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颐不明白,不过是个粮草押运官而已,坐官衙里喝个清茶品个小酒,然后签名盖下印章证明抗倭粮草有送往东南驻军不就可以了。孟聿衡如此忙碌,不像粮草押运官倒像不学无术、贪恋青楼姑娘的纨绔子!
这日高桂过来,宝颐探问她知不知道别个粮草押运官私生活是怎样的。高桂沉吟,略思考过,开口:“不管官不官,只要孟公子有钱有闲,不管是公子少爷还是市井小民,都想和他混做一块儿吃喝玩乐的。”
宝颐细看高桂,又说:“我听说我没回来前,孟聿衡独个在这儿住了两月的。那时他也如现在这般流连风月?”
“这我倒不清楚,我只在去老宅看祖母时碰上过他两次,没听人说他留恋风月之地。”高桂说过,顿一下,低声问一句:“你回这儿来也快四个月了,还没去过老宅吧?”
宝颐点头。
高桂面现难色,犹豫一会儿,开口:“我知你的委屈,也理解你不愿登门的心思。只是我老祖母还在一日,你便与我高家有断不得的血缘亲情。怎么说咱们也是做小辈的,老祖母现如今病的更重,都认不得人了,你该上门看一看的。”
“上门?”宝颐报之以轻声:“孟聿衡不是常去。再说了我顶不得大夫当不得丫头,去了再和你三婶娘对上,我不痛快她不自在,徒增烦怨,还不若不去。”
高桂看看左右,待丫头婆子全退出去后,才附到宝颐身边,低声说:“你对三婶娘有怨我理解,只是三婶娘得罪了你,我高家旁人没得罪你吧,你总不能因她一个便恨上我高家所有人?再来事都过去快三年了,现如今你钗翠衣锦又有那俊郎娇儿,就不能把以前的事看淡一些吗?”
宝颐抬眼看着高桂,说:“有什么你直说就是。”
高桂稍离开,微垂眼,低声说:“你知道的,月妹妹喜欢孟聿衡。我三叔拗不过她,这不让我过来找你,求你为月妹妹说句话,让孟聿衡收了月妹妹。”
“高月小女孩儿心思,因情迷心说要做妾,我能理解。只是能去做正妻,为何要屈从为妾?妾有什么好,怎的你们就由着她折腾?!”宝颐惊问。
“月妹妹喜欢,谁有办法?!”高桂面上满是无奈。
宝颐不解,高家三叔先选好女婿,然后绑捆了高月扔上花轿,拜过那天地父母入过洞房,这不就没事了吗?在包办婚姻的古代,父母没办法应对小女儿的私情爱慕,这听起来就是个笑话!当然高月要如妹妹宝琴一般先做出在外人看来是与人私奔的事的话,这又该另当别论了。而且事无绝对,相国女儿卓文君都能同司马相如私奔,高家困不住春心萌动的高月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想到这,宝颐犹疑问:“高月可是被什么人缠上了?”语毕又添一句;“那人不是孟聿衡?!”如果是孟聿衡,哪里用在她这儿求,高家会直接开口要求孟聿衡抬高月为妾。可不是孟聿衡,那纠缠高月的男人得不堪到何种程度,才能让高家直接放弃让高月为妻的可能反找上孟聿衡降格做妾?
高桂没回答,只说:“具体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月妹妹外出了一阵子,再回来就挺消沉的,瘦骨嶙峋看着很是可怜。”
宝颐不接话,就算她能撇开被高家三婶娘算计的屈辱,对于高月的可怜,她也只能是听听,帮不上忙。再来她觉得高家要求的帮助太邪性,只要高月不死不残,嫁个家世差些偏远些的人家儿郎做正妻过安稳日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干吗要给孟聿衡做妾?万一哪日皇帝不高兴又想起孟二老爷泄题之事,再折腾孟家,高月还不是要跟着倒霉!而且她做不了孟聿衡的主儿,高家的浑水也不是她能趟得了的。
送走高桂,问丫头说孟聿衡回来去了书房,宝颐直接寻去书房。孟聿衡正在翻看沿海地志图。宝颐伸手压住地志图,开口说:“高家想让你纳高月为妾。”
孟聿衡抬眼,清淡说:“管他们呢。他高家不过是想利用人往高处攀,没想利用不成反被人算计损了高月而已,这算得什么大事,认赌就该服输才是,做便是做了,事后反悔纠缠拉别人来挡事,不过徒增人厌恶。”
“你说清楚一些,我听不懂。”宝颐寻把椅坐下。
孟聿衡垂眼,话音更见清淡:“那种事脏得很,你不知道的好。你只要知道高老太太在世一日,他高家来人,咱们客气招待就是;至于他们说什么、求什么,你便当没听见,别理他们。还有你既是我的妾,与高家所谓的血缘亲情便算是没了,高家门你也就不用再登了。别东想西琢磨的,万事有我,你只需好吃好睡养好儿子就行。”
宝颐知道,孟聿衡这是不愿告诉她事情原委。他不愿说,她也就不问。只是既挡不得高家人上门,若下次高桂再那样相求,她应付起来也是麻烦,直接让孟聿衡回绝了高家才是,省得她为难。她把这意思对着孟聿衡表达清楚。
孟聿衡丹凤眼直视宝颐,语气略有无奈:“他们不会直接开口要我纳高月为妾,我如何拒绝?”
