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大家的眼睛都盯着皇太后,虽说皇上已然亲政,可这种事情还是皇太后说了算。
我除了呆在家里听这些患得患失的消息外,什么也做不了。无数个夜晚,蜷缩在被窝里时,我就愁眉不展长颦,如果不能逃脱选秀,进宫的命运于我看来无非是岌岌可危。
我本不是畏缩退后的人,只是在这男尊女卑的年代,我完全使不上劲儿一展身手为自己争取。每每想到自己的命运不在自己手里就觉得可怕,那种无助感实在让我焦躁不安,也让我沮丧万分。
第30章 雪舞花事
这是在哪儿?水雾氤氲,白茫茫一片,视线模糊不清,周围有什么,我不得而知。
好像听到潺潺的流水声,离我很近,循着声响没走几步,果然见上一条小溪。清澈的溪水在迷雾中看不清从何而来、往哪儿而去,我忍不住脱下鞋子,踏进溪水中。
霎时,一股清凉从脚底窜入我的身体,蔓延到我的全身,凉气逼人。
似又听到有人在念诗,随着声音我在溪水里走着慢慢跟去,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已经来到跟前,可为何不见人影?
仔细聆听,这声音听觉耳熟,像是安郡王低沉、磁性的声音,“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所念的诗自己也熟悉,不就是《诗经:周南·关雎》?不知为何我竟然跃出欢喜,竭力想看到声音的主人,可这重重迷雾怎么就如此缭绕纷繁呢?
再靠近几步,好像有人影,慢慢接近,念诗的声音却又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轻,但我已可以明见一位男子背对着我,会是安郡王吗?
我急切希望他能回头好让我看清楚,如我期盼,他回过身来,果然是安郡王,那似笑非笑的眼眸透出点点温暖的光亮,我竟然激动得眼角湿润。
不过一瞬间,这张脸怎么就成了阿玛?还没回过神来,又变成了洛舒,又变成了吴应熊,又变成了我不认识的陌生人,甚至还变成了牛头马面。总之这张脸就像是妖怪一般,随时在变化,我吓得转身就跑,大声直呼救命。
“小姐,快醒醒,小姐。”
在菱香的叫喊声中我立时坐起身来,原来是梦。
“小姐做了什么噩梦?吓得一直喊救命。”
显然是尚未从梦的惊悸中回过神来,半天我都说不上一句话。
菱香不再追问,看我神色缓一些,这才对我说:“小姐,外面下雪了,进了腊月,这第一场雪可算是来了。雪下得挺厚,小一点的树枝都给压断了,等过上一会儿雪停了,小姐要不出去看看?”
我一听兴奋得跳起来,刚才的梦魇一扫而空,立刻冲到窗户旁开窗向外看去。一片白色皑皑跳入眼帘,大片大片的雪花依然纷纷洒落,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哪里还能等到雪停,赶快吩咐菱香为我找来厚衣服,利索整装,随即便迫不及待独自冲到了外面。
漫天的白雪顿时就把我笼罩,雪花扑到脸上,冰冰凉凉却不觉得寒冷,内心的欢悦早已洋溢在我脸上。
只可惜踩着“花盆底”,我不能蹦蹦跳跳,在这冰天雪地中,不摔倒于我也是极大的挑战。果不其然,脚一滑,我一屁股摔坐地上。
幸好没伤到,没急着起身,反而索性整个人躺在地上,闭上眼任雪花落在我身上,还饶有兴致地哼唱起小调。
如果雪花能把我埋了该有多好,我便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富家小姐又如何,丰衣足食又如何,自由的难能可贵我算是逐级深有体会。
一曲跟随一曲,我便是躺在雪地里开起了没有听众的演唱会,唱到我都觉自己就快睡着。
仿佛有人在唤我,声音感觉很快就来到我身边,我勉强睁开眼一看,声音的主人是洛舒,只不过他不是一个人,他旁边站着吴应熊。虽说有些扫兴,我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
洛舒蹲下来,满脸不可思议,“你这丫头是怎么了?远远看见还以为你晕倒在雪地里,走到跟前才发现你竟然躺在这儿唱歌,你到底是哪根筋儿不对劲?”说完,他搀扶着我站了起来。
拍去身上的雪,我向吴应熊请安,只听他平静地说道:“墨兰姑娘还是要珍重自个儿的身子,这冰雪天冻伤可不好。”
我点点头,转向洛舒,“哥哥找我有事吗?”
