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探着脖子张望,“奴婢估摸着是御书房。”
“是不是的都跟过去看看,等会儿来报。”
常宁颠颠的小跑着去了。顾锦年怔怔地站着发呆。香茗倚着殿门,声音飘飘忽忽的,“一个两个的都发呆,这是传染性发作啊还是弥散性蔓延啊。”
“你怎么跟我爹似的,就不会好好说句话。”
香茗继续阴阳怪气,“有会好好说话的人啊,那不是走了吗。”
顾锦年又一次沉默了,在常宁回来报信之前,她都未发一言。
“恭妃的喜藻宫?”香茗不能相信,前一刻看上去伤心落寞的皇帝在后一刻竟然就去了其他女人那里寻欢?
随后,喜藻宫便迎来了皇后的大驾。
看到那个原本应该已被处死的女囚竟然颐指气使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正揽着美色入怀,谈笑饮酒兴致盎然的姬修远被一口烈酒呛到喉管,剧烈的咳嗽着。
遮着面纱的顾锦年一指恭妃,冷冷迸出两个字,“下去。”听见皇后如此不客气的命令自己,恭妃轻哼了一声,向姬修远撒娇道:“皇上,你看皇后,她……”
才止住咳嗽的姬修远瞪着气势凌厉的皇后,沉声道:“你下去。”恭妃高昂起脖颈,再次轻哼,“皇后,皇上让你下去呢。”
“朕说的是你,”将目光转移到恭妃身上,姬修远冷声道:“下去。你和这大殿上的其他人都下去。”
待所有人都退去后,姬修远甩手将酒杯掷到地上,“你还当真以为自己是皇后了吗?朕告诉你,你可以是皇后,但必须在死后。”
“姬修远,你真的要我死?”轻轻摘下面纱,顾锦年淡淡地发问。
“你、你、你……”
顾锦年走到他身侧坐下,“我没走。”
“那个女死囚呢?”
“见你之前让我放走了。”
“你、你、你……”
“我、我、我,我觉得人家都愿意为了我早死半年多,身为皇后赦免了她的死罪也无不可吧。况且,那也是个为情所伤的苦命女子。”
听着顾锦年的自说自话,姬修远半晌挤出一句,“你为何不走?”
“怕你有阴谋呗,万一我前脚走了,你后脚就将顾家灭门怎么办?”
姬修远缓缓坐直身体,心中的失落难以言表。“原来是因为这个。”垂眸道:“那么,现在朕便拟一道圣旨,言明顾氏一族非叛了皆永不获罪。如此,皇后可放心了?”
“嗯……更不放心了。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你竟然就能那么好心放我走?竟然真的没有暗藏着什么阴谋诡计?”顾锦年说完,托腮等着姬修远回答。
姬修远用一只手支撑着额头,手掌遮住了大半张脸,声音透露出疲惫到极致的无力,“没有阴谋也并非好心。朕昨日已经说过原因为何。”
“是那样么?我怎么觉着,皇上将我弄走,是为了方便日后立她人为后。”
姬修远缓缓抬头,静静望她,无言良久方绽出一抹若昙花一现的笑容道:“你若这样想也无不可。朕的这几位嫔妃虽都不及你,但确也是善良美丽的女子,朕前些年太过冷落她们,现时也该补偿给她们些宠爱。”
“皇上,”顾锦年前倾上身,靠近他的面颊,“这是你的真心话?”
“是。”强压下内心的酸楚,他刻意扬起一抹轻笑,“朕不是已经在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吗?”
沉默,诡异的沉默。顾锦年瞪着姬修远,姬修远却直勾勾地瞪着杯中的残酒。顾锦年的眼泪扑扑簌簌地落下,继而由最初无声的流泪到轻声啜泣再到呜呜咽咽,偷眼望去,见姬修远竟然照旧坐着不动,连眼角都不曾向她这边撇一下,顾锦年瞬间哭得撕心裂肺,仿似要哭断肝肠。
姬修远长叹,女人就是好啊,伤心就能哭。抬手为她拭泪,“你这是在哭什么呢?”
很快,姬修远便后悔自己刚刚心软问了那样一句。随着顾锦年双唇的开合,姬修远俨然幻化成为了一个衣冠禽兽,而且还是一个抛妻弃子的衣冠禽兽。“皇、皇后,你骂朕抛妻也就罢了,可是咱、咱俩哪有子啊?”
