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老洪还真“炒”掉了那位上班时总是吊儿郎当的陕西保安,让我顶了他的位子。只是,当我看到那小青年耷拉着脑袋,卷着被子悻悻地离开学校时,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如果不是我,也许他不会这么快被“炒鱿鱼”。
学校一共有6名保安,其中像王保卫等三人是由附近的派出所直接分过来的;另外像我和雷振就是学校内招的,也叫内保。6个人轮流分守前后校门口和学生宿舍大楼。工作是三班倒,每天8个小时。我们除了值夜班时睡在各自的岗位上外,平时都统一住在学校后面自行车棚里面,不是楼房,也不是平房,而是铁皮房。30多平方米的小地方,放着三张上下两层的铁架床,挤着五六个大老爷们,真够难受的。每到周末,王保卫的老婆和一个四川保安的老婆就会准时过来,这儿又无处可去,只能在这小房里将就过一两夜。我和雷振等三个没成家的,尽管总被弄得很难堪,但时间一长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而最难受的是这里面太热。在这个火炉一样的夏天,由于铁棚子里除了一扇铁门,四周都密不透风,一到白天,头顶上的太阳烤得里面热得像个正在燃烧的铁炉子。有时白天我们热得受不了,就拉一根长水管,将自来水哗啦啦的直往铁棚顶上浇,但那铁皮凉得快也热得快,水一干,那火气就又在头顶上烧腾起来了,根本不管用。学校领导一直说要为保安们改造住房,但口头“解决”了好久,一直到我后来走时也没见“解决”。
第一章 流浪羊城第3节 怀揣83元闯广州(3)
这是一家省级技工学校,有3000多名学生和100多位老师。学校有前后两个大门,白天则只需一名保安看守,夜里就得要两个人。另外我们还要轮流看守学生宿舍的大门口,防止有人混进去偷东西。平时工作倒也不算累,只是得把每天的8个小时守到点。
一个月后,老洪调离了保卫科,去了其他的单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姓李的胖子。他个子不高,满脸横肉,大腹便便,上下一般粗,整个人像极了一只煤气罐。我们后来都偷偷地叫他“煤气罐”,那些学生也是这么称呼他。“煤气罐”是广州人,初中文化,据说他父亲曾是这家学校的老领导,早在几年前死了,他就接了他老爸的班,成为了一名老师。他先是到体校去进修了两年,出来后做了一段时间的体育老师,但由于上课老是出差错,学生们总爱起哄,没办法,就让他到了保卫科负责学校的保卫工作。这位老李外表看上去笑眯眯的,对人也很热情,但心眼却很小,爱记仇。以前在这儿的好多保安都是因为与他搞不来而离开的。后来他被调到后勤部,老洪接管保卫科,可没想到只半年时间,他又来到了保卫科。
因为“煤气罐”和老洪一直搞不到一块儿去,尽管老洪已调离,但他还是对老洪招的人都有成见。除了一个校内保安是“煤气罐”安排进来的外,王保卫和两个贵州保安是辖地派出所分过来的,而雷振和我则是老洪招聘来的,所以他一直对我们心怀成见。我和雷振当然斗不过这个保卫科的领导,最后终于还是我俩先后离开了这里。
先离开的是雷振。雷振身高1。84米,铁塔般的块头,来自湖南农村,当过三年陆军。他很老实,也很讲义气,就是说话有些结巴。我一直在想,他的被“炒鱿鱼”,与他平时说话结巴有着很大的关系。
那是临近暑假的一天晚上,快上晚自习了,一位学生突然发现他那辆新买的自行车的后轮胎不知被谁刺了一个洞。于是他就气呼呼地跑来问正在学生宿舍大楼门口值班的雷振:“我的车轮胎被人给刺了滚大洞,你坐在这儿难道没有看到吗?”
