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从华阳门向内走,错身时,我闻到了你身上的香气。故而,才在疑惑与担心之下,跟了你出来。”
“付欣翰,你过分了吧。”顾锦年心头火气,声音冷硬,“你不要以为你我是旧识便可做尽肆意之事,莫要忘了,我是君你是臣。”
“在我的心里,你从不是君,我也不是臣,你只是我的小年,我也只是你的付卿。”
“看来,你需要从新定位你我的关系。”
一把抓住作势欲走的顾锦年,付欣翰沉声说道:“小年,既然出来了,就不要回去了,跟我走。”
顾锦年不欲与他多言,试图挣脱他的钳制,两人一个要拼命挣脱,一个要死命拽住,几个来回便扭在一处。到底是女人身单力薄吃亏些,顾锦年在挣扎扭打的过程中,一个踉跄站立不稳,整个人被横摔在地上,而此时,付欣翰犹自不肯放手,被顾锦年摔倒的力带得向下冲,他似乎打算挺直身体站稳,但不知是力量拿捏不准还是重心偏了,左脚竟然好巧不巧地踏在了顾锦年的小腹上。顾锦年痛得尖叫,也不知是不是付欣翰被她的叫声惊到了,手忙脚乱地欲蹲跪下来探看她的情况,却在下蹲的时候,一只膝盖跪在了顾锦年的小腹上。使劲全力推开付欣翰,顾锦年疼的眼泪直流,“付欣翰,你是有多恨我啊。”
不理跪在原地连连赔不是的付欣翰,顾锦年艰难地爬起来,噙着眼泪一瘸一拐地走了。
偷溜回宫的过程有些辛酸,顾锦年在西角门被守卫盘问了近半个时辰,不得已编谎说是被常大总管派了差事出宫,途中跌进了沟里,这才一副狼狈相地回来交差。守卫们压着她去找常宁确认,常宁满面惊惶地认下来,这才算完事。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出宫干什么去了?您身上这一身土是怎么弄的?您……”
“您闭嘴行吗?”
常宁不甘心地闭嘴,眼睛一个劲地瞟着香茗。奈何香茗根本没看见,满面焦虑却又表现得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皇后进入内室,再小心翼翼地扶着顾锦年躺在床上,额上竟然渗出一层细密汗珠。
香茗这样怪异的表现,让顾锦年错觉自己的身上正挂着两个大字——易碎。然而,香茗更加怪异的行为接踵而至,她竟然问都不问一声就开始动手脱顾锦年身上穿的长裤。“香茗,你做什么?即便要帮我换装你也先把要换的衣物拿过来才好啊。”顾锦年不自觉地闪躲。香茗惊呼,“别再动了,小心动了胎气啊。”顾锦年身子僵住,小心什么?香茗凑近,声音都在发抖,“娘娘,可是身子不舒服?”她仿佛已经要哭出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弄成这样必定不会好,快让我看看下面有没有见红。”
顾锦年浑身一软,瘫倒在床上,任由香茗摆布。她竟忘了,忘了自己对所有人撒了一个谎,一个弥天大谎,在小腹被那样蹂躏过后,应该会小产吧?脑海中反复回想着付欣翰那一连串动作,一阵阵的心悸,他是无心的吗?真的是无心的吗?
绝对不是。
猛的坐起,惊得香茗险些坐到地上。随后,她啰啰嗦嗦地叨念,顾锦年不大能听得见香茗都说了些什么,敷衍地挥挥手,“累了,你让我躺会儿。”
人静下来才发现,她还是躺在姬修远的床上,缓缓坐起来,爬到床的另一侧,望着刚刚躺过的地方仿佛仍旧能望见姬修远闭着眼睛睡在那里,仍旧能看见他睁开眼睛对着她淡淡的笑。抱着双膝呆坐半日,她忽然很想再去看看他,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灵堂里,棺椁被摆放在了最里面,隔着一层厚重的黑纱。顾锦年向里走的脚步被常宁阻住,“娘娘,您不能再往里走了。”
“为何?”
“规矩。”
“我想看看他。”
“别看了。”
“我想看。”
“挺不好看的。”
“他活着的时候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执意要看,其结果就是她只看见盖着棺盖的棺椁,终究还是不能看见睡在里面的他。扶着棺木站了许久,顾锦年摇头笑道:“其实这里面是空的吧。”站在她身后的常宁双眼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悄悄后退了半步,同时将头压低,哀声道:“娘娘,皇上确实是……,您节哀。”
“将棺盖打开。”
“娘娘,您请三思,请慎行。”
“常宁,这宫里头,咱们俩到底谁说了算?”