“以后会有。”抽抽鼻子,顾锦年凝眉立目,“你别妄图转移话题,这事还没完呢。”
姬修远无可奈何外加纠结异常的神情立时浮现在脸上。
半个时辰后,姬修远终于忍无可忍,“顾锦年,你给朕听着。放你走,是不忍见你对那人思恋终生,更不想因为一笔生意或是一道莫名所以的遗旨就困你终身。你又哭得什么,闹得什么?朕现今宠幸妃嫔使各宫雨露均沾,早日得立皇储才是一个皇帝应该做的。朕是大齐的皇帝,你明白吗?只是皇帝!”说至此处,他忽然一下子没了戾气,闭上眼睛垂下头,低声道:“已经有一个必须要做皇帝的人了,何必再多一个必须要做皇后的人。若他能予你一世幸福,那朕的皇后换一个人来做有何不可?就如你所说,不过是个称谓。”
顾锦年从未想过他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本准备好继续戏弄他的法子,却怎么也使不出来了。正在袒露心迹和继续演戏吵闹之间犹豫不定之时,她听见姬修远又说道:“走吧,做了朕三年的皇后,帮朕无数次度过难关,这一次,就当朕报答你了。”
顾锦年赌气起身,她三年来对他所做的,就是为了要他这样的报答?“走就走。”见姬修远没反应,又道:“我这次可是真的走啦,这一走就不会再回头了。”还是没反应,她气急跺脚,“姬修远,你就别理我。我走了你也别后悔。你最好一辈子都别后悔!”
终于,姬修远抬起头,“我后悔有用么?我后悔,你的心里就能有我了?”
歪着头,顾锦年咬唇,“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过,只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而且过时不候。”
姬修远一拍桌子,“我后悔了。”
“那……”顾锦年环视四周,“皇上还是要继续在这里做一个真正的皇帝该做的……”
“这里是哪里?不是凤栖宫吗?竟然不是吗?”姬修远揉着头,“朕一定是喝多了,嗯,一定是。”
“既然是这样,那……”
“走,马上走。”
抓起顾锦年的手,姬修远拖着她向外疾步走去,而后渐渐变为跑。甩脱了身后追赶的一大队宫女太监,姬修远猛的停住、旋身,还来不及收住步子的顾锦年便顺着那股前冲的力道撞进了他的怀里。
“为什么留下?”姬修远问得相当正经严肃。
“那颗钻石,放在你那里这么久我竟忘了找你要利息。所以,我得要留下来算清楚帐。”
“不是让你到地方再打开取用吗?”
“我一向都不怎么听话。”
轻轻放开她,“你不需要为我没有用钻石换钱而感动,更不需要为了那个而留下来。”
顾锦年摇摇头,“不是因为那个。”对上他的眼睛,她认真地说:“其实是因为,我跟着他只能被叫做夫人,跟着你可是被称为皇后的,等级差好多。”
“顾锦年……”
“啊?”
“你玩儿够了吗?”
“嗯……我想,也许,差不多够了……”
姬修远轻笑着俯身。当他的唇就快要碰到她的,朦胧中,他仿佛看到她诡异的笑了,随后,听到她柔声道:“再补上这一下就真的够了。”姬修远听到最后一个字的同时,他的下巴迎来了一记重拳,虽然不怎么疼,却打得他一个趔趄,“为什么打我?”捂着下巴,他错愕。
“你做错事了,所以要打。我爹的话你也信,你以为他是帮你啊,他那是给咱们俩一齐下套呢。”
“你都知道了?一……一齐下套,是什么意思?”
回答他的是又一记重拳。“意思是你傻别拖着我一起傻。”
“皇后,使用暴力是最愚蠢的行为,暴力是无法征服一颗坚强的心的,更无法得到浓烈的爱。”把住她的双肩,他故作狰狞状,“再说,为什么总是你打我?”
她笑弯了眉眼,“因为你舍不得打我。”
“朕当初为什么就会娶了你呢?”姬修远旧话重提。
“因为你缺钱。”顾锦年回答依旧。
“朕现在又为何要一直忍受你?”
“因为你已经无法后悔了,仅有的一次后悔机会,你刚刚用完了。”
姬修远没有继续口水战,因为他正在吃着口水。缠绵悱恻情正浓时,顾锦年忽然挣扎起来,喘息着问:“我不走了,付欣翰家还会着火吗?”
