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翻云喃喃道:“还有多少天是八月十五?”凌战天想起浪翻云的亡妻纪惜惜便是病逝于两年前八月十五的圆月下,知道他怀念亡妻。
凌战天心下悲叹。
想他生无可恋,不自杀便是坚强之极。
这人才智武功,均不做第二人想,独是感情上死心眼之至。当下眼见的多说无益,唯有尽力而为、见步行步而已,顺口答道:“还有五天。”浪翻云沉吟不已,好一会才道:“战天,回家罢,素秋和令儿等得急了。”凌战天知道他下逐客令,其实他肯听他说了这许多话,已大出他意料之外。无奈暗叹一声罢了,转身离去。
刚推开门,凌战天又回首道:“在岛南观潮石处,我长期布有人手快艇,大哥只要在石上现身,便有人接应。”欲言又止,终于推门而去。
凌战天步出街外,夜风使他精神一振,回复平日的冷静机变。想起浪翻云昔日英气慑人,比之如今的颓唐失意,不胜唏嘘!
有女若熙
通往洞庭湖的官道上由远而近的跑来一辆四轮马车,一个身材高瘦的黑衣男子坐在马夫的位置上,他正在驾车。
车上的布帘被一只纤长白皙仿若半透明的美玉雕琢成的小手轻轻掀起,温润清雅的浅笑传了出来。“我知道给我架车是委屈了你,不过这似乎是你自己答应的事,所以……”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的回头向车内看了一眼,声音冰冷而平淡。“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那么,封兄就辛苦你了。”百分百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可惜封寒已经习惯了,依旧面无表情。
封寒不答话,继续驾着马车向怒蛟岛的方驶去。
如果给江湖中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让很多人惊呼不信。黑榜十大高手之左手刀封寒居然会给人家当车夫?竟然有人够胆子让左手刀封寒当车夫!可见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发生的了。
“我没有让你当车夫,只是希望你能陪我三年罢了。是你嫌弃我走路慢又不会骑马的呀,而且我又不会赶车。”
封寒看着少女玉雪小脸上那双温润如墨染就的眸子,她线条优美的小嘴轻抿,唇上泛起淡
淡的青色。这副无辜的模样如今再不能让封寒放松哪怕是一丝丝的警惕,因为当初他就是因这副柔弱堪怜的模样而上了当,签下了三年的卖身契约。
“你的话很少,跟你在一起很闷。”少女抱怨的看着封寒,这人是走面瘫路线的。难道高手都是这一款,酷酷的不爱说话?记得古龙大大书里的楚留香陆小凤都是知情知趣的妙人呀,还有温柔多情的花满楼。天呐!为毛不让她重生在古大的书里?她想念花满楼,她想见楚留香。如果能够保证生命安全她也想找妙僧无花签个名,找西门吹雪合个影。(一脚踢飞!你丫的做梦吧)
“是不是高手都像你这样,酷酷的,不爱讲话?”百分百好奇的目光在封寒身上溜过来转过去的打量个不停。
封寒已经习惯了,这一路上她总是这样似乎故意想惹火他。封寒只能把胸中的郁闷发泄在不时出现的拦路杀手身上。
“左手刀封寒?”黑衣黑巾蒙面,十三个人一字排开把宽敞的大道堵了个结结实实。
“又有人来找你麻烦了,”少女笑弯了眉,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些已经让她看腻了的杀手统一制服。“难道你真的得罪了这么多人吗?”她真聪明,居然拐骗来了这么一个可靠的保镖,还免费的呢。
封寒停下马车,缓步走到十三个黑衣杀手面前站定。他的背挺得笔直,宽厚的双肩似能抵挡任何风雨。
“又在装酷了!”悦耳的声音里带着轻笑。
“待在车里,不要出来。”封寒没有回头,冷冷的命令。
“你让我不出来我就不出来?那我还有面子吗!”白皙如玉的小手掀起车帘,一双笑成月牙的黑眸映衬着唇边灿烂的笑靥。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袭淡绿衣衫,精致得可爱的五官。这少女全身上下都透着自然清灵的气息,温温润润的,浑然天成。这些杀手都是炮灰级别的,她才不怕呢!