洛舒看了一眼吴应熊,“公主本想来找你,可今天下雪不方便,便让额驸过来瞧瞧,过两日天气好些你去陪陪公主。”
吴应熊始终是面无表情,我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故作轻松询问:“公主好吗?”
吴应熊看着我却不答应,我只好故意低下头拍拍袖口的雪,然后行礼告辞,“劳烦额驸转告公主,过几日我便登门拜访。”
洛舒在一旁催促道:“快回屋去,下次可不兴这样。你说说,你这不着调的行为这阵子我可没少见,大变样了。”
俯下脑袋,深一脚浅一脚往屋蹒跚走去,雪还没停,不过洛舒和吴应熊倒像是被雪定在了原地。
躺在雪地里的快乐没有延续下来,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这般脆弱,当天晚上我便发烧病倒了。三日之后,这烧才算是完全消退,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看吧,肆意撒欢就是这样的下场,我除了折腾自己我也干不出什么有用的事儿。
门外传来婉晴的声音,门才打开,这人就窜到了我跟前,有活力就是不一样。再仔细观察,别看是妹妹,这个头儿紧跟快长眼瞅着就赶上我了,而且小丫头这身形已开始初现凸凹层次。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又病倒了?”
菱香给她拿来凳子,她立刻坐下,大眼睛瞪着我。
“看见下雪心里高兴,出去走了走,回来就病了。”
“姐姐的身体就是柔弱,光知道呆在家里读书、写字,我宁愿在马场使劲撒欢,身体甭提多好。”
“是,是,改日我也到马场好好活动,说不定被马摔一下,我也就解脱回去了。”我乐呵呵忘乎所以脱口而出,倒是看到婉晴、菱香目瞪口呆,我赶紧住口,收回笑容,立即摆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婉晴的纳闷很快消散,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安地问道:“姐姐,过完年不就要进宫选秀了吗?姐姐怎么想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完全提不起兴致,“姐姐我怎么想,无关紧要,凡事皆不由我做主。妹妹年龄不够,倒也省心了。”
“进了新年也是十四岁里面的人了,不知算不算。”
“应该不算吧,想必妹妹也不愿意?”
婉晴贴近坐到我床沿,拉过我的被子一角就开始胡乱揉绞,“我不知道,一想到万一被选入后宫,日后再难见到额娘与阿玛,心里会难受。可也禁不住有些激动和好奇,皇上是什么样子?皇宫是什么样子?做了皇上的女人又是什么样子?”
要不是安郡王之前叮嘱我不许张扬进宫的事情,我倒是很想给婉晴描述一下,当然还有身为金枝玉叶的公主同样也有身不由己的难处,可惜只能缄口不言。
“婉晴,皇宫虽富丽堂皇,这里头的日子怕也不容易。皇上就一个,后宫妃妾无数,必定是冷清的日子多,欢喜的日子少。就连皇后都被废了,想想那也不是个好地方。”
她点点头,“额娘也是唉声叹气,说是无可奈何才会送我入宫。”
我还没应声表示充分赞同,她那两排浓黑的长睫毛却又欢欣鼓舞跃动起来,“可我寻思着,若是我们姐妹俩都在宫里,岂不是同现在一样可以互相走动、经常聊天吗?我们都做皇上的女人,我们永远都是不分开的好姐妹。”
真是高论啊!婉晴呀,要姐姐说你天真还是说你傻呢?一个沦落进去还不够,偏还要结伴儿进宫,凭什么让皇上那毛头小子享这种艳福,你以为是进宫游览观光可以来去自如呢?
