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小元气定神闲地放下书本,对叶子行了一礼,眼里却闪过一丝狡黠。
叶子被气得噎住,她已经到了婚配年纪却还没定亲,陆老娘天天念叨,如今却是最怕别人提她年纪。
明锦在旁边偷笑,心情大好的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叶子半天才扭头对明锦抱怨:“二嫂可别再教他读书了,本来就是个坏脾气,如今学的更加讨厌了。”
明锦回头看一眼小元,见他眉目含笑,却还是没说话,忍不住点头赞道:“这些书真是没有白读,倒是不像之前那么毛躁了。”
“二嫂你还向着他!”叶子脸都黑了,几乎要跳起。
“这会儿来我这儿,难道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明锦笑看着叶子手舞足蹈,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啊,差点忘了,”叶子拍了拍脑袋,又皱了皱鼻子,“刚才娘让大嫂去剁鸡食,你猜大嫂说什么?”
“说了什么?”明锦语气有些敷衍。
自打明锦怀了孕,陆大嫂就开始变得怪怪的,因为陆湛年纪大了,这又是他第一个孩子,陆老娘对明锦颇为照顾,让陆大嫂心里不是很平静,说话做事也都不那么客气,已经被陆老娘说了几次。
“她说她上月月事没来,应该是也有身子了,要专心养胎,不能做这些重活儿了。”叶子面色有些古怪,又低声笑道,“我瞅着她那肚子已经大了三年了,也没见出来个什么。”
明锦想起陆大嫂的身材,心里也是暗笑,面上却不露什么,还伸手掐住叶子的脸,轻斥道:“这样的粗话也是你一个姑娘说的,没的叫人笑话了。”
“我这不是跟二嫂说嘛。”叶子可怜兮兮的晃了晃明锦的胳膊,贼眉鼠眼地道,“可别让娘听见了,不然我可惨了。”
“今天太阳还好,你跟我去院子里看看吧。”明锦想了一会儿,起身下地。
明锦其实很想笑,陆大嫂自从明锦传出怀孕的消息之后,每天晚上都会拉着陆大哥早早歇下,如今传出怀孕的消息,之前究竟想什么自然不言而喻,明锦倒是有些同情那个木讷老实的陆大哥,居然被陆大嫂用来当做压弟媳妇的工具,每天都得被迫交党费,在这种事情上处于被动地位,怕是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这样的事情。
被大嫂这么一折腾,陆老娘心里一定不好受,明锦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去院子里找陆老娘说说话,免得老人家太郁闷。
“不用。”叶子将明锦扶住,对她道,“现在天气冷了,我刚才已经把活儿都做完了,娘刚才也说了,不让二嫂出去,你现在肚子那么大,又不方便移动,还是在屋里休息吧。”
明锦低头想了想,点了点头,若是婆婆已经明确表示,她也不要趟浑水的好。
陆老娘虽然觉得大儿媳妇有些小心眼,但是陆家能够多添一个孩子也是好的,也就郁闷了一下,很快就高高兴兴的张罗着把大哥家的几个孩子都弄到自己屋里照顾,好让陆大嫂能够专心养胎。
或许是因为被明锦刺激的够呛,陆大嫂这回夸张极了,出门进门都要陆大哥扶着她,今天想要吃村东的烧饼,明儿就想吃村西的点心,折腾的陆大哥这几天都铁青着脸色,还是陆老娘劝了两句才不得不继续替媳妇的嘴四处奔波。
老天爷却似乎总喜欢跟人开玩笑,在全村都知道陆家双喜临门的时候,陆大嫂的月事忽然造访,原来只不过是因为这几个月心情不好,月事不调罢了。
陆大嫂觉得丢脸了,心情很不好,恰好某天陆大哥跟人喝了些酒回家,便借故发了一通脾气,摔碗砸盆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出如此大的响声,临近的几户人家怕是都听了个全场。
第二天陆老娘脸色就黑得吓人,陆大嫂似乎也有些后悔,却在看到陆老娘和陆老爹拉长的脸的时候,忽然暴怒起来,先发制人地跳上马车,一路赶着回娘家去了。
陆家闹剧这才落下帷幕,陆老娘气得半死,就连叶子猪都耷拉了一天的脸。
大哥家的事,明锦和陆湛倒是不好过问,小两口规避风险,双双躲在屋里没有出门。
冬天毕竟还是冷,能够有个人在身边取暖也是好的,明锦靠在陆湛身上,对暴躁的陆大嫂感激不尽。
门外忽然有人叫陆湛的名字,陆湛出去一趟,回来时手里却多了一封信,是明澜的家书。
明锦展开信细看,一会儿皱眉头,一会儿又微笑。
“怎么了?”陆湛忍不住问。
“明瑞现在不光能站起来了,还能走上两步,”明锦笑容里欣喜和苦涩参半,“只是将来怕也不能像平常人那样蹦跳了。”
“能走路就已经是最好的了。”陆湛低声安慰道。
“娘很担心他将来找媳妇的事情,”明锦低声道,“毕竟,不如普通人,谁家的姑娘愿意嫁呢。”
“现在担心未免早了点,”陆湛摇了摇头,“你们该替他想想,现在还能做什么,当官怕是不好走了,今后他想要做什么呢?”
