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问什么有关昨晚的问题吗,本?”瓦西丽娅问他。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克里芙娜小姐?”他问。
“我想你现在可以放心叫我瓦西丽娅了,”她说,“会发生这件事是因为我喜欢你,本。也是因为我们喝醉了,因为我喜欢这种事。”
“那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伏尔泰或者其他人,其他更年长……”
“你担心的是这个,你的年龄?本,在我的国家,比你还年轻的男人已经随军打仗了。我想你的国家也一样。”两人继续向前走,穿过小巷,泰晤士河蓝色的水面上无数波光冲他们眨着眼睛。“这不公平,对吗?”瓦西丽娅叹道,“你确实年轻,但和我的年龄差距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伏尔泰在性爱上是个相当老练的家伙。有时这很吸引人,但这也让他……嗯,敷衍潦草。你就不会这样,本。”
“也不会很熟练。你是说和我做爱是因为我是个新手?”
“这样看,亲爱的。这种事你肯定要从别人身上学到,有时我又喜欢教。而且……”本感到身子她略微一僵,“这么说吧,我很挑剔。我过去的男人运可相当差,本。”
“你的伤疤……”
“我不想谈这个,”艾德丽安一下子显得冷若冰霜。
“所以你认为我是无害的,”本喃喃说道。
“无害?不,没有一个男人是无害的。温柔、体贴,这有可能。如果我教会你如此做爱的方法——教会你如何去爱女人而不是伤害她们,这对我们男女双方都有好处。等你找到自己的真爱……”她肯定是感到本在颤抖,所以停住了脚步。两人已经走到河边的大阶地。泰晤士河在他们身下缓缓流淌,至少有上百艘小船在水面荡漾。
“不,不会是我,”她柔声回答着本没说出口的念头,接着轻轻吻在他唇上。本知道自己的表情泄漏了心中的痛苦。他真想大声哀求瓦西丽娅爱自己。
“你太把这件事当真了,”她说,“日后你回首往事时,就会记得这多可笑。”
“说真的,我确实有点担心,”本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怕到时候回忆的内容有点太少了。”
瓦西丽娅戏谑地捏了一下他的胳膊。“哦,如果你能采取更轻松随意的态度,也许我们可以看看能做点什么。但如果我发现我让你不高兴……”
“来吧,上阶地走走,”她说。
两人走上毗邻舰队河河口的阶地。他们面对泰晤士河,左边耸立着坦普尔大学的高墙尖塔,这所学院本身就是个小城市。右边沿着曲折河道矗立着伦敦塔周边的古老哨岗,那也是本第一次踏足伦敦的地方。阶地是一片宽阔码头,长愈一英里,点缀着许多通向水面的阶梯,可供舟船停泊。石砌阶地上挤满了人,有穿着华贵的富人在散步,也有渔夫和吉普赛人,乞丐和商贩。只要吸一口气,就能闻到远方海洋的咸味,午后阳光下的鱼腥,烟草、馅饼、牡蛎,以及下水道泛出的臭气。
两人走向伦敦塔,本估计这次漫步是真正的漫无目的。
“你破解了牛顿的谜题,干得可真漂亮。”
“那很简单。即便我不说,你们也都能看出来。”
“这不是问题所在。你很有天份,本。你想过上大学深造吗?”
本自嘲地扮了个鬼脸。“这是钱的问题,”他说,“我父亲很希望我能上一所美洲大学,但我想这永远也不可能。”
“你很少谈在美洲的家人。”
本重重叹了口气。“我努力不去想他们。”
“他们就那么糟糕吗?”
“不,我非常爱他们。但我背叛了他们,抛弃了他们。”
“我想肯定有个很合理的原因。”
“这件事现在随我评说;但事实是,当生命受到威胁时,我逃跑了。”
“它肯定要比你说得复杂。在那人威胁你的生命之前,在你哥哥被杀前,你就没梦想过得到自由吗?”
本没有搭腔,瓦西丽娅便继续说道:“我就是这样。我生在一个女人只能做妻子和母亲的国家。我总是想要更多——想看看这个世界,想学习新东西。但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但你不还是到伦敦来了吗。”
“对,我来了,”瓦西丽娅若有所思地说,“但那还是不可能的。在我的生命开始之前,我就会死去。”
“死?你在说什么啊,瓦西丽娅?”