如果是他的自行车在这儿丢了,那还真是保安的责任,但像这种车轮胎被人刺了个眼之类的事情,如果都往值勤的保安身上推,还真有些说不过去,但偏偏这个学生是个学习差劲、没碴找碴的愣头青,就冲他发起火来,好像他的车轮胎就是雷振刺破似的。起先,雷振只是解释,还没有想到要与一个学生发生冲突。偏偏这几日雷振失恋了,他那位在老家的女朋友因为他一下子拿不出两万元钱的彩礼,坚决与他分手了,弄得重感情的雷振两眼红红的难受了好多天。这个晚上,心情郁闷的他连晚饭也没吃就来上晚班了,没想到一来就被这个学生给弄得下不了台。雷振一急就显得更结巴起来,不知是那学生成心作弄他呢,还是真的跟他过不去,见雷振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几句话来,他就更来劲了。嗓门一大,就吸引了一大群正准备上晚自习的男女学生,大家围在那儿看热闹。那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学生见来了这么多人,又欺雷不善言辩,就干脆咬他态度不好,还先骂人,就对他破口大骂,他的几位同班同学也跟着过来,对雷又骂又推的。见这小子无事生非,故意当这么多人的面侮辱自己,雷终于也忍无可忍地与他们发生了推拉。但吃亏的却是雷振,对方人多,他不但身上挨了几下,还被人推倒在地上。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的雷一下子气急了,就一把抓住那个小子搧了几下。
我和王保卫获知后赶紧跑过来劝架,好不容易才将他们劝开。不过,这下就把事情弄大了。不管谁是谁非,但学校里的保安打学生,一下子坏影响就出来了,结果一直闹到了校长那儿。在弄清楚原因后,校长最后虽然只是训了雷振一顿,但“煤气罐”却很生气,认为他刚从后勤部调过来当保卫科长,就闹出了这样一件在群众中影响恶劣的事来,很让他的面子过不去,当晚下班后就让雷振写检讨。这个时候,成为风箱里老鼠般的雷振气得在一边直生闷气,我怕他伤了身子,为他倒了一杯水,又拿来半包没有分完的“白沙”烟,竭力安慰这位受了一肚子委屈的老兄。
第二天夜晚,快下晚自习时,“煤气罐”跑来问我雷振的检讨书写好没有,明天就得交给学校里。我说,我看到他早写好了,不过他现在正在学生宿舍门口值班。他让我一起过去看看。我们快到学生宿舍门口时,透过昏暗的夜灯,我老远看到苦着脸的雷振爬在值勤的那张小桌子上,他的旁边正好有几个学生围着,大家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那场风波,还有人在问,那只自行车轮胎到底是谁弄的。谁知,这时候,沉闷了半天也没写出一个字来的雷振突然气嘟嘟地用他那夹杂着浓浓乡音的普通话叫喊道:“还在问,我没瞧见么!我没瞧见没看见么妈的”雷振的普通话本来就很不标准,平时总是带有一种浓浓的地方口音,他这一结结巴巴地发牢骚,如果不仔细听,还真像是“煤气罐煤气罐妈的煤气罐”我正在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没想到我身边的“煤气罐”气得用广州话话冲着前面恶狠狠地骂了句:“丢你老姆,这臭小子竟敢背地里这样骂我”还不待我回过神来,“煤气罐”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去,指着雷振的鼻子大骂道:“你上班动手打学生,还死不认错,现在又背后里敢骂人!你现在就收拾好东西,给我滚蛋”
我们所有的人都被弄得目瞪口呆起来!大家只是看着“煤气罐”在那儿唾沫四溅,冲着茫然不知所措的雷振暴跳如雷地叫骂着。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就是再解释也没有用了。受了一肚子气的雷振,第二天天还没有完全亮,就拎着个破旧的大皮箱,凄凄凉凉地走了。我和王保卫尽管很难受,但又无可奈何。最后,我跑到校内的小卖部赊了两包“白沙”烟,塞到他的包里。
第一章 流浪羊城第4节 怀揣83元闯广州(4)
雷振走后,只过了两个月时间,我也与“煤气罐”闹翻了,离开了这家学校。我之所以离开这儿,与两件事有关。