常宁无可奈何地跪地,“遵懿旨。”
棺盖开启,姬修远平躺在里面,双手交叉叠放在胸前,神色安宁。闭上双眼,手撑在棺木的边沿上,顾锦年强自稳定着心神。常宁扶住她,“娘娘,奴婢扶着您回吧。”
这一路,顾锦年都走得很慢,仿佛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香茗轻声说:“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哭几声就会觉得好过些。”
顾锦年默默无言地缓步前行。半晌后,她才说:“我哭了,能把他哭回来吗?”随后又自问自答,道:“自然是不能。这是我六岁时就明白的道理。十六年之后,我又明白了一个新的道理,你不相信的事绝对不会因为你不相信就不发生,但是你仍旧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然后你就会发现,其实,日子还是照过。”
她的神情比她说出的话语还要轻松,按照世俗的眼光看,这实在不是一个未亡人该有的神情。香茗低低叹息,常宁时不时的瞟一眼顾锦年脸上的神色,然后又低头继续蹭着步子走路,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回到寝宫,顾锦年示意所有人都退下去,只留下常宁一人。她坐在椅上,常宁低头站在她的面前。“常宁,你每日都不离皇上左右,应该知道我与皇上根本就没有夫妻之实,可你明知我对全天下撒了个谎,却没有点破或揭发,这是为何?”
“奴婢不知皇上与皇后娘娘究竟如何。奴婢只不过是伺候皇上的日常起居,并没有时时刻刻都跟着皇上。”
顾锦年淡淡一笑,“淮阴王失踪了,你若是知道如何召唤那些暗卫就命他们速速去寻找他的下落。但愿我这谎话能拖一拖时间,拖到寻着他登基继位。”
常宁躬身应声。
顾锦年隐隐觉察出常宁与往日对她不同,但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同,好像疏离了很多。很多话都被堵在喉头,不知该怎么讲出来,最终,她只是垂下眼眸,吩咐道:“去请礼部侍郎付大人来,我要问问他,可否拟定好了大行皇帝的谥号。”
付欣翰手捧一个藏蓝色描金册进入凤栖宫的偏殿,正要行君臣大礼,便被顾锦年一把扶住。“你还想带我走吗?”
被顾锦年没头没脑的这一问弄得一愣,旋即,付欣翰明白了,却也奇怪了,“昨夜你还断然拒绝,不过相隔数个时辰你怎么就……”
顾锦年用手指轻轻挡在他的唇上,说:“我本想佯称身怀有孕以谋天下,奈何竟被常宁识破。我猜以他对姬修远的忠诚,定会密报给太后和一众愚忠之臣,届时他们定然不会轻饶了我,与其被千刀万剐,不如现今趁乱随你远走高飞。”
“佯称?”
“你以为是真的?那你还有胆子说要带我走?”
“不管真假,我都有胆子带你走,我本就想好了,你只要愿意和我走,日后你将他的孩子生出,我一定视如己出,善待那孩子。”
“付卿……”顾锦年双眸含情,“是我贪恋的太多,其实,能得你如此深情一世,我要这江山做什么,即便是要它姓顾,那也该是我爹爹和大哥要做的事,我该做的就是与你双宿双飞。”
付欣翰轻揽她的双肩,柔声道:“若是你我不需远走高飞隐居山林就既能双宿双飞,恩爱一生,又能坐拥天下,那,岂不是美哉美矣。”
顾锦年嗔道:“你没听明白我说的吗,我没有身孕,我入宫三年多,姬修远根本就没碰过我一次。”
付欣翰笑道:“谁说你没有身孕,你有,很快就会有。”
顾锦年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付欣翰的双手由她的肩头滑落到她的腰间,附耳道:“而且,有的还是我们俩个的孩子。”说着,就便去亲吻顾锦年的脸颊边拥着她向内室挪动脚步。顾锦年连声轻呼,“等等,等等,付卿,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你怎么也会觊觎姬家的江山?”
