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又耸耸肩。“我查过了,所有来自F先生的通信都有十一天的提前。”
“十一?我似乎想到了点什么,”约翰沉思道。
“我在想这会不会不是给我们的消息,而是在回复我们此前偷听到的那些通信。”本说。
“这可真奇怪,”约翰说着踢了一脚草丛。“除非……除非他们用的是天主教历法。那种历法比我们的少几个日子。没准正好是十一天。”
本猛地停住脚步,惊恐地盯着约翰。“哦,上帝啊,”他说,“肯定是这么回事。”
“什么意思?”约翰大声说,“你干吗这么激动?”
“我们一直以为F先生是英国人,以为我们是在给英国写信。”
“他用的是英文,”约翰提醒他。
“那也可能是因为他正和英国人通信。约翰,如果F先生是西班牙人,或者……”他又陷入沉默。
“约翰,”本轻声说道,“如果他是法国人呢?他那阿波罗的光芒?这指的不是乔治国王,而是法王路易!”
“等等,”约翰小声说,“等等,本。拿诸神的名讳说笑可是由你开始的啊。你的签名是杰纳斯,他的签名是密涅瓦,然后管你叫普洛米休斯,等等等等。”
“英国人不会称呼乔治国王为阿波罗的!宙斯或者朱庇特什么的倒有可能。路易十四,太阳王——人们都这么称呼他。哦,上帝啊,约翰,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敌国的忙!”
约翰只能盯着他,一言不发。
新生
路易在钟表上发条的声音中醒来。凡尔赛不在乎阿波罗能否看到它的辉煌壮美,无论如何都要带着路易开始一天的生活。
对路易来说,规律就是力量。它曾多次把他从疯狂边缘拯救回来,这次也不例外。
“今天早上感觉如何,陛下?”路易-亚里克山大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
“我很好,”路易鼓起全部力量答道。他不需要看到自己的脸,就能知道它做出了什么表情,通过唇角眉梢的细微变化,就能形成微笑或是愁容。尤其是现在,他对肌肉的感觉到达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让路易烦恼的,是无法看到别人的表情,无法读出他们的情绪。低眉顺目透露出的慌乱情绪,灿烂笑容闪烁出的恶意杀机。他知道如果自己见到了那个刺客,光看外表就能把他认出来。
会是谁呢?哪个集团的人?这些天他多次听到奥尔良的名讳,但路易不相信这件事出自侄子的手笔。奥尔良公爵的脊梁骨就像海草一样软,他的野心顶多是和法国每个女人上床。
也许,就像托尔西和邦当暗示的那样,是个英国间谍。这肯定是最令人满意的答案,从很多角度来看也是最有可能的。那个假扮成爱尔兰兵团成员,死在马厩里的英国人,正是上述假设的最佳证明。
但是,马尔伯勒在战场上节节胜利。英格兰为何要冒引起国际舆论不满的风险?除非不列颠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法国正在研究一个超级武器。度利尔是怎么说的来着?“牛顿的加农炮”?
当然还有其他可能性。也许是老贵族们,很多年前这些杂种就策划过投石党之乱 。但路易已经一点点把他们毁掉,换上了更可靠更忠心的小贵族。
剩下的选项是不可想象的。缅因公爵——路易和蒙特斯庞的私生子;如今王太子已死,他有机会坐上王位。但如果路易的子嗣中有人真的爱他,那就是缅因。还有他的孙子菲利普——他唯一在世的合法继承人。菲利普在他的帮助下,成为了西班牙国王。也是对英国作战的盟友。
“路易-亚里克山大,”他说了一声,男仆过来帮他穿好睡袍,“我想见过大臣们之后,就出去打打猎。”
“陛下,才过了三天……”
“我还知道日子过了多久,路易-亚里克山大。我已经太久没打猎了。”
“陛下的警察队还没有结束他们的调查,”邦当提醒他,“现在还很难说您到外面去,是否存在风险。”
“路易-亚里克山大,我不会缩在这里等待死神的造访。随你派遣多少瑞士百人团的卫兵都行,那怕把所有黑火枪手 从巴黎调来也可以。总之今天下午我要去打猎。”
邦当的叹息声几不可闻。“好吧,陛下,”他答道。
每到这种时候,路易就会猜想,波旁皇族的血统中是不是混入了狼的血脉。没有比猎犬的吠叫和号角的高鸣更能激起他心中凶残歹意的了。他简直可以闻到猎物的气息,感觉到它的恐惧和活下去的强烈决心。
正是这豺狼般的敏锐感觉,告诉他正在围猎的是一头牡鹿。
要是他能骑上一匹马,而不是坐在专为他设计的马车里颠簸而行;要是他能看到周围庭臣们的表情。那就再好不过了。
猎犬正在接近,把牡鹿赶向他们;赶猎物的人在林子里散开,把这头野兽逼向他的马车。要是他有一杆火枪——要是他能看到牡鹿,然后开枪!
