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子方坦然地点点头,我便迫不及待发问:“公子知道为何鱼只生活在水里,而不生活在地上吗?”
惊讶的表情在他脸上呈现时,我就知道这招险棋有用。
“姑娘怎么突然问这个,鱼本来就在水里,在地上不就死了吗?莫非有何特别的用意?你这一问倒是难住我了。”
内心窃喜,我有些得意,“这么说公子认输了吗?要罚酒哦!”
“先听姑娘如何解释才知该不该罚酒。”
我清清嗓子,“听好了,答案就是因为猫在地上,所以鱼只能在水里,否则这鱼一上岸不就被猫吃了。怎么样,喝酒吧!”
不想他脸色突然沉下,恼怒之情随即涌出,“你竟敢耍弄于我!”
瞬间的变化无常真让我吃惊,怎么这么玩不起,真是个心胸狭小的男人,明明输了还不认,还好意思发火。
要是安郡王在这儿,绝不会与我置气,哎呀,我在瞎想什么呢?
当即我把杯子斟满,举起酒杯,“说好了只是玩玩,可既然公子觉得被愚弄,我认输,这酒我喝了便是。”说罢我豪爽地一饮而尽,显是喝得太急,热辣辣地呛到嗓子,接连咳起来。
见我这样,他略有些难为情,但很快就是一副自信满满、镇定自若的表情,坐直身体,下巴微抬,立刻摆出一种居高临下的架势。
不知为何,头变得沉重,我只好用手扶住额头,睁眼也开始觉得费劲,“头有些晕,我也该回去了。冒犯、得罪公子之处,还请海涵!公子既然关心公主,就常来看望,公主下嫁不久,不免时常思念亲人。”
“额驸对瑜宁不好吗?”九公子眉尖微皱,有些不悦。
“额驸对公主彬彬有礼、宽容忍让,怎会不好?可公主久居深宫,这外面的世界也需时间慢慢适应,感伤落寞也是情有可原。公子常来,那是极好的,另外烦请转求皇上,国事繁多,但若能百忙中抽出时间见见公主,以示关切,那就更好了。”
我醉眼朦胧地看向九公子,只见他清澈的双眼顿时黯淡下来,落寞之情悄然无息地爬上他的脸,他的目光看向了外面无边无际的黑夜。看着他这样,就仿佛他自己高高站在幽远的悬崖上,孤独一人,明明就在眼前,却觉得遥不可及。
“姑娘说得在理,我知道了,还好额驸待她不错,否则绝不饶他!”
我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是什么话,我虽不是倾慕于吴应熊,但最起码对于他身处这桩政治婚姻的悲剧非常同情,更何况他心里还有自己喜欢的人。
公主也一样,毫无选择的余地,锦衣华食下总是缺少亲情的关怀,自己的人生完全不由自己主宰,头顶上那一轮闪耀的光圈是尊贵,可也是孤落。
我站起身抬起酒杯,发现酒没了,当下脑袋一热立即加满,接着一口喝尽,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泼了出来,“公主也说,如果额驸对她不好,就让皇上砍了额驸,现在九公子你也是类似的说词。”
酒气推搡我的利口锋舌无限速狂奔,“果然是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皇上考虑的是江山社稷,额驸接受的是光宗耀祖,公主领受的是随遇而安。很好,这就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宿命。那,请问,皇上为何又要废了皇后呢?”
“大胆,混账丫头,你活得不耐烦了。”他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用手指着我大吼大叫。
真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要是平时,我早已是滑溜溜跪下去,通常情况下我决计不敢如此冲动。可这会儿,我肚子里的酒火正是狂妄燎原,我哪里还能冷静下来。
“九公子这么年轻,估计还没成亲吧?既然满腹经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想必是了然于心。自己选一位心意相通的福晋,总比乱点鸳鸯谱要强吧?不过话说回来,三妻四妾可是这里的特点,家里摆上一堆女人,真气派,谁还会只为两情相悦独守一人呢?”
不知为何,屋子开始摇晃起来,不会是地震了吧?我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扶住脑袋,“也罢,公子大人有大量也别再生气,就当我胡说八道。其实我也是一片好心,成亲可是人生大事,不是说家和万事兴吗?夫妻和睦,心心相惜,不好吗?”
说完我踉踉跄跄推开椅子,晃晃悠悠跪在地上,嘴里还小声地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你们喜欢看别人下跪,谁让我身份低微呢,我跪还不行吗?”