姬修远愣了一下,抬头望天,“现在再去阻止鬼隐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那我们……”
“继续吧……”
“……”
四十四章 别样痴心换得情深
……》
三更起时,礼部侍郎的府内突发无名大火,至家宅一烧而光,此消息在三更二刻便传至宫中。顾锦年冷淡的反应引得姬修远频频蹙眉,“你,不担心他吗?”
“担心他什么?你不是一早安排好了?”
姬修远不语,自己站在窗前,仰头做忧思状,心中窃喜,借此让付欣翰消失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殊不知,天不遂人愿这句话竟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不过一刻的间歇,便有值殿的太监来报,说是礼部侍郎跪于雍华殿外求见天颜,有密奏。
姬修远很想撞墙,对这个后半夜他本来抱有很多的美好幻想,可是从刚刚回到凤栖宫就没有消停过,他幽怨地看着皇后,暗自咬碎了牙,付欣翰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不清不愿地磨蹭着来到雍华殿,听了蓬头垢面的付欣翰的一番叙述和呈上来的物证以及书信,姬修远的心情瞬间沉重到无以复加。“付爱卿认为是了舅得知你掌握了他的罪证,欲杀人灭口,故而放火?”
“正是。吾皇圣明,微臣近日正倾尽全力搜集顾海楼收买朝廷命官、妄图只手遮天的罪证,今夜家中便莫名失火,微臣认为这定是顾海楼欲灭口的阴谋行径。”
姬修远沉默半晌,后对付欣翰好言安慰了一番,又命人安排别馆供其暂住,言明他日另赐府邸一座。
安排好一切后,窗外的天色已渐渐呈现灰白,临近早朝时分了。
更换朝服之时,姬修远的头脑一刻不停地在转着,顾海楼这事他早就知道,付欣翰拿出的物证更加有力的证实了他与那些官员之间牵扯不清的利益关系,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早朝上,姬修远的思维仍旧在飞转,顾海楼选用的官员有些正立身在这朝堂之上,而更多的是各地方大员,回想这些人的政绩竟然大多斐然,都颇有可圈可点之处。他的目光不由得转向面色苍白的顾海楼,选用精干能吏,是真心为了大齐还是想要建立一个强势的顾家皇朝?
这个结打在姬修远的心里,即便是已经在着手秘密深入地调查,也无法减轻他半分忧虑,有些事不是查便能查得清楚的。而更令他苦恼的是,他该要用怎样的方式对待顾锦年?虽然他早就知道顾家的生意是顾锦年在掌控打理,可是他一直都试图说服自己,顾锦年并不知道顾海楼的所作所为,更不想将她牵扯进来,作为这场敌友未明的争斗中的筹码。他宁愿在顾锦年面前仍旧扮演一个无知无觉的一如往常的姬修远,可是在相互袒露心迹之后,这样的刻意掩藏竟是显得如此的尴尬与心虚。
姬修远自以为将心事掩藏得不着痕迹,不过他显然忘记了他的皇后叫顾锦年——是掌控着顾家全部生意的大掌柜,或者说,是手握大齐经济命脉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是不大能够被糊弄过去的。事实上,三年的婚姻生活中,他也从未成功的糊弄过去一次。因此这一次,也不例外。
顾锦年确实发觉了姬修远眉宇间偶尔闪现出的忧郁。这样的神情通常出现在她与他相处得极为开心之时,或是她午后假寐,他不知情,便会静静坐在她的身畔长久地凝视着她。更让顾锦年奇怪的是,皇帝每一晚都会独自回到自己的寝宫休息,从未留下来过,别说是主动留下,即便是她暗示、明示,他都会佯作不解其意而后溜之大吉。她知道,他这些怪异的行为一定是和自己有关,也一定有着不可对自己道出的原因。
这一夜二更刚过,本应在皇帝身边的常宁出现在了凤栖宫皇后的面前。自从那一晚在一杯毒酒的胁迫下,常宁全面倒戈以后,他就成为了皇后的第一线人。做线人自然要有做线人的觉悟,所以皇后一声招呼,常宁便立时现身,并且将近段时间的所有信息详详细细的讲了出来,还加以归类总结,附上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他口沫横飞地讲了近半个时辰,表现得是绝对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锦年待他全部讲完后,笑盈盈地亲手递了一杯茶给他。常宁受宠若惊地接过,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