封寒的薄唇抿紧,轻跨一步,不着痕迹的把少女护在身后。这人,面冷心热,被人家吃定了。
“别着么紧张呀,他们应该是来找你麻烦的,你不介意我看个热闹吧?”少女轻描淡写的述说着自己的不良企图。
“各位杀手大哥你们好,我姓李名若熙,是个医生。”李若熙全然无视封寒已经凝结成冰的面孔,尤在那里大大方方的和黑巾杀手们打招呼。“你们要砍要杀尽管动手,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如果受伤了,我这里有特效的止血金疮药,如果你们要得多我给你们打折……”
毕竟,她可是这时代绝无仅有的“神医”,不是她吹牛,黑榜上的那个烈震北论医术差不多只够资格给她当助手的份。凭着这手神乎其技的医术,她硬是从阎王手里抢回了封寒一条命。不然,这冰山面瘫男怎么会这么乖的给她当保镖。
十三个黑衣杀手互相看了看,猛地爆喝一声“杀!”漫天匹练一般雪白的剑光把封寒和李若熙团团裹在了里面。好狠毒的剑法!
一声清鸣,封寒背后的长刀出鞘。封寒手中的刀化为崩射的烟花,星点寒芒和雪白的剑光撞击在一起,煞是好看。
只一瞬间,匹练溃散星芒消散。
回手把刀插入鞘中,封寒转身自己上了马车。
“这就结束了?”李若熙失望地看看封寒,“这些杀手是不是太肉脚了啊,我都还没看清楚呐!”啥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丫头就是。
封寒抓小猫一般揪着李若熙的后颈把她轻轻丢进车厢里,一语不发的继续赶车上路。
整个人从软绵绵的靠垫里钻出来,李若熙喃喃地抱怨:“打得太快了啊,这次我又没有看清楚。也许,下次杀手再多点就看清楚了吧……”
车子不紧不慢的驶进一个小镇,停靠在一家客店门前。若熙扶着封寒的手跳下车,注目打量了一番这明显有了年头的客店,《崔家老店》几个有点褪色的金字招牌赫然映入眼帘。
看来黄易大大没有偷工减料,至少他这里没有悦来客店这一武侠小说中最大的全国连锁店。
“两位,里面请。住店还是打尖?”眼尖的店小二迎了上来,一边殷勤的招呼一边忍不住偷偷打量若熙。
“找个雅座,拣口味清淡的招牌菜上几个。”封寒不着痕迹的把若熙挡在身后,冷冷的吩咐。
小二一见哪会不明白自己刚刚的失态让对方不悦了,立马点头哈腰的把封寒和若熙让进一个屏风间隔出的雅座。
轻啜口茶,略微苦涩的口感让若熙微微皱眉。
“出门在外,只得将就下。不然,我让小二换换?”封寒知道这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女明显出身不凡,衣食住行都是平淡中见精致,客店的粗茶她是吃不惯的。
若熙笑着摇摇头,出门在外哪里讲究这许多。虽然有时候她会故意和封寒抬杠,但绝对是把握分寸的。能够不招惹是非还是不招惹的好,毕竟这个江湖高手众多,万一把自己的小命玩掉可是大大的不值。
不多时,四样精致小炒上桌。封寒默不作声的进餐,若熙也吃的直点头。
“休息一晚,明早我们启程去洞庭湖。”封寒放下茶杯。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去洞庭湖?”若熙的星眸波光流转。这人,委实太闷。
“我不必问,只要保证你的安全即可。况且,我也要去洞庭湖。”封寒半眯着眼,手指温柔缱绻的抚摸着自己的佩刀。
心里合计了一下,依稀记得封寒是要去和浪翻云决斗的。而现在,浪翻云正在怒蛟帮给他老婆守孝,魔师庞斑还有大约三年才会重返中原。趁这个时候游览一番应该是最安全不过的。等到三年后故事开始,那时候姑娘她一定乖乖躲回自己的小窝里去。外面的风风雨雨都与她无关,她可不想参合进这争夺天下的一团乱麻中去。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能够偷偷看一眼魔师庞斑最好了。还有那个据说帅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历若海。
燎原枪历若海,这样一个男子会有怎样的风采?
白衣银枪,风姿飒飒。
只可惜,三年后就将死于庞斑之手。
若是……
若熙的心微微一颤,要救他吗?能,救他吗?