宝颐讪讪,思量一下,软和声音问:“那个你说损了高月,可是有男子玷污了她?那男子很不堪么,高月嫁他不行吗?”
“不堪?”孟聿衡挑唇,略有讥嘲说:“太后母家的掌舵者,即便是到了不惑之年,也轮不到高家来说不堪!”
宝颐惊讶,太后母家掌舵者,高家竟是攀上了那般人物!只是都把高月折进去了,怎的还是被人算计了?细想孟聿衡的话,她更是讶异,不明白高家为何会舍弃太后母家,光明正大要求那边娶高月为妻,最不济也该抬做妾才正常不是吗,怎的反而选择已有败落之象的孟氏?宝颐想不通,而孟聿衡不愿给她解释,她也懒得探问,过不得几日便把这事抛到脑后。
只是宝颐刚忘了这事,提醒的人儿便来了。这日孟聿衡前脚出门,高桂领着高月后脚赶来了,自说是怕宝颐独个无聊,过来陪她说话玩耍。宝颐迎了她们进来,微淡着脸不说话。高桂对着宝颐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只是视线每扫及高月,面上都会带出一丝不自然。倒是高月,面上淡淡,可自进屋一双眼便紧盯宝颐,颇有敌视之意。
丫头续过两次茶之后,宝颐面露倦怠之色。高桂不再说话,看看宝颐再看看高月,是一脸的欲言又止。她也不愿领着高月过来,可身为高家姑娘,她也不能看着隔房妹妹活的憋屈不是。自家所求也不多,只是让高月做个记名的妾而已。宝颐也不过是个妾,又与自家沾亲,通融通融不就过去了。
想到这,高桂欲开口。只是没待她发声,高月先开口了,对着宝颐直直说:“我怀孕了,孩子是孟聿衡的。”高桂大惊,回看高月,她疯了么,这般说话宝颐如何肯帮她!
宝颐面色未变,在椅中略欠身,淡淡说:“你怀孟聿衡孩子,你找他说去啊!我又不是他,你对我说这有什么用。”
高月嗓音霎时变得尖细忧伤:“是孟聿衡的,宝颐我没骗你,我怀的真是孟聿衡的孩子!”
高桂出口,声音带着愤怒:“高月你瞎说什么,什么孩子不孩子,没有的事别乱说。”
高月哀伤转头看高桂,泣道:“姐,我真有了孩子,是孟聿衡歇在老宅时有的。”
高桂惊疑,孟聿衡是在老宅歇过,只是在自家高月可从没说过这话,高月肚里真有孩子?可即便高月说的是真的,有了孟聿衡的孩子。可三叔、三婶娘想借太后母家势送高月入宫为妃不成,以致高月又失身于太后母家也是真的,孟聿衡肯认?看看高月,再看看宝颐,高桂为难,心里暗怪三婶娘糊涂:高月都被那大老爷强要了,顺势要求抬妾不就是了,还接回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你担心甚么
高月再次看回宝颐,说:“看在孩子份上,我求求你了。”
宝颐冷笑,说:“看孩子份上怎样,是让孟聿衡娶你进门;还是说等你生了,孟家要孩子,你再找人另嫁?”
“宝颐,你不要逼我。”高月一脸痛苦,半伏在高桂怀里。
宝颐笑出声,笑出泪:“我逼你,是我让你和人上床的?是我把孩子塞进你肚子的?高月,你自己想想看,你和孟聿衡的事是我能插上嘴的么?别在我这磨蹭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去。”
“林宝颐,你这是在逼我!”高月说出的话与上句相似,语气却不同,带着森森冷意。
宝颐话音也满是狠厉,挟着愤怒:“是你在逼我,高月!你在拿你的肚子开玩笑!”语毕似是用尽了力气,宝颐语音转缓:“我不知道你现在图什么,是孟聿衡的人,还是孟氏已有败落之象的社会地位,也许兼而有之。但最初总归是有爱吧,你才能在书房那般坦荡说出你喜欢他,质问他为什么不要你。我不知道这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事,我也管不了什么事。你自己想清楚,想要孟聿衡,你自己在他那儿去争取,在我这儿哭,顶不得一点用。”
高月从椅中起身,面色平静,双目通红,轻悠悠说句:“你现倒是硬气起来,可是忘了当初在我家看那淫邪册子心动爬孟聿衡床的事,要不要我出去给你宣扬宣扬!
