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此刻我方才信,塞外赫连堡的传言恐怕非虚。”李神通沉声道。
天上秃鹰急速画圈,李世民知道不能再震惊迟疑下去,即刻下令,“点灯!”
巨舰上火光骤然亮起,顺流往下,方才黑暗的大河上突然出现的巨舰给人多大的心理压力李世民十分清楚,但当看到站在河岸处浑身染血却精神战意涨到极致的四人时,心中微微一沉。
这四人,竟无多少惊愕之意,脸上更看不出一丝恐惧。
尽管如此,李世民却安然坐于太师椅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从容不迫道:“少帅、子陵兄和锋寒兄、龙姑娘能闯到此处实在非常难得,何不到船上一会,大家喝杯水酒再动手,来个先礼后兵如何?”
原以为棋高一着,令对方缚手缚脚的唐将,面对气势饱满的四人,忽然有些不确信起来。
实则寇仲心中却有些暗暗叫苦,若非有龙葵奇特的治愈能力,此时四人就闯到此处的可能性极低,唯有真正面对李世民的时候才知此人的布局之高明,思维之缜密,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龙葵亦是有苦自己知,原她身具仙剑里而来的鬼力仙术,但这个世界的灵力实在太过微薄,一路虽然只是用“暖雾”、“仙风云体”与“天罡战气”,却依旧让她体内灵力空虚到几乎让她吐血的地步。
个人之力在面对千军万马之时,她亦是首次感到疲惫,即便是在赫连堡之时,不过是守,比今日之突围要轻松许多。
唐军精悍,虽不是李世民麾下最精锐的玄甲战士,但其悍勇比之塞外颉利的金狼军丝毫不差,李世民此次率十多万唐军封河,重重封锁,丝毫不乱,其排兵布局之能,远非颉利可比。
眼前巨舰横亘前方,舰身下方各露二十方洞,左右各探出两排船桨,整齐划一的划进河水,抵销水流的冲激力,如此巨舰便稳稳停在三人眼前五丈许开外的水面。
舰上平台的李元吉移到李世民身侧,俯身到他耳旁低声说话。
虽此时舰上安静无声,但河水奔腾浪花拍岸,轰鸣声中,彻底掩盖了李元吉本就压低的声音。
龙葵的唇角露出一抹讥嘲的冷笑,沉声道:“李元吉正向李世民传达李渊的旨意,力求不择手段的杀死我们,还特地强调李世民不可再心慈手软,对你们手下留情。”
寇仲失笑道:“心慈手软?这个词怎么也无法和李世民扯上关系吧!”
跋锋寒的目光利剑般射向舰上平台,平静道:“现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由我独当一切,不是说你们武功才智不及我,但有一样你们的确及不上我这突厥人,就是不如我跋锋寒狠,而今晚谁狠就谁能活下去。”
龙葵看向他,方自对寇仲和徐子陵道:“若论狠,他确实为最,若论杀,你们都不及我。今日我手上还未染多少鲜血,总要润一润我的长镰,且我是一个女子,实则比你们更适合出头。因李世民对小仲与陵少尚且称得上熟悉,对老跋也恐有几分了解,但对于我,绝对全然陌生。”
寇仲与徐子陵面面相觑,虽知龙葵所道乃是实话,但此时跋锋寒要求为尖峰独挡一切,龙葵却亦是要求由她出面,对他们二人而言,能在此时看到跋锋寒与龙葵如此锋锐的自信与斗志自然是好事,但在这几乎可称为困兽之斗的情况下,己方总不会自己人还出现矛盾吧?
正如此想着,跋锋寒已向龙葵不悦道:“这种时候何必争先,更何况此乃我梦寐以求的修行时刻。”
龙葵却冷笑道:“修行?当我不知道你心中作何想法,不过是因船上那些人对你的性子都不了解,恐怕要用那称不上高明的手段了吧?”
跋锋寒瞪向她:“不怎么高明?”他亦是对着她冷笑,“总比你龙大小姐以女子的身份冲在前方,希冀那些将士能因此束手束脚来得高明!”
