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曹雪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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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曹雪芹-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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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日子都定了。”
  “唉,你又绕住了,日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好!还是你比我鬼。”十三龄说着走近紫雨,原想亲热亲热,可紫雨连连后退,同时压低了声音说:“光天化日之下,开着街门,你竟敢调戏妇女,该当何罪?”
  十三龄乐了:“谁想调戏你这苏州的大脚丫头,我是想探望探望,我家义母大人。”(“义母大人”用的是戏腔)
  紫雨也乐了,拍了十三龄一把掌:“抓药去吧你!”
  乾隆三年八月十三的早晨。
  十三龄蹲在人市上等着卖小工。来了一个招工的工头,找了几个熟人,看样子还不够,他走近十三龄:“哎,你是新来的吧?”
  “嗻嗻。”十三龄赶紧给工头请了个安:“我是唱戏的,这两天这么热,没人听戏,故而”
  “别说了,别说了山羊、戏子、猴,我们不要。”工头跟其他人一招手:“走,走,走!”
  十三龄朝地下啐了一口唾沫:“呸!你个杂种肏的!”
  宣武门里太平湖边上,有一家酒楼,叫惠芳园。楼下的大厅里卖散座,楼上一边是走廊,一边是一间一间的雅座。每间雅座里都有宽大的窗户。凭窗远眺太平湖,湖光山色尽收眼底。低头可见街道上车马行人,疏疏落落。
  敦敏、文善、曹霑三个人已经到了。敦诚还小,不便前来。敦敏订得是上了楼的头一间雅座。
  曹霑站在窗前观望了一阵子:“你怎么想起到这个地方来过生日的?”
  “怎么样,不错吧?”敦敏接着说:“这个地方冬赏雪,夏赏荷,春秋两季就不用说了,比别的酒楼人少、安静,听说新近还来了一个会唱江南小曲的姑娘。仁兄生长在江南,你也可以帮我们解释解释这吴侬软语啊。”
  “原来有这么多的好处。好!下次我来做东。”
  这时,堂倌手捧蒸笼,吆喝着走了进来:“螃蟹到。”将蒸笼放在桌上:“三位爷台请吧,‘七月尖、八月团’,又大又肥。”然后转身走出门去。
  敦敏肃手相让:“请,请。”
  三人刚刚入座,忽然从走廊的深处,传来南曲琵琶的弹拨和吟唱声:——
  声声叹,意悬悬。
  花时洒泪东风前。
  满腹辛酸。
  一曲悲歌自解怜。
  谱成新仇旧恨,
  倩谁传?
  曹霑一愣:“这声音好熟啊!”
  敦敏也听见了:“这好像就是那个唱江南小曲的姑娘。要不要把她请来?”
  “且慢!且慢!”文善拦住了敦敏:“这螃蟹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听小曲并不急于一时啊,你们看螯满膏香,我先来个大的。”说着他伸手去拿螃蟹。
  “且慢!且慢!”敦敏按住文善的手:“今日食蟹不可无诗,权借这横行霸道的无肠公子,联诗对句。对不上来者,罚酒三杯。别说大个的,连小的也不准吃,只准吃些蟹腿。如何?”

  “好好好,师出有名,我知道这是冲着我来的,我今天也争口气。”文善想了半天:“有了,你们听着:
  食蟹中秋坐举觞,
  长安涎口兴欲狂。”
  “怎么样?”文善问。
  敦敏摇了摇头:“平平而已。我来:
  螯封嫩玉双双满,
  壳凸脂红块块香。”
  曹霑点点头:“好,引人食欲。我来:
  铁甲长戈终有死,
  横行公子竟无肠。”
  文善刚要说话,被曹霑一扬手拦住:“还有:
  眼前道路无经纬,
  皮里春秋空黑黄。”
  曹霑吟罢满面含嗔,余怒未息。
  敦敏跟文善交换了一下眼色。文善试探着问了一句:“老弟,你的诗似有所指吧?”
  曹霑笑了笑:“听出来了?康熙朝可以说国无忧患,雍正朝呢,杀人、抄家、钻营、倾轧,无所不用其极,他才是横行霸道的无肠公子啊!”
  敦敏沉思片刻:“用小题目寓大意义,笔锋犀利,智慧超群,诗胆如铁,实不愧为大才呀!”
  “二位,二位,当心隔墙有耳!咱们还是喝酒、食蟹吧。来来。”
  三人举杯饮酒。这时堂倌走了进来:“三位爷台,上菜,还是添酒?”