“这不重要,以后再给你讲这个故事。我为了来到此地,也将很多东西留在身后,但伦敦是你我这样的人必须要来的地方。我们和普通人不一样,更像是牛顿或者马克劳林,”她说着咯咯笑了起来,“哦,我可不是说自己是像他们那样的天才……”
“我明白你的意思。在波士顿,我永远也找不到想要的东西。”
“你在这儿找到了吗?”
“是的。是的,但是……”
“但是什么?”
“我一直试图把这些事忘记。把我从美洲带到这儿来的船,仿佛是带我驶过了忘川水。我一直努力这么想,把它当成一个无可挽回的决定。我在船上眺望大海时,永远只看东方。我求船长让我看看他的海图,在上面探索过整个世界,从印度到中国,但美洲的地图我从没展开过。”他说着摇摇头,“我主要都是在看英国的海岸线,看……”他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瓦西丽娅问,“你觉得头晕吗?”
“不晕,”他用嘶哑的声音说,“但我必须坐一下。”
“为什么?”
本抽出手臂,走到一张空长椅前,瘫坐在上面。他抬起头,天空突然显得如此逼压,简直比达摩克利斯之剑还要凶险。
“那两个数字,”他说,“我知道是什么了。”
“是什么?”
“伦敦。在新的地图系统中,表示伦敦的经纬度。”
他环顾四周,如坠梦境。一个花花公子昂首阔步从他眼前走过,佩剑来回晃动,好像一根尾巴。台阶最下面,有个身穿蓝大衣戴三角帽的小男孩,正在命令他的玩具船发射加农炮。
“你在说什么?你是说那颗彗星要击中伦敦?”
“这就是牛顿想告诉我们的事。哦,上帝啊,所以他才会提起所多玛和俄摩拉。”
“这怎么可能?”
“当然不可能。这只是几个数字,只是一个方程,只是些哲学谵语。”他闭上眼,试图思考,试图找出其他解释。
等本睁开眼时,瓦西丽娅已经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当然要离开,她要去警告自己的同胞。那才是她的忠心所在。他又想起牛顿的话,彻底明白了两件事。第一,那位老人真的疯了,比世人最可怕的噩梦还要疯狂。第二是他不能相信任何牛顿门徒,马克劳林不行,瓦西丽娅不行,谁都不行。他只能靠自己。
生命灵药
艾德丽安一直在研读那本笔记。夏天无视于常规的季节更替,硬生生闯进十月;如此炎热的地中海气候本该裹足于八月的南方土地。可现在她一出门就会被阳光骚扰,那些光线简直像有重量似的,要把她压垮。
她的房间也很热,但还能忍受。她躲在这黑暗洞穴中阅读托尔西给她的笔记。一读起书来,她就完全忘记了酷暑,因为这书中的内容是如此恐怖无情。它讲述了一个名叫马丁的年轻佣人的故事。艾德丽安看得好像着了魔;要是在一年前,她根本就不可能去读它。和所有书籍一样,这本书也为她带来了很多疑问。
“你知道有关麦哈穆?米拉?巴依的事吗?”有一天艾德丽安向克雷茜问道。她们坐在城堡屋顶的一个凉棚下,手里各拿着一杯冰冻桔子露。饮品的融化速度远比她们喝得要快。
“我见过他,”克雷茜说,“有几次吧。他至少拜访过我的女主人赛芮小姐一次。她一开始被此人的异域情调勾起了兴趣,但最后发现他令人失望。”
“他是个什么人?”
克雷茜耸耸肩。“波斯人。他会说一点法语,穿着俗鄙不堪。你知道,他是个骗子。”
“此话怎讲?国王是把他当作大使接见的啊。”
克雷茜用勺子舀起一点果子露。“那时国王行将就木,”她解释道,“我听说他的大臣们——特别是蓬查特兰伯爵 ——希望给垂死的路易最后一个机会,来扮演伟大的帝王。”
“你也在场?”
“那是我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事。当然,那时我才十八岁,容易大惊小怪。整个宫廷张灯结彩金壁辉煌,国库中的每颗钻石都绣在了国王的外衣上。穿着它,路易几乎没法走路。”
“这全是为了一个骗子?”