我不住摇头,语重心长说与她:“我的好妹妹,那是在宫里,规矩多,动不动就责罚,被皇上冷落,被打入冷宫,从此就是暗无天日。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君王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再者还有后宫女人们的争宠,想想都觉不寒而栗。”
我的肺腑之言似乎进了婉晴的左耳,随即又从她右耳溜出,她眼中泛出的怎么是一汪向往。反之,我却陷入郁郁寡欢,进宫选秀变成了我头顶拨不开的愁云惨雾。
******
炸响新春的鞭炮声如雷贯耳,顺治十一年掀开新的一页,继续谱写它的历史乐章,将军府里张灯结彩,大家脸上喜气洋洋,平生有了别样的春节体验。
那日回额驸说过两日便去看望公主,可一病再加上新年来临,到了初十我才姗姗登门,一见到公主,怎么觉得她好似也病了,脸色甚是疲惫。
我挑了个好天气,无风,天空晴朗,寒冷在所难免,可走在庭院里却也觉得悠然。一路随着公主,来到了那几株曾经差点惨遭毒手的腊梅跟前。
只见梅花开得正是傲然,金黄的花瓣丝毫不畏惧这严寒冷酷,依然绽放着自己的美丽。
看呆了,我嘴里也不由念念叨叨:“若是在雪中赏梅,岂不是更加美不胜收。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公主一旁不冷不热的声调,“那日大雪天,我便是看见额驸站在这梅花跟前,一边痴看这花一边喃喃自念,就如同你这个样子。”
我没有回头,仍旧陶醉在花色中,耳旁传来公主的话:“墨兰,我瞧着你倒是可以和额驸好好聊聊,想必能说的很多呢?”
第31章 远水解近渴
公主酸溜溜的语气惊醒我,转过身来,不解地看向她,“墨兰失礼,请公主见谅。”
“走吧,不过是你刚才看着梅花失神的样子,我也想要那样,可是我不会。”说完,她向前走去。
我小步跟上,忙劝慰道:“公主笑话我了,不是?听说公主进宫了,见到皇上,开心吗?”
新春佳节,皇太后以示恩典召公主、额驸进宫。私下相处时,太后和悦地叮嘱公主要安分守己,虽说出身高贵,可为人妻子要懂得尽自己的本分,早日为夫家绵延后嗣。公主听得迷惑不解,可不知为何却也觉得有些害羞。
皇上还专门叮嘱她,日后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喝酒要有节制,不可失了体面。
皇上对公主的叮嘱在我听来怪怪的,那天晚上我见到的是九公子,莫非九公子跑到皇上跟前告状了?真是的,自己也乐在其中,怎么一回身就成了告密者。大晚上在外面溜达,他怎么就不向皇上报告自己的贪玩?
“墨兰,你在想什么呢?”公主推推我,我才回过神来。
“墨兰,那晚?”公主看着我顿了顿,才接着问道:“我喝醉那晚,你也喝醉了,是吗?”
实在羞愧,我点点头。
“你可曾见到晚些过来的······九哥哥,那时候我醉了,已经回房休息。”
我确定自己见到了九公子,并且叽哩咕噜说了好些话,失态自然不在话下。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陌生男人跟前喝醉,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估计以后也见不上,何不含糊过去得了。
想到此,我便果断回复公主:“墨兰不胜酒力,两杯下肚就已眼花缭乱,好像见着了又好像没见到,实在记不住,真是不好意思。”
“这也没什么,我不过是随便问问。倒是让我为难的就是太后说的绵延后嗣,我怎么觉得有些奇怪,是要我生孩子吧?额驸的孩子吗?我要如何才能有额驸的孩子呢?”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公主,这个问题的解答实在是难以启齿。和公主的交谈中我察觉到,公主更加留意额驸的言行举止。无意中发现额驸的失落,她会很想了解,她想靠近额驸,可额驸总是很有礼貌地躲开,这让公主怅然若失。
生孩子的问题在我这里无解,额驸的问题在我这里还是无解,可总不能陪着公主唉声叹气呀!
突然,看到湖面已经结上厚厚的冰,我便提议公主到冰上玩玩。
其实冰嬉可是大清国俗之一,每年冬至到三九,皇帝于太液池校阅八旗溜冰。冬至节后,皇帝会到瀛台等地方看表演冰戏,然后奖励优胜者。
冰戏除了一般滑冰之外,还有在冰上表演射箭、打球以及单、双人的表演。单人和双人表演的形式很多,金鸡独立、蜻蜒点水、紫燕穿波、凤凰展翅、哪吒探海、双燕飞、朝天蹬等等,都是技艺非凡的项目。
坐在观赏台上看表演,公主倒是司空见惯,可让公主亲自上冰,别说是公主有些胆怯,就连身边的奴才也是吓得战战兢兢。这万一摔了,谁敢担当得起。
谁让我提出了这个美妙的建议呢?穿上古代的冰鞋,我自己上冰给公主表演吧!以前在冰场也滑过几回,属于毛糙初级水平,基本就是晃晃悠悠、手忙脚乱地滑上几圈。
想必是见惯了职业表演,我这种菜鸟级别的滑冰更具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