龙葵一根纤细雪白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巨舰,“你那所谓的法子,不过是要激怒那舰上的——唔,”她朝舰上众将士看去,李世民身后平日里都沙场称霸的将士们忽然间就被那目光看得不自在起来,事实上在这种时候,这二人忽然吵起架来让众人都愕然无语,更何况此时他们并未压低声音,舰上都是内功不俗之辈,即便站于后方的将士都隐约听到了只言片语。
头脑睿智如李世民者,都一时摸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寇仲苦笑着看了一眼徐子陵,见他也是满脸无奈,只得赔笑道:“跋公子,脾气小些!”又压低声音道:“龙大小姐,何必在众人面前削了大家的面子!”
龙葵却不理他,冷笑着指向李元吉道:“想来这就是你的打算了,这舰上看来最好打发的便是那李元吉,你打的那算盘就是激怒此人吧?不过以他的愚蠢程度你大概是会成功,之后呢,不过也是硬拼着一身伤而已,又岂是什么高明的手段!”
寇仲叹了口气摊了摊手,却悄悄与徐子陵交换了一个眼色,以二人的才智,这才猜到跋锋寒与龙葵恐怕是想到了什么剑走偏锋的法子。
徐子陵心中哑然失笑,纵使今晚血染长河,在此刻看着跋锋寒与龙葵针锋相对,冷面相对的局面却偏让他心中温暖,一触即发的局势立刻变得气氛有些古怪起来,可他却觉得熟悉而亲切,仿佛最初遇到龙葵之时,他二人哪有一日不吵?
可旁人并不明白,他们不知道跋锋寒与龙葵的争吵可以在看着恨不得斩对方于刀下的时候,一并出手,却是出乎意料地配合完美,而砍的,却从来是他们的敌人。
他们二人间同奇妙的默契与爱恨交织的情感,非是旁人可以理解的,而自己四人多次生死共患难而不变的情谊,才让自己与寇仲在此情此景之下立刻意识到二人的想法,这种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李元吉听到龙葵脱口而出的话时,脸色即刻一沉。他在长安赌场首次见到龙葵之时,便有倾慕之心,他向来喜欢骄傲不逊的女子,如长安名妓纪倩,龙葵比之纪倩,自然魅力高过一筹不止,岂料此时在她与一个男人的争吵中听来,自己竟然在她眼里只是个愚蠢的男子?
只听跋锋寒又朝龙葵怒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又当我不明白么,这李元吉昔日在六福赌场时就道什么倾慕你,怎么,在这种时候,他又怎会为你手下留情,”说罢冷哼一声,不屑道:“龙葵,真不知你什么时候如此天真!”
这下连李世民都看了李元吉一眼,传闻中跋锋寒与龙葵二人关系暧昧,怎在此时吵起来如此刻薄不留情面?
但实情是,李元吉确实怒到了极点!
“笑话,我会指望那种人手下留情?女人又如何,这船上又哪里有一个男人是我的对手!”龙葵俾睨道。
这话却是相当阴损,顿时船上诸将与玄甲战士们都对她怒目而视。
但大风中龙葵一身浴血红衣,黑发如缎,肌肤如玉,眉目如画,确是一个绝色美人,不禁又暗自心中思忖,若是自己的刀快要割破她的肌肤,自己当真不会手下留情?
又想到齐王对这样的女子暗自倾慕倒也不足为奇,不过,不知是否会对此女网开一面?
“几位若肯弃械投降,免去我们一番手脚,自然饶了你们性命,否则必杀无赦!”李元吉能强忍怒气道出这话,已是实属不易,言罢,又朝身后将士吼道:“你们听到吗?”