“他现在心情很不好,”明锦低声道,“怕是一想到将来就心里难过,谁还敢提这些。”
陆湛皱了皱眉头,却没说话。
第一百零八章 大事
明澜的家书还顺带着提到了另一桩事情,虽然与傅家无关,明澜还是很有兴致的足足写了两页,家中琐事因此略过不提。
沉寂了几个月的君研,终于做出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初冬的寒冷没有熄灭文学青年们对诗词的热爱,前不久的时候,他们又一次举办了诗会,君研公然抛出男女平等的论调,还挑衅了几个素来严肃谨慎的世家少爷,单枪匹马的跟那几个书生展开了长达一刻的激情辩论,时间并没有太长不是因为少爷们被君研驳倒,相反,是君研说错了话,让人拿了把柄嘲讽,最终拂袖而去。
惹祸的是那句“君子远庖厨”,也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被君研愤愤打断,然后上纲上线。
“什么是君子远庖厨?”陆湛将下巴搁在明锦的肩膀上,跟她一起看信。
“君子仁爱,不忍见杀生,虽然平常也要吃肉食腥荤,却远离庖厨,不见死物。”明锦勾了勾唇角。
明澜语气很是幸灾乐祸地说了君研当时大谈如何男女平等,男人也该下厨做饭云云。
就连明澜这样不怎么努力读书的姑娘都能立刻明白过来君研明显的谬误,诗会上那些自诩才子才女的孩子们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明澜没有亲临现场,却能描述出君研和那些人辩论的句子,可见是有人刻意传了出来,这些平日里清高傲气的少男少女们早就不耐烦君研凭借两首漂亮的诗词便高高在上的态度,如今更是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甚至对从前君研借以成名的那几首诗究竟是不是君研所写表示怀疑。
上一次的天骄,让君研得罪了上面那个厉害的绪锋。
这一次却是在一群还不懂事的孩子面前出了丑,被她根本瞧不上的孩子们嘲笑,君研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那个一直在君研身后,以守护者自居的男人,这一次并没有出面。
明锦甚至隐隐觉得,那人反而故意让君研出这个丑。
这个年代对女子不算太苛刻,才女们自行结社也不是没有这种事,但大多并不谈论风花雪月,甚至因为词不够端庄,而只是谈诗尚文,并且这种诗社通常也都是只有几个相熟的闺中女儿参加,并不沾少年们这一边。
君研初到的时候听说有诗社便自以为能够风光无限,殊不知自己早就已经脱离了游戏规则。
把男人和女人放在一起谈论是很大的禁忌,君研张口便说男女平等,甚至还去跟男子争辩,大家已经不当她是不尊礼教,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逾矩了,几乎可以用疯魔来形容了。
这还没算完,最要命的是,君研在回家的路上,又惹下一桩彻底坏了她名声的大事。
俗套是永远不会过时的,君研的马车在经过一家酒楼的时候,终于再一次遇到了经典桥段。
地痞流氓调戏酒家卖唱女,据说这地痞不是第一次来,卖唱女也不是第一次被调戏,只因为这天正巧旁边有英俊少年观看,卖场姑娘不知动了什么心思,顿时哭得无比凄楚,被不明就里的君研看了个正着。
看热闹的路人和匆匆离去的酒客的态度彻底惹恼了原本就开始怨恨这个世界的君研,她当即勒令马车停下来,跳下马车就朝那登徒子冲了过去。
这一次害了君研的却是她那招百用不厌的过肩摔。
要完成一次过肩摔,首先得和被摔的人有肢体接触,若不是明白她在做什么,还真有点投怀送抱的意思。
君研摔过家中婆子,摔过明澜,都还是女子,大家虽然觉得她粗鲁讨厌,清白却没有什么问题,可当她面对的是一个地痞无赖,一个成年的猥琐男人,她还一头扎进对方怀里,抱住他一只胳膊,咣当将他摔在地上。
那地痞也不是吃素的,顺势将君研带倒,两人在当街一路滚了一丈有余。
