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房内坐下之后,王猗才郑重一揖道:“直到此时,琢斐方向两位谢过救命之恩,还望恕罪。”
龙葵托着腮笑道:“嗯,我们却并非施恩不望报的好人,所以这笔账我们还是需要算一算的。”
“那王公子究竟是如何发现我与龙葵的呢?”跋锋寒显然对这个问题是十分好奇。
王猗苦笑,“因我自小对四周的环境便十分敏感,即便是极其细微的环境改变我亦会发觉,比如幼时丫鬟只是在我惯用的熏香中添了一点东西,虽不损其香,却让那香更浓郁了一分,我便是靠着这逃过了那致命的毒药。你们昨日在账上必然是用甚么刺出洞来了罢,因我感觉到一缕微风。”
龙葵如何也不曾想到竟是因为这个理由,跋锋寒也是十分讶然,那帐内四五十位高手都不曾发现他们的踪迹,因那刺出的洞十分小又不曾发出任何声响,却想不到王猗凭此发现知道他们的行藏,龙葵露出古怪的表情,因她骤然想到已然忘却许久的一个故事,似乎是叫“豌豆公主”,真正的公主不管是垫多少床的被子都能感觉到压在最底层的一颗豌豆?
“那不知娇贵的琳琅王氏公子的一命究竟价值几何?”龙葵问道,并不顾忌如此说来有损彼此的交情,实则他们与王猗也并无甚么交情可言。
王猗却也不在意,笑道:“八万张羊皮,唔,这样吧,再送一批平遥人的货物,听闻那些货物的主人与少帅与子陵乃是相识的。”
“这未免也太廉价了一些罢?”跋锋寒笑道。
王猗思考片刻,目光明亮,“若是你们替我做一件事,那我可奉上一份大礼!”
“甚么?”
“马吉为拜紫亭准备的那批弓矢利器!”王猗一字一句道。
跋锋寒面色微变,知道这是一份多大的礼,口上却道:“你的性命便只值这些吗?”
王猗微笑道:“我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罢了,但我承诺若是他日跋兄与龙姑娘有求于我,我必不会推辞!”
跋锋寒站起身来,放声笑道:“如此便好!不知王公子所求何事?”
“我原有笔墨纸砚四卫,现陷于马吉手中,所中之毒乃是刺花奇毒。”
“想让我们救他们?”龙葵问。
王猗却顿了片刻才道,“不,此毒药性太烈,无药可解,以他们的武功最多可撑得七天,七日之后,必然受尽痛苦而死。还望跋兄与龙姑娘能去取了他们的性命,解了他们的痛苦。”此话一出,他眼睑微垂,目光幽然,却有着淡淡的漠然之意。
跋锋寒与龙葵皆是一怔,想不到他如此说,跋锋寒皱眉道:“世上毒药千万,刺花之名我却不曾听过。但不到最后时刻,又怎知不可绝处逢生?”
王猗苦笑:“因刺花非是草原上的毒,而是来自中原世家,我出身王氏,对此毒药的可怕之处再了解不过,若非当真没有办法,我亦是不会出此下策,因他们四人伴我十七年,乃是我最亲近信赖之人。”
“这毒,应是源自你家罢!”龙葵道,却并非疑问句,乃是笃定的口吻。
“不错。”王猗淡然道。
龙葵点点头,笑道:“此毒我能解。”
王猗面上变色,站起身来道:“甚么?!”
“我这里有一物,名毒龙胆,乃天下至毒之物,沾者即死,但同时它也能以毒攻毒,解尽天下奇毒。”龙葵道。
王猗脸上喜色一闪,却在这时三人俱是听到门外一道声音响起,“素婆!素婆!”显然是一道清亮的女声。
“主人回来了!”龙葵从木窗缝隙中见到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已是进了院子,赶紧从架上取了王猗还不曾干透的衣物,“走!”
跋锋寒已是一拉王猗的胳膊,带着他从后窗跳了出去。
“谁?”那女子厉喝一声,却想不到是个身负武功的女剑士!龙葵跃上屋脊之时,却一眼扫到屋外数十名突厥打扮的卫士队,另有一辆极其华丽的马车,心中暗道倒霉,因那卫士之中有一人格外引人注目,其身姿气质皆说明此人乃是不逊于跋锋寒、寇仲等人的高手!