睁开你的眼睛,天使说。王太子死后天使经常跟他说话。睁开眼睛,我会让你看看一个天使能帮你什么忙。
路易睁开眼,灰暗的黎明降临在始终只有黑夜的世界。他吃惊地发现,这个世界迅速变亮,直到他可以看清纤细柔嫩的树苗和粗壮的古树。
他的车夫拉住马车,停了下来,支起耳朵留神倾听着狗群接近的声音。路易想都没想,径直从车上下来。
在路易眼中,车夫的样子很怪。他的大氅和靴子都很清晰,但脸孔却只是一团没有面目的椭圆。
“陛下?”车夫问道。路易马上认出了这个声音。
“伯兰特,”路易叫出他的名字。几乎与此同时,他的视线清晰起来,那个椭圆变成了伯兰特留着山羊胡的红通通的大长脸。路易环顾四周,觉得森林有点奇怪。树木线条干净,间距整齐,就像是用大理石刻出来的,宛如凡尔赛宫的柱廊。大约二十个庭臣骑在马背上看着他,他们的面孔和伯兰特刚才一样只是个椭圆。
路易的猎手长让-克劳德就站在旁边。他低声向国王问候,顷刻之间他的脸也像伯兰特一样清晰起来。但其他庭臣还是跟人体模型一样。
“让-克劳德,把你的枪给我,”路易说。
他接过抢来。这是一杆錾新的带有来复线的火枪,而不是那种奇怪的科学武器——它们会向目标发射闪电或者天知道什么东西。路易禁止在狩猎时使用它们。
一阵叫声响起,牡鹿冲进众人的视线。路易感觉像是透过小望远镜看到的它,这头野兽也完美得异乎寻常。实际上,它很像是路易小时候猎杀的那头牡鹿,没错,就连肩胛部位的深色斑痕都如出一辙。它的眼睛滴溜乱转,两只猎犬几乎是咬在鹿身上。它的臀部满是鲜血。
跑到五十步外,牡鹿发现自己犯了错误,试图掉头跑向别处,好冲破包围圈。路易将一颗铅弹打进它的心脏,让它就此安息。
“为何我的视力这么奇怪?”他向天使问道。
因为这是我替你看到的景象,天使说,你的眼睛已经毁了。但我可以通过你的耳朵和皮肤看到这个世界。然后我会为你画出图象,这样你就能看到了。你必须明白这只是一种近似的视觉图象。
“这可太古怪了。为何有些人有脸,有些人没有?”
如果你认识他们,如果你还记得他们的面孔,让我可以塑造出一个形象,那么我就会为你画出他们的脸来。如若不然,我就只能尽我所能了,路易。
“天使没有类似人类的眼睛吗?”他问。
不要妄自猜测,天使答道,你也许是地上最伟大的国王,但我的王是上帝,而他也是你的王。他把你交给我看护,但你不应该质问于我。
“抱歉,”路易说道,但他觉得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就连一个天使也能向他发号施令。
这次我会原谅你。你那个问题的答案是没有。我通过天使之眼看到的景象,你的人类灵魂是无法承受的。你应该感激我赐予你的视觉,即便是通过这种间接的方式,提供它也会为我自己带来痛苦。
“我向您致以最谦恭的谢意,”路易说。他突然感到一种恐惧:天使赐予的东西,也可以被收回。尽管他的新视觉是如此古怪,但好歹也是视觉。
到镜子前去,路易,我还有些东西还给你看,天使说。
路易照办了。
“该死!”他大声叫道,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在镜子里盯着他的是路易十四。他没戴假发;美丽的栗色长卷发垂在肩头。上唇留有颜色更深的胡子。面庞光洁,身材苗条,穿着长袜的腿上鼓起了结实匀称的肌肉。
他又成了年轻人。
秘密
艾德丽安在想,要是法迪奥昏倒了,自己能不能接住他。这位先生嗫呆呆看着艾德丽安给他的证明,脚底下似乎快要站不住了。就连从法迪奥肩头窥视这封伪造信件的古斯塔夫斯,也掩饰不住胜利的微笑。
“上帝啊,”法迪奥终于哑着嗓子说出话来,“这么简单,却又……”他一转身对艾德丽安说,“杰纳斯是谁?”