高桂听得呼吸一窒,她一直以为三婶娘是不愿要宝颐做她儿媳妇才送宝颐上的孟聿衡的床。现在想来却是当年她藏在高月枕下的小册子引得祸事。高桂张口要解释,却被高月抢了先,她拽住宝颐衣袖说:“我原以为凭你的美貌狐媚再加上你给他生的两个儿子,你能捞个平妻当当的,没想到你也不过是抬做了妾,真真是可怜。做妹妹的提点你一句,孟聿衡喜欢床上叫的浪的,喜欢能给他吃那东西儿的。”高月说完,满意的看看宝颐羞怒的脸,又加一句:“宝颐不会吧,要不要我帮忙找几个男人来教教你?”
宝颐的脸一瞬苍白,看向高月的大眼里满是厌恶。甩脱高月扯她衣袖的手,宝颐提高声音说:“丫头婆子都哪去了,高家姑娘累了,送客!”
这就对了,高月痛快的看着宝颐。她的心涌起报复的快感,孟聿衡乐见的,她非要给他撕个粉碎!她倒要看看,当宝颐和几个大男人翻云覆雨后孟聿衡还要不要她?看看这林宝颐还能不能端着她高高在上的身段对她说教!
高月看宝颐的眼中是彻骨的恨意,那扭曲的面孔让高桂心惊。她肯带高月过来,那是在家说好了要软下身段求宝颐的。但现在是怎么回事,宝颐如何肯无辜承受高月的恨意和侮辱,转头在孟聿衡那儿诉委屈,高、孟两家的最后一点情谊怕是都要没了。想到这儿,高桂开口:“宝颐,你别听高月瞎说。高月受了刺激疯魔了,你可别把她的话当真。”
宝颐冷脸不语。
高月不乐意了,全然不顾渐聚拢的丫头婆子,直言开口:“我疯魔,我再疯魔也没像林宝颐这样,孟家给她个陪读身份让她得以存活,她却不顾廉耻勾得衡哥哥怀上孩子!陪读,我呸,不过是她爬床后未能成功抬妾拿来遮羞的名头!”说完放肆的笑起来。
宝颐眼中的狠厉越聚越多,起身走向高月,看她一会儿,然后毫无预兆的伸手狠狠打向高月。
高月不防,身子晃荡差点摔倒。她努力想站稳,下一刻却软滑到地上。
说不清是宝颐连累了孟聿衡,还是孟聿衡连累了宝颐。反正梅林小筑的门,无论是正门、偏门还是角门,都被高家人围了起来。自高月被抬走,宝颐看着她滑倒地上的斑斑血迹一径出神,高月肚里真是有了孩子?!到得傍晚时分孟聿衡回来,宝颐扯住他衣袖问高月怎样了,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孟聿衡扯扯唇角,寡淡说:“能发生什么事,不过是个本不该有的孽种没保住。”
宝颐的脸霎时苍白,抬眼看孟聿衡,轻声说:“我打了她一掌,她摔在地上才流的孩子。”
孟聿衡伸手抚上宝顾脸蛋,柔声说:“你肯打她是看得起她。那种不被爹承认的孩子,生下来也摆脱不了被人耻笑的命!早早去了说不准还能投个好胎呢。”
宝颐扑进孟聿衡怀里,没言语。孟聿衡双臂揽紧宝颐,慢慢说:“我知你心善,不忍见高月因你之故落掉孩子。只是国朝虽倡孝道重亲情,但人活一世,所接触之亲人不见得个个良善,你又何须回对其良善。再来你觉得高月可怜,但高家之可恨,你可知晓?当初二叔买卖院试考题,我来这招远城才知是高家在太后母家和我二叔之间牵的线。二叔破坏国朝抡才大典,被腰斩我孟家无话可说。可高家作为牵线人,我二叔腰斩之时,高家该站出来帮忙说两句吧?我爹被申斥降级、我这个状元郎无事可干时,你可知高家干什么去了?迎合太后母家爱美心思想借势送女入宫为妃做后!现如今高家被人厌弃,想起你我,让你我帮忙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