  文善说:“菜先等会儿上。我问你,那个唱江南小曲的姑娘,能来给我们唱两段吗?”
  “她刚让庄亲王府的弘贝勒叫了去,您三位再等会儿,伺候完了那边,我让她马上就过来。”堂倌说完退出去了。
  稍顷,从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了唱江南小曲的歌声:——
  世人都晓神仙好,
  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
  荒冢一堆草没了!
  曹霑霍然而起:“这太像紫雨的声音啦!”说罢夺门欲去,不料却被文善一把抓住:“你不是说八月十五她就要成亲了吗?怎么会出来卖唱呢?”
  这时歌声又起:——
  世人都晓神仙好,
  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
  及到多时眼闭了!
  “没错,是她!”曹霑站起冲出门去。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恰在此时十三龄一步跑上楼来,二人相见彼此都很惊讶。敦敏、文善也都跟了出来。
  “霑哥儿,你也在这儿?”
  “龄哥!”
  “是紫雨的声音吧?”十三龄问。
  “没错儿!这是怎么回事?”
  “我去卖小工,没挑上,想去找人借钱。路过这楼底下,越听越是紫雨的声音,陈姥姥一直病着,她来卖唱,无非是为了钱。”
  “用钱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一不当家,二不主事,找你唉——”十三龄话犹未尽,但闻歌声又起:——
  世人都晓神仙好,
  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
  君死又随人去了!
  曹霑问十三龄:“紫雨来卖唱,没跟你说一声?”
  “跟我说了,我能让她来吗?我去瞧瞧。”十三龄要往里走,文善急忙拦住:“慢着,这位贝勒爷,咱们可是惹不起!”
  这时过门弹罢歌声又起:——
  世人都晓神仙好,
  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
  孝顺儿孙谁见了!
  突然,有人大吼一声:“别唱啦!”曲声戛然而止。
  这吼声原来是从王世子、贝勒弘普的雅座里传出来的。曹桑格听说这儿有个唱江南小曲的妞儿,为讨贝勒爷的欢心,今天就把她引了来。及至一见面原来是紫雨。问及紫雨为什么到酒楼卖唱,紫雨只有实话实说。曹桑格告诉弘普:“这可是真正的苏州姑娘”然后压低了声音在弘普的耳边说:“有了她,您将来下江南不就有了向导了嘛。”
  “嗯,有道理。不过那是后话,这吴侬小曲我还真没听过,让她先唱两段儿听听。”


  紫雨见他色迷迷的样子,怕他不怀好意,所以就唱了这段《神仙好》。岂料弘普越听越烦、越听越厌才大喝一声,让紫雨停止歌声。然后他一拍桌子:“什么苏州小曲,你这不是念丧经哪吗?我让你唱那粉的。”
  “什么粉的白的,我不懂,也不会。”紫雨说。
  “不会,没关系,解开怀坐在我的腿儿上,贝勒爷教你唱。”弘普说着扑向紫雨,紫雨一闪,弘普抓住紫雨的头发,紫雨极力挣脱,鬓发已乱,弘普转身再次扑向紫雨,一把撕开紫雨的衣襟,紫雨抱着琵琶边跑边喊:“救命啊!救命啊!——”
  紫雨跑出房门,正遇十三龄和曹霑迎来,二人同声惊呼:“紫雨!”
  出乎紫雨的意料之外:“啊!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快进来!”曹霑一把将紫雨拉进自己的雅座。
  “龄哥!”紫雨扑入十三龄的怀里。
  敦敏、文善也跟了进来,文善说:“众位,众位,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咱们还是赶快走吧!”
  “对,走!”敦敏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显眼的地方。
  “好,走。”十三龄拉着紫雨刚刚要走,不料弘普和曹桑格竟然一步闯入,拦住去路。
  弘普用手一指紫雨:“别不识抬举,你乖乖地跟我回去,自有你的好处。”
  敦敏走上步,恭了恭手:“王世子,咱们都是宗室,理应自尊自贵!”
  弘普以极其藐视的目光看了一眼敦敏:“敦敏,你们家早就不是亲枝近派了,你如今不过是个闲散宗室而已,我劝你少在这儿登鼻子上脸的管闲事儿。实话告诉你,千金小姐、富室名媛又当如何何况她不过是个卖唱的小婊子,今天我让她怎么着,她就得给我怎么着。”
  “贝勒爷,您别这样。”曹霑上前请了一个安:“您跟一个唱小曲的如此纠缠,就不怕失了身份吗?”