这一次还真不是明澜探听的八卦,舆论如同汹涌的洪水一般,再也压制不住了,很快京城里的大街小巷都传出当天君研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就算明澜不去打听,家中仆妇也都成天津津乐道,版本不断刷新,君研的劣迹不断被揭露。
京城一夜之间沸腾了。
赵家姑娘不学无术,剽窃别人诗词充当自己门面,忽然之间数位不知名的小人物挺身而出,说自家女儿才华横溢,平手随手所做的诗词被赵君研借口建诗社据为己有,因为赵家势大,不敢讨还,只能忍气吞声,那首XXX便是自家女儿作品。
赵家姑娘以前参加诗社时,常常洋洋自得于那几首抄来的诗词,便瞧不上京城里所有同龄姑娘,其人言辞粗鄙,更是经常胡言乱语,白话连篇。
赵家姑娘抛头露面,经常出没于茶肆酒馆,面对男子少有回避,反倒与之嬉笑耍闹,与京中数名风流才子有过接触,甚至还写过不少淫词艳曲,如今广泛传播于青楼舞坊之间。
赵家姑娘不知廉耻,在酒楼前对一个地痞无赖投怀送抱,还当街撒泼打人,和那个地痞无赖滚成一团……
一时间,赵家君研的大名在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成了全城男人荤笑话的主角,更是女人们的禁忌,就好象宅门从来没有这样一个姑娘,而一直都是个烟花女子。
明澜在信的最后居然有些怅然,这么一闹,倒是让她原本坚定的报仇之心淡了许多,无非别的,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想到明锦还不知道,便写信告诉明锦一声,好让她也不要再惦记那个女人。
面对一个讨厌的敌人,还可以说记恨报复,可面对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要如何下手?难道要自贬身份去跟她一样吗?
就算没有老太太发话,家中也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名字,明瑞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也全都是淡漠,只说了一句:“知轩这回要被那女人害死了。”
明瑞的一场灾祸为整个傅家避免了更大的一场灾祸,也算是塞翁失马,傅家老小心里都不禁庆幸自家因为明瑞的事情提早退出赵家,甚至是跟赵家决裂,如今傅老爹已经上任,傅家虽然在京城里只是个芝麻绿豆官,却也算是体面的读书人家,不会有谁说闲话。
明锦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回信说让明澜不要理睬这些事情,好好帮助齐氏,照顾好傅老爹和老太太。
明澜和明瑞对于明锦将要出生的孩子倾注了很大热情,又捎来各式各样的小玩意,还有齐氏为明锦准备的用来当尿布的柔软布料和一些小娃儿用的物件,却再没有过君研的消息。
村子里的消息是滞后了些,却在之后的十几天里也听到了京里传来的风声,留言总是这样的走向,那些喜欢是非的中老年妇女说起这种事情总是无比兴奋和刻薄,添油加醋之下,到了这个村子里已经不堪入耳,甚至开始说成了各种各样的荤段子,就算是寻常村妇都不再提这样的流言,只有最粗鄙可憎的妇人们才会暧昧的笑着互相打趣。
陆大嫂回娘家住了一共十天时间,陆大哥算准了日子,便出门将她接了回来,也不知赔了多少不是,明锦看着陆大哥被捏的通红的耳朵,不由得对陆湛感慨:“你大哥还真是好脾气。”
“我脾气比我大哥还好。”陆湛大言不惭。
“没看出来。”明锦斜睨着陆湛。
“你难道想学大嫂那样?”陆湛一脸惊恐,眼里却带着戏谑。
明锦啐了一口,又忍不住发笑,伸手轻轻捏住陆湛的耳朵,轻轻揉搓,陆湛被撩拨地身上一颤,却看着明锦的肚子苦了脸,伸手拍开明锦作乱的手,低吼:“你这女人不要太可恶。”
明锦笑得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