半天没有声响,我勉强抬头看去,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微风拂去了他的怒容,他笑意浅浅地望向无尽的黑幕,自言自话:“我自已选一位心意相通的福晋?两情相悦?心心相惜?”
不得了,天旋地转,九公子在我眼中变成了好多个。霎那间,身子不听使唤整个倒向地上,耳边传来九公子唤人的声音,而我就这样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醒来,原来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头还是昏昏沉沉,可这心清醒许多。虽不记得昨晚都说过什么话,可倒是记得遇上了公主的九哥,失态自是不可避免,光听菱香数落着是怎么把我带回府里的,就知道我有多狼狈不堪。
第29章 亲选皇后
傍晚院中散步消食回屋后,我便全神贯注苦练刺绣,菱香进屋来我也没察觉。她靠到我身旁连喊两声,我才晃过神来,瞥过手中绣艺粗笨的绣品,竟又是心虚又是心慌地看着她。
哪知菱香对我的刺绣毫不在意,莫非是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她自顾自想着什么,神色有些不安,“老爷让小姐到大厅说事。”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菱香的话零零落落,“奴婢也只是模模糊糊听得一两句,不作数。应是与小姐有关,却又不完全有关,不好说,小姐速去大厅,自然会一清二楚。”
茫然不解地来到大厅,但见阿玛皱着眉头,忧虑之情坦露无遗。大娘也在,虽说没有阿玛那样的忧心忡忡,可也是一声不响若有所思。
见我进屋,大娘看了看我,随即低下头继续沉思,阿玛的愁眉锁得更深了。我越发不解地看着他们,真是急人。
好歹阿玛总算是开口告诉我,今日皇上下了谕旨,“选立皇后,作范中宫,敬稽典礼。应于在内满洲官民女子,在外蒙古贝勒以下、大臣以上女子中,敬慎选择。”
选皇后?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选秀吗?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宫斗的小说和连续剧看得还少吗?我心里冷飕飕地吹过阵阵寒风,不由打了个冷颤。
“墨兰,阿玛犯愁呀,自我大清建立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八月,皇上下旨废去皇后,礼部尚书、侍郎以及多名御史纷纷具疏力争,诸王贝勒大臣商议之下也不同意废后,可皇上还是执意而为,皇太后不得已遂了皇上的心意。”
阿玛抬高音调,显是直到此时,他还是无法相信,“可如今竟然要这样大张旗鼓地选立皇后,真是闻所未闻,皇上年轻气盛,真是要力开先河呀!”
皇上要如何,我倒是不上心,此时此刻,我就关心一件事,“阿玛,我是不是也要入宫参选?”
阿玛说年满十四岁至十六岁的女子皆要入宫参选,有病、残疾、相貌丑陋而确实不能入选者,也必须经过逐层具保,申明理由,由都统咨行户部,户部奏明皇帝,获得允准后才能免去应选的义务,听其自行婚嫁。
不日户部就会发行文至八旗都统衙门,八旗的各基层官员会逐一登记符合条件的女子。
难怪菱香神色不对,这实在是个坏消息,自从来到这儿后,真是一浪接着一浪,砸得我晕头转向。
不知为何,注视我半天的大娘忽然慢悠悠开口道:“墨兰,大娘看你出落得越发标致,没准就能留到最后,没准就被皇上选上,封不封皇后不好说,但留在宫里绰绰有余。你又这般聪慧伶俐,讨得皇上欢心,享得皇上宠爱,你阿玛升官进爵当不在话下,我们这府里的日子且又更上一台阶。”
大娘话音刚落,阿玛震怒,手中的茶杯硬生生被他捏烂,一甩手碎片散落地上,丁玲当啷的落地声重重摔在了我心上。
我从没见过阿玛生气,顿时吓得惊慌失措。
“你竟能说出这话,莫非因为墨兰不是你亲生的孩子,你便这般毫不怜惜。我戎马一生拼到今天,靠的是我自己奋勇杀敌,到了如今,我竟然要把孩子推到那不见天日的宫墙里换取我的荣华富贵吗?”