  弘普看了一眼曹霑,不认识:“你是什么人?”
  曹桑格赶紧过来说明:“他是原江宁织造曹之子,姓曹名霑,也是奴才我的侄子,如今他阿玛又复了官啦,跟奴才我可没有什么走动啦。”
  “哼!我当是什么人哪,原来是一个包衣下贱的奴才,也敢拦爷的高兴,回家问问你阿玛喀,他狗儿的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可是您”
  “少废话,曹桑格,把那丫头片子给我拉回去。”
  “嗻!”曹桑格走向紫雨:“走吧。”
  紫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嘿!你这孩子可真不知好歹,你要能讨得贝勒爷的欢心,把你带进庄亲王府,可就能享一辈子的荣华,受一辈子的富贵呀!比你在这茶楼酒肆儿卖唱,不是胜强万倍吗?”
  “着啊!”一言提醒了弘普:“我今天一定要把她带进府去。”
  “啊!”紫雨大惊失色。
  “这这这,这不能啊!”曹霑一把抓住曹桑格:“三大爷,您伴随贝勒爷在外游幸,理应时进箴规,以表忠怀,贝勒爷乃金枝玉叶,皇亲贵胄,一言一行不能有半点偏颇,倘若今日把紫雨带回庄亲王府,您就不怕玷污了世子的威仪,落个纵容弘贝勒抢占民女的丑名吗?”
  弘普一拍桌子:“浑账!你小子竟敢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
  “贝勒爷,依我相劝,您还是回王爷府去寻欢作乐的为好!不然的话”
  “哟嗬!你又是什么人?”
  “十三龄,唱花脸的。”
  “好啊!山羊戏子猴,王八兔子贼,你们全来了!你们想造反啊,还是想翻天!来呀!把那个臭丫头片子给我带走!”
  “嗻!”曹桑格上前欲拉紫雨。
  敦敏上前一步,喝住曹桑格:“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敢无礼!”
  “嘿,今儿个这事都邪了门儿啦?光天化日之下,我就敢无礼!”弘普说着去抓紫雨。紫雨怒不可遏,举起琵琶照准弘普打去,不偏不歪正打在弘普的脑门儿上。“哎哟!哎哟!”弘普叫了两声,晃了两晃,头上流下来几滴鲜血,翻身倒地,一动不动啦。

  在场众人俱都大惊失色,要是真把庄亲王的儿子,贝勒弘普打死了,谁也脱不了法网。
  尤其是曹桑格更是吓得面色如土,他怪声大叫:“好你个紫雨,你敢打死贝勒爷,传地方!传地方!”他疯了似的跑出雅座。
  十三龄面无惧色:“你们大伙儿快走,天大的漏子我顶着!”
  “龄哥,你别犯傻了,这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事!”
  “没关系!”紫雨正颜厉色地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我给这狗东西偿命也就是啦!”谁料她一言既出,将琵琶扔给十三龄,趁十三龄接琵琶之机,紫雨一纵身跳出楼窗。
  “啊!”众人冲到窗边,但见紫雨身横街心,鲜血四溅。
  “紫——雨!”十三龄大叫一声,凭着自己的一身好功夫,一个鱼跃蹿出窗外,双足平稳落地之后,将紫雨抱在怀里,力竭声嘶的大叫:“紫雨!紫雨!紫——雨!”
  紫雨挣扎着脱下腕上的一只竹镯,递给十三龄:“龄哥,我从小戴它长大,留个念想儿吧,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
  这时,曹霑、文善和敦敏也都跑下楼来。曹霑跪在血泊中,握住紫雨的手,拼命地呼叫:“紫雨!紫雨!——”
  紫雨勉强地睁开眼睛:“霑哥儿,你还在写小说吗?”
  曹霑泪眼扑簌,频频地点头:“写,写”
  “别忘了,为我们这些苦命的丫头们,说句公道话”紫雨说着,两行热泪滚下腮边,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永远地离开了这苦难的人间。
  曹霑嚎啕大恸。敦敏、文善也都是泪洒胸襟。
  围观的百姓有的愤愤不平,有的也抛下一把同情之泪。
  十三龄紧紧抱住紫雨的尸体,怒火中烧,如痴如呆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官兵来啦!”
  十三龄放下紫雨的尸体,将竹镯小心地揣在怀里,一把将曹霑拉了起来:“霑哥儿,你们三位快走!”
  “龄哥,咱们一块儿走。”曹霑一言未了,四名官兵已到眼前,谁能料得到,四个官兵当中的一个,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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