假如历若海不死,风行烈将如何?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历若海不是封寒,那是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人物,若熙怕,她怕自己这小蝴蝶会影响到主要剧情的发展。
毕竟,她早已经决定好了自己的定位。配角,完完全全的配角。
当十六年前还是婴儿的她被徐子陵的后人徐系收养的那一天起,她就下了这个决定。死过一次的人必然会更加珍惜生命。因着前世断断续续的记忆她刚刚会走就开始翻阅鲁妙子留下的手卷,这人的才华大约真可以和金大笔下的无崖子黄药师相媲美了。世间真有这样惊才绝艳的人!学得越多就越是钦佩。
七岁那年,她因缘际会的得到了石之轩的武功秘籍和亲笔手札。
那一刻,若熙被雷了。
莫非重生穿越的都是主角的命?
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不得不让她被忽悠的飘飘然。
义父徐系只淡淡的说了句:既然有缘,那些东西自然就属于你了。
说起这个义父,若熙心里满肚子的郁闷。
丫看起来完全是一副出尘不染的神仙模样,可谁知道内里是个腹黑大尾巴狼!怎么看都没有徐子陵好骗,也不如石青璇单纯,倒有点邪王的风采。
所以说基因遗传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万幸徐系没有石之轩的双重性格,不然若熙一定早早给他玩死,绝对活不到这么大。
初临怒蛟
八月十二日晚。
戌时。
凌战天走後第二日。
乾罗抵达怒蛟帮前一日。
浪翻云并没有喝酒。
这是他的家。
怒蛟岛南一个小山谷内的石屋。这是岛上最僻静的地方,一里内再无其他人家。兼且石屋藏在山谷的尽头,屋前小桥流水,非常幽雅。
万里入无径,千峰掩一篱。
前的小窗,因为山势颇高,恰好看到一小截洞庭湖的湖水。
洞庭湖潮水涨退的声音,隐隐可闻。
浪翻云心中正在重复凌战天说的「生於洞庭,死於洞庭」。
惜惜也是死于洞庭。
在那个月圆的夜晚,他独自一人撑小舟与惜惜相拥于月光下,洞庭里。
惜惜苍白的脸上散发着超然于世外的光芒。
小舟随着洞庭的湖水顺流而下。
一直到惜惜咽气,两个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既已两心知,又何必付诸于言语?
眼波流转间,心意已通。
虽未曾生于洞庭,却死于洞庭。
面对着纪惜惜,浪翻云总有着一种自惭行愧的感觉。他不知道这绝世无双的美女为什么会爱上他这样一个粗鄙的武夫。因着佳人的情深,所以浪翻云决定全心全意将自己奉献给纪惜惜,无论她生前,亦或死后。
如今的怒蛟帮内忧外患,手足不睦,兄弟相残。伤的,死的都是自家人。每以思及此,心中便痛如刀割。
所有的人都认为浪翻云因纪惜惜的死亡,以致消极颓唐。浪翻云却觉得自己是更积极地去爱、去享受生命。便像眼前的小屋、远方和他血肉相连的洞庭湖、天上夜空中的明月和孤独。只有在孤独里,它才能感受到心怀内那无边际的世界,感受到一般人忽略的事物。
往日快剑江湖,长街奔马。
今日明月清风,高山流水。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不如往凌战天妻儿处一行。他这人极重信义,答应了的事,一定
要做妥。坐言起行,取过长剑,走出屋外。
树木清新的气味,传入鼻内,鸟鸣蝉唱,奏著自然的乐曲,杂著流水的淙淙响声,浪翻
云费很大的努力,才把取消此行的强烈欲望压制下来。
在这清幽隐蔽的环境里,他无法连想到外边人世间的争权夺利、阴谋诡计。
他缓缓从小路走出山谷,这是他的禁地,除有限几人外,其他人都不准进入。
一边走,一边欣赏从月夜的丛林内传来的每一个声响。
惜惜似乎是一生下来便懂得享受这些上天赐给的恩物,自己却要努力去学习。不过这两
年来大有进步,惜惜一定非常高兴。
浪翻云离开了山谷。
不到半个时辰,浪翻云走在沿湖的大街上。这已是上床睡觉时刻,大多数人都躲在温暖
的家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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