你就这么不愿意我住在这里?”
将脸埋在商缄怀中的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从他的口气听来,他似乎有点难过!
“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啦!”我死命的摇着,连忙解释:“我只是怕……”
“怕什么?”商缄温柔的问。
“怕我回到家中有人等着我,或我可以等人的这种感觉会成为习惯。”
说话的同时我仍未将头自商缄怀中抬起,因为我实在是好喜欢这种感觉哦!他的怀中好温暖,而且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混合著他专用的青草调胡后水加上烟草味的综合味道。
“你不喜欢这种感觉?”商缄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一个又一个的轻吻落在我的颊上。
“嗯!不是的,我很喜欢,所以才会怕……”
“为什么?”
“怕有一天,当你搬走后,习惯这种感觉的我会倍觉凄凉,既然无法永久,就告诉我时间,好让我能在心底有个准备。”
想象着将来商缄搬出去后的景象,我不由自主的将瑟缩的身子更加紧密的往他怀中偎去。
“你还真是难得一次的老实呢,筑慕!”商缄笑了,笑声中一扫方才的阴郁与低沉,有如午后阵雨过后所露出的阳光般明亮。
“你简直可以去当“酒后吐真言”的最佳代言人了,或许我以后应该三不五时的让你喝杯酒。”展露笑颜的商缄,紧搂着我自言自语。
“看在你这么老实的份上,我也就对你实话实说。打从我踏进这间公寓的第一秒开始,就不曾想过要搬出去的问题,你高兴也好,不悦也罢,都改变不了我想与你共同生活的决心。你就别再胡思乱想,乖乖的接受命运吧!”商缄满怀笑意的在我的额上印上一个保证之吻。
“真的?”得到保证的我,仍忍不住的再次询问。
“当然,你想赶都赶不走呢!”邪邪的笑容,是商缄的注册商标。
总算安心的我,将头埋在商缄暖暖香香的怀中磨蹭了几下,调整到最舒服也最合适的位置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呵欠,然后就睡着了。
什么叫作喝酒误事?我想再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在那首次醉酒之夜的翌日清晨,我自商缄的怀中醒了过来。
这是第一次比商缄提早清醒。躺在他新买的双人床上,虽然剩余的床位空间还很大,被子很暖和,但我仍然是窝在商缄怀中,缩成一团的任由他搂抱着。
或许,我该讲得更清楚一点,不仅商缄搂着我,我也抱着他。
哇!怎么会?但这确确实实就是我清醒时的姿势——将头靠在他怀中,双手环抱着商缄的腰紧搂不放。
更糟糕的是,我昨夜居然说出那种话!呜!这下教我如何面对商缄呀!
虽说商缄原本就没有再搬出去的打算,但经过昨夜那番谈话后,反而变成是我要求他不要走了。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昨夜所说的话全都是我的心声。可是……可不可以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说出来很丢脸的呢!
禁酒!嗯!为了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我要全面禁酒,对,就这么办!
“筑慕,你醒啦!”商缄尚未清醒的说道,顺便低头在我唇上点了一下。
呜!我居然到这个时候才发现,清醒这么久了的我却仍恋恋不舍的将手环在筑慕腰上。
“时间还早,你就再睡一会儿,待会儿我会叫你起床的,放心吧!”商缄的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宠溺。
嗯!趁商缄还没有完全清醒,我就再多撒点娇吧!如果等他醒来后就不能这么做了,因为商缄一定会耻笑我,我才不要让他笑呢!
商缄昨夜的保证仍回荡在我心田,满满的安全感让我理所当然的搂着他,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这种感觉好幸福哦!
第六章
就在我以为时间将自此幸福的流逝时,一切全变了样。
早应消逝的人出现在我面前,刻意忽略的人终究还是存在,而我……被迫再度面对一切不想面对的现实。
我和商缄住在一起已经二个多月了,而他近来很忙。
不,或许应该说他一直很忙碌。
和他同住在一间屋子后,我才知道,在我们未同居前,商缄是刻意挪出下午五点至夜间十点的时间与我相处。
以前,在他送我返家后,仍得继续将剩余的公事处理完毕,而这也是他现在之所以在家中准备全套办公用具的原因;只因,当他将一切处理完后,通常是凌晨二点钟过后。
自从知道实际状况后,我当然不可能让商缄再继续接送。
在经过数次的威胁利诱、软硬兼施的据理力争后,我赢了。
而商缄让步的唯一要求是与我共处夜间时光。
在以往,我的生活很单纯,除了学校就是家里,再也没有第三处活动地点。
后来虽然加上商缄这项变数,但也只是增添了晚上用餐的地点,直到现在,我从未改变多年以来习以为常的单纯生活,也未曾想过要改变。
我坦白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商缄,请他不要颠覆我的生活习惯,而我也不会要求他改变,除了住在一起这件事外;对外,我和他仍旧是独立的个体,没有必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他与我都各有该做的事,不应该为了对方而荒废。
商缄同意我的看法,却也以他自己的方法行事。
每当我下课回到家中,商缄必定已准备好一切,等我一块儿用餐。
一起共进晚餐是商缄的坚持,除非遇特殊状况,至于饭后到上床睡觉前这段时间则是各自的时间。
我仍和过去数年一样,坐在书桌前看书,而商缄则在另一边并列的办公桌上处理公务。这样的生活看似单调,我却觉得心满意足。
只要一抬起头来就能看到另一个人的日子,对我而言是很奇特的经验,而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商缄在我的生活中越来越重要的事实,让我不能再自欺欺人。
喜欢窝在他怀中,习惯拥他入睡,喜欢抬起头来就可以看见他身影,而不是独自面对空寂的墙壁的夜晚……总之,我迅速的习惯了因商缄的存在所伴随而来的温馨,再也无法回到以往空虚的生活。
这种在心灵上越来越依赖商缄的改变,让我无法自制的不断想起她。
我和她十分的相似,几乎完全一模一样。
这不单是指外表,还包括了遇事的反应与对感情的处理态度。
我已经极力克制,但仍战胜不了先天的性格,这大概就叫作本性难移吧!