第一件事,我介绍过来的一个所谓的北京大学高才生原来却是一个江湖骗子,骗走了学校电话亭的1000多元电话费。那个骗子姓金,江苏人,名叫金国华(这名字估计也是假的了),是我在中大门口认识的。他中等个子,长着付小白脸,衣着很时髦,戴着一副金边近视眼镜,能说会道,能喝酒又能抽烟。他说是来广州看望他的姐姐的,聊着聊着就熟了,临分手时我给他留下了门卫室的电话。金的年纪与我差不多,后来经常过来玩,一来二去,就与学校里的人混熟了。当他得知学校有一个专为学生服务的收费电话没人管后,就要求接手管理。这电话也是由保卫科管的,当时“煤气罐”要求我作金的担保人,就像我当时是由王保卫作担保时一样,如何万一有什么事,好找到人。我就担保了,当时学校支付金的月薪也是500元,与我们几个保安的一样,只是上下班时间长一些,要日夜守着。但这小子不知用什么手段在计费器里搞了名堂,每个月从中贪污电话费。一个月后,他拿了2000多元的电话费逃之夭夭了。结果承担责任的当然是我,保卫科后来就扣了我半个月的工资。
另外一件事,我们村子里来了五个南下寻工的年轻人,他们在羊城受骗,身无分文,我让他们在学校里住了两个夜晚,当时“煤气罐”虽然表面上答应,但私下里却是不满。
我们村里那三男两女,小的只有14岁,大的也只不过20岁。他们交了500元劳务费,说是可以去珠海某电子厂工作的,谁知却从湖北被人骗到广州火车站后就无人管了。这些身无分文的年轻人后来费了好大力气找到了我。我马上为他们寻找落脚地,四处借路费。经过好说歹说,“煤气罐”到底还是让他们住在了学校里,但不能超过三天。我从学校厨房里借来一只大电饭锅,自己卖来米面,为这些来自家乡的难兄难弟们做饭。当天晚上,我在学校大门口值班,因大雨下个不停,我让其中一个身体孱弱的小老乡睡在门卫室里,结果被“煤气罐”知道了,他将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故意来个借题发挥,竟当着两位同事和几个学生的面指责我不该让陌生人睡在门卫室里。这事我本来已与他打了几次招呼,只差没点头哈腰了,没想到他还是如此故意找我的碴。我也火了,马上与他顶了起来,并说月底发了工资就走人。我当时还想,像我这样一个从海军陆战队里出来的军人,在偌大的一个广州城里还找不到一份保安的工作做么?我本来就是抱着记者作家的梦想而出来的,保安不过是我的临时过渡。那小子还以为我打算在这个破地方干一辈子保安,真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第二天,早已是捉襟见肘的我东借西挪,好不容易为我那几位小老乡凑齐了回家的路费,把他们送上了返乡的火车。
到了月底,我就向“煤气罐”正式辞职。看到我真的要走,他竟竭力地挽留我。毕竟,在这几个月时间里,我虽然根本不满意这份保安工作,但我以军人的作风,对工作兢兢业业,从没出过什么差错,从不像王保卫和雷振他们一样,上班时不是高卷裤脚、趿拉着双拖鞋,就是抽烟喝酒下围棋;虽然那一身灰不溜秋的保安服看起来就像旧时的伪军服,远没我们的那几套蓝白交替的海军军装好看,但我在上班时都穿得整整齐齐。同时,我与这里的学生关系处得都不错,在师生中口碑很好。
“煤气罐”见我去意已定,只好罢了,但他在结算工资时,居然多支付了我半月的工资。我也没客气,就收下了。临走时,“煤气罐”往我手里塞香烟,有些恋恋不舍地说:“石野,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直,不过,我也知道你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在这儿做一个小保安还真是委屈你了。有些事情,因为是工作,还望你多包涵。以后有空,你可以随时来这儿,也可以继续住在保卫室”
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当然不可能再回到这儿借住了。当我一年后重新回到这儿时,我是以《南方都市报》记者的身份上门采访。
第一章 流浪羊城第5节 我给香港富婆当保镖(1)
离开那个技校后,我像只断线的风筝,在羊城街头四处飘荡。白天,我四处为工作的事而奔波;夜里,我就住到每月花300元钱租下的农民屋里长吁短叹。虽然当时广州的报刊也不少,但南下的人才也实在多,所以,对于我这个既无文凭又无后门的退伍兵,要想进入报社做记者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尽管我明白困难重重,但我从来没有气馁,没有断过记者梦。梦想是美丽的,但要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必须坚持不懈地努力。
报社一时进不了,我得先找一份工作谋生,一边读书写作,一边等候时机。一天,我通过报纸上的广告,寻到了位于滨江路的爱群大酒店。这是一家建于解放初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