付欣翰将她全身箍得更紧,“是男人都会觊觎,只不过,全天下就只有我这么一个男人有这样的好运气。”他的手越来越不规矩,顾锦年再次叫停,“这是皇宫内廷,而且是青天白日,你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晚上,初更后,到我的寝宫内室。”
付欣翰无奈,又不死心地在她的面颊上连吻了多下才放开她,整理好衣袍发冠,施施然走了出去。
整个下午,顾锦年都在为入夜后的私会做着准备。她所准备的只有一件事——让宫女太监住满凤栖宫。凤栖宫的每一个房间都要住上人,而且吩咐下去,今晚每一间房都必须有一人醒着值夜。
初更还未到,一条黑影就快速地闪身进入到皇后的寝宫。今夜无星无月,寝宫里还将所有的窗子关严,室内一片漆黑。奇的是,这人却走得极轻极稳,好像连哪里摆了摆件、哪里是桌哪里有几都一清二楚,摸着黑竟然未碰到任何物件,径直来到了皇后的床前。他二话不说翻身上床,伸手一摸,摸到了顾锦年身上穿着的绫罗,丝滑的触感仿佛刺激了他的情/欲,他伸展双臂一抱,正好抱个满怀。只听耳边顾锦年叹息般的轻语,“你穿这么多做什么,还要我亲自帮你更衣吗。”
付欣翰好像发出一声极轻极浅的笑声,竟然放开了怀中人,平躺下去。顾锦年“咦”了一声,“还当真要我动手啊。”随着话音,一双手抚上了他的前胸,动作熟练地解开他身上的腰带、丝绦、盘扣,他配合着除去外袍后,幽幽叹了口气,说:“就如此饥渴难耐、如此迫不及待吗?”正在他身上动作着的那双手明显一抖,随后僵住,手中仍拽着他腰畔打结的缎带。几乎是同时发出的两声吸气声,一重一浅,而后就听到顾锦年用颤抖的声音将姬修远三字说得支离破碎。姬修远又发出一声和刚上床时一模一样的轻笑声,“没想到吧。”话音才落,他便感觉到有十根冰冷纤细的手指颤抖着摸上了自己的面颊。他暗笑,果然是亏着心呢,不然一向淡定沉着的顾锦年怎么会让自己的两只手抖成这个样子。两只手,嗯?两只手?姬修远用极缓慢的动作抬起自己的两只手摸向自己的腰间,在那里,他同样摸到了两只手。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挂满白灯笼与白绫幔的凤栖宫中回荡,宛如尖细阴森的夜鬼嚎叫。凤栖宫内各屋值夜的宫人们有的被吓得钻进被子瑟瑟发抖,有的双腿发软全身发麻根本无法动弹,还有的干脆顺着双腿放出一股温热的液体,他们之所以会如此反应,是因为他们都是凤栖宫以前伺候皇后的老人,今日又都被皇后调了回来。既然是老人,那么就没有理由听不出这一声极富魔幻主义色彩和充满强烈个人风格的鬼叫是出自皇帝陛下的口中。皇帝陛下在以往发出夜半惨叫本来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今夜,他在凤栖宫发出惨叫。
宫人们认为他们明白了为何皇后娘娘突然将所有人调回,并且还加多了太监的数量,原来,果然是有缘由的呀。众人泪眼相看,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两口子上演人鬼情未了非要拉上我们做鉴证人啊?还制造出这样的音效,需不需要这么敬业啊?
寝宫内,皇帝陛下所受到的惊吓一点不比寝宫外的人们少。当那双冰冷的手掩住他的嘴,试图阻止他的叫声时,他的下半张脸都被那冰冷的手指钳制住,十根如冰柱般的手指将令人寒毛倒竖的冰凉感由他的下半张脸分为两路流窜,一路经由他的下巴传至他的脖颈、前胸、腰腹、四肢,另一路经由他的双唇、牙关经他的咽喉进驻他的五脏六腑,最终冰冻了他的全身。他在心中暗骂,这样的体温,顾锦年啊,咱俩到底谁是死人啊?
弘德帝姬修远用他仅剩的一点清醒意识抓紧时间思考了一个很有深度的问题,并且得出了一个相对客观的结论,自己生时,是一个倒霉的皇帝,自己死后,是一个倒霉的死皇帝。所以,让礼部绞尽脑汁也尚无定论的自己的庙号其实经过这样分析后是很容易起的,一个衰字当可以全面概况、简约形容之。
嗯,姬修远对自己为自己拟定的庙号相当满意,齐衰帝,实在是太贴切了。
五十九章 我要的你给不给呢
两声“嚓嚓”的轻响过后,室内明亮起来,姬修远眯着眼睛适应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一个老婆四只手的真相。世事就是如此,被人们想象得越是离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