艾德丽安耸耸肩。“是从第二台收报机传来的。”
“真的?”古斯塔夫斯目光一闪,“这是你和杰纳斯的第一封通信?”
艾德丽安点点头,突然觉得谎言的重量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古斯塔夫斯听到这话,露出一丝冷笑。艾德丽安不知为何忽然感到一阵恐慌。古斯塔夫斯怎么知道她在说谎?
但立窝尼亚人只是拍拍法迪奥的肩头。“好了,”他说,“我们有了想要的答案,先生,现在我们可以进行下去了。”
“是的!是的!”法迪奥热切地说,“但我还是想知道应该感谢谁。”
“我敢肯定,过不了多久,我们在英国的某个同行就会作出声明,”古斯塔夫斯说着瞥了一眼以太收报机。“但现在我们还是先趁热打铁吧。”
“哦,当然!我们现在可以给国王定个日期了。他绝对会高兴……”他突然瞟了一下艾德丽安和站在她身后的尼古拉斯?达达尼昂。古斯塔夫斯目露怒意,知道艾德丽安肯定明白法迪奥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一个日期,艾德丽安暗想着走回那几台收报机前。另一个线索。
这天下午将近三点时,托尔西派人来找她。在尼古拉斯的陪同下,艾德丽安在国王接待室见到了这位侯爵。
“在医师的坚持下,国王要到马尔利城堡修养几天。”托尔西对她说,“陛下希望你能同行。”
“我知道了,”艾德丽安说。她曾私下猜测,经过那阵混乱路易是不是已经把她忘了。要是在几天前,这个消息会让她感到不安,但现在艾德丽安反而松了口气。不论下棋的是什么势力,不管把她卷入阴谋的哪些政治小集团,他们肯定不在乎她的想法。
即将到来的风暴,无论属意如何,仍旧可能把她撕碎。艾德丽安知道,如果一个人想熬过飓风的打击,最好是躲在暴风眼中。
暴风眼就是路易。
不过成为国王情妇的念头,还是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厌恶。
托尔西没有漏掉这转瞬既逝的矛盾表情。“别把这张长脸带到马尔利去,”他警告道,“国王可能看不到……”他犹豫片刻,似乎想要补充点什么,片刻之后才继续道,“……但他周围的人可以。”
“抱歉,”艾德丽安说,“我……我只希望能给陛下一点安慰。”
托尔西迟疑地点点头。“我想你可以做到。年轻与美貌总能为国王带来安慰。”他稍微停顿,眯起眼睛说,“我们前几天讨论的那件事,你现在有什么可以对我说的吗?”
艾德丽安摇摇头。“我想去检查游船,特别是无炎灯的残骸,但我的卫士说它已经被烧了。”
“是的,”托尔西说,“多数大臣已经说服了他们自己还有国王,认为这件事是英国的阴谋。实际上,着火后没多久,一名瑞士百人团团员就抓获了一个英国佬。”
“他为何怀疑这个英国人。”
托尔西把手一摊:“这个英国佬带着一支火枪。卫士过去盘问时,他开了枪。他甚至杀了一名卫兵。”
“但这个英国人没招供?”
托尔西苦笑一声。“也许向上帝招供了吧。卫士是用轻剑的剑尖把他抓获的。”他伸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这是他步枪的弹丸,”托尔西把子弹递给艾德丽安,“你能看出什么吗?”他问。
“这可能是种催化剂,”艾德丽安最终说,“也许是激发无炎灯点燃空气的最简途径。但如果枪手能够打中灯泡,为什么不干脆射击国王?”
“这个问题有个很简单的答案,”托尔西的声音很低,“国王是不会被射中的。”
“什么?”
“子弹伤不到他,”托尔西简略地回答。
“哦,”艾德丽安一皱眉,推测着这种防弹效果是如何产生的。显然就算托尔西知道也不会告诉她。“既然如此,也许真是英国人的阴谋。”
“我相信这件事少不了英国佬的手脚,”托尔西答道,“他们知道下一任国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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