“这全是为了国王。那时法国还爱戴他。”
艾德丽安想起托尔西谈到国王与死神擦肩而过时,脸上露出的痛苦表情。对,若他当时死去,一切都会好得多。
“那这个巴依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他确实是个波斯人,不知道你是不是想问这个。你怎么忽然对五年前的旧事感兴趣了?”
“那个波斯人给了国王一瓶生命灵药。”
克雷茜笑道:“我也记得呢。那瓶药和一堆毫无价值的小玩意。我想蓬查特兰伯爵和其他人本该做得更好,至少也让他表现得真像个东方大国的代表。但我猜那瓶灵药起了作用,显然这个波斯人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是啊。他后来怎么样了?”
“他待在宫廷圈子里,搜刮所能得到的每一份食物、酒水和殷勤;待了将近一年,才被驱逐出境。”她笑了笑,“显然此地的盛情好客比他家乡好得多。这个故事最棒的部分是他准备带走的纪念品。”
“什么东西?”
“他的行李运上船后,检查员们发现了一个相当大的箱子。他不准任何人打开,尖声叫嚣着说里面放有他们的先知穆罕默德的圣书,不可以被异教徒的眼睛玷污。”
艾德丽安兴趣大增,探过身问:“那是些什么书?”
克雷茜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
“里面只有一本书,标题是《戴斯皮内公爵夫人》。”
“什么?”艾德丽安问。
“是一位公爵夫人。她似乎已经怀上了使节的孩子,向往到东方生活。真的!如果曼特农夫人没给你讲过这个故事,那她对你的教育问题真是太轻慢了!”克雷茜笑起来,但她发现艾德丽安脸上毫无笑意,不觉问道,“怎么了?”
“这个男人似乎只是个江湖骗子、绑架犯。但他却带来了波斯灵药。”
“有点想象力好吗,艾德丽安。既然他能偷一位公爵夫人,那从某个埃及法师手里偷出一瓶灵药也不为过,不是吗?”
“大概吧。”
克雷茜耸耸肩。“也许灵药本身也是假的。也许是国王自己恢复了过来。”
“不,灵药是真的,”艾德丽安答道。“在国王用药之前,有几位哲人在一个人身上试验过了。”
“也对。谁知道它是不是毒药呢。”
“是的。他们给一个快要死于肺病的年轻人喝了。这药救了他的命。”
“原来如此,”克雷茜略略眯起眼睛。
“不止如此,结果表明它会持续起效。这个年轻人后来让马踢到一根尖桩上,被扎了通透,但却没死。”
“这可比我的故事有趣多了,接着讲啊。”
“这个年轻人出身卑贱。医生们宣布他已经死了,然后把他送进科学院的实验室,用所有能想到的方法杀他。尽管他经常被这些法子搞到奄奄一息,但就是不死。”
“后来怎么样了?”
“我想他还在实验室里。他发了疯,医生们也失去了兴趣。”
“你是怎么知道的?”克雷茜睁大眼睛问道。
艾德丽安举起裙子上的笔记,放在桌上递了过去。
“托尔西给了我这本书,”她说。
“这是什么?”
“其中一位医生和跟他合作的一位炼金师的笔记。有关马丁的试验笔记。”
“托尔西为什么把这个东西给你?”
“因为我要为他刺杀国王,”艾德丽安平静地说,“不,别假装吃惊,克雷茜,求你了。”
“我不会的。我只是不知道他已然和你接触。”
“看来托尔西说的是真的。计划游船刺杀案的是贞女秘会。”
“对。我在那里就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艾德丽安。”
“同时也为了引发爆炸。”
“是的。你真让我吃惊。”
“为什么?因为我搞清了连个孩子都能搞清的事?”
克雷茜摇摇头。“不。所有人都以为凶手是英国佬和他那杆魔法火枪。就连那英国佬自己也这么想。”
“是的,直到尼古拉斯把他杀了。”
克雷茜倒吸一口冷气,手掌扶在胸口上。“不可思议,”她嘟囔道。
“胡说。这是最简单的部分。我一怀疑到那个英国人只是牺牲品,便向马厩主人提了几个谨慎的问题。托尔西告诉我那人是被个瑞士百人团的卫士所杀:尼古拉斯知道英国人会去什么地方,因为他也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承认吧。”
“我曾发誓不泄漏秘密,但你的推理似乎无懈可击。”
“我想也是。尼古拉斯成为贞女秘会的一员已经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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