然而,她与他之间的状况却又是我此生极力想逃避的,我完全像她,商缄虽然并不是他,但……
是这些日子太幸福了吧!以致我不断的恐惧着,生怕有一天,我又必需回到以前的姬筑慕,那个冷情的姬筑慕。
不!不要!我曾对自己说过:不要让过往的经验影响我和商缄……说是那么容易,做却是这么困难。
日子过得越幸福,我就越害怕;尤其独处的时候,心魔便跑出来啃蚀我。
就这样,日复一日,我不断徘徊在幸福及恐惧中,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的到来或许是悲观的我一直在心底默默等待着的,但与他的重逢却完全是件意外。
是他认出了我,叫住我,而所有的事亦是由此开始崩坏。
一切的一切全都超出我所能控制的范围,该面对的事,不论怎么做都躲不过;事到临头,我还是我,自始至终,姬筑慕还是孤单一人,一切只能靠自己承担……
“筑慕!?你是姬筑慕吧?”
站在公车站牌下的我突然听见陌生的声音热切的叫着我的名字,让我不由得有几分错愕。
“请问您是……”我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是我!你不记得了吗?”一位陌生的男子从路旁一辆红色跑车的车窗中探出头来,饱经风霜的面孔完全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大小,是位极具魅力的男人。
“很抱歉,我……”
“我可是第一眼就认出你来了,毕竟你们俩是这么相似的两张面孔。”陌生男子无视交通规则,就地将车子停靠在路边,挽着一名美艳女子走到我面前。
相似的面孔?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与我的长相一模一样?除了记忆中的她之外,再无第二人。难道这名男子是她的旧识?
“对不起,我还是不清楚您是哪位?”
“不会吧!对自己的父亲不该这么无情吧!”
父亲!好陌生的名词呀!记忆中刻意遗忘的一角随着这个名词而开启,这名男子的模样除略添风霜、更显成熟外,几乎与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他是我一半基因的提供者,名义上该被我称之为“父亲”的人。
“我不认得你。”惨白着一张脸孔的我其实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不认得我?儿子呀!说谎可不是好习惯哦!”姬宇凡夸张的说着,刻意装出来的悲愤神态令人难以忍受。
为什么?为什么消逝这么多年后还要出现在我眼前?
我不理会姬宇凡的叫喊,快步的逃离现场,但我却逃不过我的心;姬宇凡的出现和近来不断浮现在我心头的她重叠在一起,唤醒了当年的回忆……
她,或许我该称之为母亲。
“筑慕,我可怜的孙子……”这句常 挂在外祖母嘴边的话,伴随着我童年的一切。
七岁,是我这一生中第一个转机。
母亲是被杀的,被姬宇凡所杀,虽然在法律及医学上,她的死因是割腕失血过多致死。
在这之后的我,因母亲的亡故终于得以逃离那既可怕又悲哀的生活。
我不知道母亲与姬宇凡之间的一切,然而自我有记忆以来,一切皆已成定局。
姬宇凡为什么会与母亲结婚?
放浪不受拘束的他,为何会和妒心强烈且极端缺乏安全感的母亲结婚?
或许,母亲的妒心与缺乏安全感是在婚后才养成的吧!
母亲与姬宇凡是对怨偶。
而我则是母亲企图绑住姬宇凡的手段,只可惜,一发全都是白费工夫。
姬宇凡的花心与善变不断的侵蚀母亲的心智,心碎的她以一次又一次的自残来平衡心灵上的创痛。
这是个恶性循环的圆,我的存在、母亲的怨怼与姬宇凡的无责任心不断上演。
一切就像是一团解不开的线,无数个死结相互纠缠,越是挣扎越是深陷,到最后,不再回家的姬宇凡、因妒忌而发狂的母亲及失去感觉的我,终究只有破灭。
我是母亲的失败作品,只被当作影子看待。
在她面前我不能哭也不能笑,所以我养成了不是独一个人就无法哭泣的习惯,养成了无论怎么痛也只能躲起来默默流泪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