除李世民外,他麾下诸将和逾三百玄甲战士齐声吆喝呐喊道:“听到!”有如闷雷轰天,声势慑人至极,带有很大的威压性,显示出唐军将士上下齐心,决意死战。
龙葵却笑了起来,这一笑如牡丹初绽,艳光照人,“说来动听,却不过无一人敢与我这小女子动手。哎呀,老跋,你这计策可是失败了呢。”
只见跋锋寒潇洒地耸了耸肩,“若唐军真会因你我几句话而失常,倒是怪事。”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却让龙葵灵力恢复少许,甚至跋锋寒也可自信再用出一个“万剑诀”,既是拖延时间,亦是达到激怒李元吉甚至舰上诸将的目的。
敌人愈“失常”,他们愈有可乘之机。
李唐将士这才醒悟被二人戏耍,但跋锋寒与龙葵的争吵看似并无征兆,语气脸色皆不似做戏,众人这才被唬住,不曾意识到这争吵有假。
李元吉果然双目杀机大盛,脸容仍是冷面冷容,显出高手风范,其他将领则人人脸色一沉,其中有三、四人更怒喝:“好胆!”充满火药味。
李世民举起右手,叫诸将回复安静,皱眉道:“跋兄与龙小姐果然口齿伶俐,不过此时这种微末伎俩又有何用?四位现在进退不得,只余力战一途,言语挑动之下对你我双方均是有害无利。现今洛阳败局已成,我们何不握手言和,只要少帅承诺解散少帅军并退出洛阳之争,我李世民可以担保四位的安全,若少帅不幸命丧于此,少帅军亦是时不长久,彭梁百姓却不得不受战争摧残,少帅于心何忍。”
李元吉忍不住对李世民怒目而视,因此时李世民占尽优势,跋锋寒与龙葵又刚出言羞辱他,而李世民仍对几人如此客气宽容,心感愤慨。
李神通叹道:“少帅今晚绝无侥幸机会,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少帅一时英雄人物,为百姓计,请三思而后行。”因寇仲曾救他于窦建德之手,李神通至今心存感激,才有这么一番说话。他于李世民、李元吉而言身份特别,故不用理会李元吉高兴还是不高兴。
跋锋寒抱着剑微笑道:“龙葵,你说这李唐的人说话可笑不可笑?”姿态洒然从容到似正与龙葵把臂出游,神态亲密,口吻亲昵。
龙葵脆生笑道:“确实可笑,这才多少人,你快数一数,不知可比得上赫连堡那数万金狼军吗,哎呀,想不到李唐中亦有如此自大之人,仅凭数百将士就自比颉利数万精锐,恐怕颉利在塞外做梦都要被笑醒。”
这显然语带侮辱的字句让李世民身后诸将都涨红了脸,怒瞪二人,只碍于李世民纪律严明才未出口回骂。
李元吉手下将士李南天却无那么多顾忌,怒叱道:“想不到到此时仍口出狂言,冥顽不灵!当真可笑之至!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岂可相提并论。今晚你们无赫连堡之险可凭,孤立乏援,顽抗的下场不过是血染长河,绝无生还的道理!”看他瞪着龙葵的模样,几乎要为这女人傲慢无礼的态度吐血。
换过岸上与他们对峙说话的人中无跋锋寒、寇仲和徐子陵三个战绩辉煌、震慑天下,被誉为新一代最出类拔萃的人物,唐军诸将士必对他们嗤之以鼻,早就合而杀之。可是此刻四人人面对比他们强大百倍的阵容,仍卓立如山的全无惧怯,在河风吹拂下衣袂飘扬,状如天人,竟教对方没有人敢露出丝毫轻蔑和不屑之色,其中龙葵更因是个姿容绝色的女子,显得愈加注目,可即便是闻名天下的慈航静斋又或阴癸派中,亦是没有这样的女子,这样傲慢,这样任性,这样面对绝杀之局仍丝毫不惧,仿佛对生死全无挂碍的骄傲。
传闻中,这个女子敢杀,狠杀,嗜杀,身上那条长裙都仿佛鲜血染红。
即便如此,他们毕竟未曾见过,那塞外称之为罗刹女的女子,究竟有何资本如此骄傲?
不过舰上诸将皆晓得要杀死这四人,己方须付出沉重代价。
跋锋寒却在此时显示了不逊于寇仲徐子陵的应对智慧,失笑道:“说得好!赫连堡之时我们陷身重围,只能据堡死守,乃是困死之局,如此却身处四野之地,前有大河,如能渡抵彼岸,绝可安然脱围,就看诸位有否把我们四人留下的本领。”
李元吉向前一步,显然快要克制不住怒气,冷声道:“大言不惭!”
李世民却再度举手阻止,李元吉显然不悦到了极点,但此时主帅乃是李世民,他便打定主意待回去之后再向李渊分说,只得暂时把到口的说话硬咽回去。
李世民始道:“世民从不曾看低几位,但能否脱围,不过五五之数。而突围而去又如何?你们想说动窦建德来援,只是害他。虎牢已落入我李世民之手,窦军渡河西来,我可分兵守洛阳,深沟高垒,令王世充动弹不得。另一方面本人亲率精锐,先据虎牢,以待窦军之至,以逸击劳……”
寇仲和徐子陵正听得暗呼厉害,李世民言之成理,针对他们的策略痛陈利害,从根本动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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