阿玛的双目迸裂出厉色,“你不要忘了,你是怎么答应墨兰的额娘,不是要把两个孩子视同己出吗?这就是你的视同己出?你做过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自从我来到这个家里,我眼里的阿玛一直对大娘温和有礼,大娘出身王府,许是因为这样,阿玛对大娘都是以礼相待,从未见过阿玛对大娘大声吼骂。
大娘脸色煞白,嘴唇哆嗦,显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斥责吓坏了,软在椅子里抽泣起来。
眼见碎片划破阿玛的手,血迹斑斑,我赶紧冲过去,心疼地拿起阿玛的手,用手绢轻轻给他清理手掌。
处理完阿玛的伤口,扶他坐下,“阿玛,您请息怒,千万不可为了孩儿伤害自己,你这样孩儿心里难受。”
阿玛一脸愁容,连声叹气。
“阿玛,大娘待我与费扬古视同己出,照顾有加,孩儿觉得大娘说这些话肯定没别的意思,不过随口一说。我们这个家能有今天,都是阿玛用命拼来的,阿玛的辛劳我们都看在眼里。”
我来到大娘身边,语气温和然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大娘,说真话,我不愿入宫参选,只求日后能遇上个真心待我的人,自此恬淡过一生也就知足,所以这种话休要再提。”
停了停,心里冒出酸涩的无奈,“当然,谁也不能违抗圣旨,我不能害全家受到牵连,实在逃不过,我无话可说。但若是存有一丝希望,那便是竭尽全力也想要逃避参选。”
大娘幽怨的目光快速溜向阿玛,可惜迎接她的却是狠狠的怒目。手绢拭去惊恐的泪珠,她重新端正坐姿,调整出贵妇人的庄重气质,不再哭哭啼啼,但握住我的双手时,语气还是带上了愧欠。
“墨兰,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刚才那番话是大娘的不是,我只是看你越发俏丽这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的心意大娘明白了,大娘会与你阿玛仔细商议,寻个好法子免去参选。”
随后大娘站起身,走到阿玛跟前,“老爷,别生气伤了身子,我知道你心疼墨兰,这些年我也确实尽心对待她们姐弟俩。”
大娘压低声音,可我还是听了个清楚,“万万没想到,你什么都知道,这么些年,你还?”
阿玛双眉一紧,眼中闪电一般的寒光射出,低声斥出:“别说了,孩子跟前你说这些做什么?”
大娘立即住嘴,屋里霎时寂静得只剩下呼吸声,一种不同寻常的压抑气氛勾起我的疑心。
但很快大娘就打破了这种氛围,因为她的话题瞬间就转移了我的注意力,“老爷,不知皇太后是什么意思?前皇后可是太后的亲侄女,说废就废了,如今再立皇后,太后就没别的打算,眼睁睁看着皇上自己挑选吗?”
阿玛若有所悟,抬起头看向她,“你说得对,皇太后的考虑才是重中之重,这明里是皇上选后,可毕竟是头一回,章法尚有疏漏,说不定疏通疏通倒也有些希望。”
“再者,太后随了皇上的愿废了皇后,这次怕是再难随皇上的心任他自由挑选。我估摸着,太后关心的应该是,蒙古科尔沁部的博尔济吉特氏众位格格中哪一位可以再次入主中宫。”
大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老爷说得极有道理,皇上大婚以来,虽说看不上蒙古后妃们,可因为有太后庇护,这些个博尔济吉特氏的主子们可都位列正妃。那些得皇上宠幸生下阿哥、格格的主子顶多也就是庶妃、福晋的位分,就连七月生下二阿哥的主子还只是庶妃。”
阿玛的神色和悦多了,对大娘说道:“这些个后宫的事情你倒是一清二楚,我也知道你和几位王爷的福晋交好往来。你不妨多接触一下郑亲王的福晋,皇上亲政以来,郑亲王一直深得太后信任,说不定可以探知太后的心思。”
听阿玛吩咐回屋的路上,不知为何,我又想起刚才阿玛和大娘之间微妙的对话,总觉得和墨兰的亲生额娘有关。阿玛如此爱护我与费扬古,我心里明白,这完全是阿玛对额娘怀有深深的爱。而他对大娘似乎是礼让多一些,至于男女之间的爱恋不知是没有还是很含蓄,总之我感觉不出。
数日后,大娘通过郑亲王的福晋了解到,皇太后已经派人去蒙古科尔沁部让娘家挑选年龄适当、身份尊贵的格格送过来参选。
阿玛也多方打听获悉,户部虽然一板一眼执行皇上的旨意,可这毕竟是大清朝第一次选秀,主要的规则还是依照前明的方式。另外,大家的眼睛都盯着皇太后,虽说皇上已然亲政,可这种事情还是皇太后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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