真想不到自己随意挑的一个屋子其主人却大有来头。
“湘花家中发生何事?”那马车内传出一道格外柔和悦耳的声音,犹如音乐一般美妙。
秀芳
一只完美无瑕的玉手掀开了车帘,露出不施脂粉,朴素自然,但仍是美得教人屏息的容颜,若是寇仲在此,怕是要惊得叫一声了,因这女子非是旁人,正是名动四方的秀芳大家。尚秀芳本就是能满足任何男人幻想的美女,一颦一笑又或只言片语都能勾起人心底的绮思,但偏生她又有种冰清玉洁的气质,让人不忍亵渎。
龙葵不认得她,跋锋寒却是见过她的,甚至于尚秀芳与寇仲的纠葛也知晓一些,既已然被发现,他们若是贸贸然闯到街上去,必然要惊动更多人,甚至引来也许正在城外气急败坏地搜索他们的马吉。
所以龙葵站在屋顶之上,朝街上那个朝里面看来的女子看去。她一身翩然的红衣在晨光之中猎猎而飞,黑发如墨,容颜如玉。宗湘花持剑抬首望去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龙葵,她甚至带着微微的笑,化作朝阳之下最醒目的一抹红。
“你是谁!”宗湘花为她容颜所摄,震撼了片刻才问,手中的剑却不禁松了一松,世人皆是如此,若此时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容貌丑恶的女子,绝不至让人不由放下戒心,又或站着的乃是一个男子,她也不至于如此放松警惕。
而此时“砰”地一声巨响,一柄长刀带着凌厉无匹的气势破门而入,“当”地一声,刀剑相交!
宗湘花骇然回头望去,只见一人不知何时已是绕到她的身后,自己竟然丝毫不觉,若此人一剑悄然刺来,她绝无幸免的可能!
“哈哈,想不到竟然在此遇到跋兄!”那轩昂英伟、气度过人青年哈哈大笑道,目中射出傲然神采,“听闻跋兄与少帅、子陵纵横草原,可达志恨不能在!”
跋锋寒亦是放声长笑,“若是少帅在此,必然很高兴与可兄相见!”手中长剑却与那可达志手中长刀频频相交,完全不拘泥招数,可达志的狂沙刀法向来以快闻名,而跋锋寒此时以快打快,刀来剑往,像在比拼气力和速度,你攻我守,我守你攻,场面火瀑激烈,皆充满霸道狠辣的味儿,虽非生死相搏,却已惊险万分。
却在此时,一支箭如闪电一般飞来!迅捷凌厉,直似要撕裂空气,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气势之盛之猛让人心生战栗!
“咚!”木屑纷飞,门框被击成粉碎!
但最让人震撼的是,并无因这强大力道而震颤的箭羽!那门框之处居然空无一物!
以气为箭!站在一旁的宗湘花都不由骇然色变!
跋锋寒与龙葵携手合作非是一次,此次却并未心生不满,因他的目标更高一些,并不曾把可达志看做必须要打败的对象,但仍是心中涌起强大无匹的斗志,嘴角亦是露出一丝森冷的笑,暗忖此人的狂沙刀法确是厉害,且又是颉利宠爱的年轻高手,今天不若趁机把他宰掉,即便是同龙葵联手也是无妨。
可达志使尽浑身解数,凭借天生对武学的敏锐才险险躲过这一箭,饶是以他的胆大亦是骇出一身冷汗,侧目看去,却是浑身一震,他这一路护送尚秀芳而来,自问应不会有比尚秀芳更美的女子,但此时龙葵在高处持弓而立却是一种笔墨如何也不能描绘的美,浓艳本会予人俗气之感,但此女身上的浓艳却化作一种令人震撼的热烈,如风似火,气质独特,一时竟是尚秀芳也无法比拟的璀璨明亮!
她只一人,却有种千万人莫敢动的摄人之势!
就在此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娇叱道:“且慢动手!”
却是尚秀芳站在门外,蹙着眉不满地看着交手的可达志与跋锋寒,她穿着连斗篷的宽大外袍,玉容深藏在斗篷内,不但没有减去她的吸引力,还增添一种神秘的味儿。
“锵”地一声,可达志洒然还刀入鞘,丝毫没有犹豫,跋锋寒也只好暂且放下长剑,因门外那数十突厥高手正虎视眈眈,若此时再对可达志动手,他们必会毫不留情地一拥而上。若方才龙葵再接着第二箭的话他或可趁机将他干掉,但一旦被阻,先机已失,要杀可达志这种水准的高手便非是这么容易。
宗湘花尚自站在原地,素手握在剑柄之上,自她见龙葵从屋顶上一箭带着霸道无匹的气势破空射来之时,便知这个女人武功卓绝,并非寻常之人,且因那气箭实在骇了她一跳,知自己若要想阻怕是根本无可能,是以脸色有些难看。
“你们把素婆怎么了!”她的目光凛然,怡然不惧。
龙葵轻笑,“放心罢,她只是晕过去了,仍在侧边房里。”
宗湘花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来,“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擅自闯入我家中?”
她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这位姑娘,当真抱歉,若非为我,跋兄与龙姑娘也不至出此下策,无礼闯入。”
站在门口的自然是王猗,他知是主人归来,即便是再如何从容洒脱,并不以身着女子衣衫为耻,也不便在原主面前穿出人家的衣服来,尤其这人尚是个年轻女子,这不仅失礼,且对那女子来说,太不尊重。所以只得匆匆换上原本的衣着,幸好龙葵不想这娇贵的家伙又病,已是将他仍有些潮湿弄干透了给他,这于她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只是时间太紧他又并无侍女仆僮在身边,束发自是不会了,乌黑的发披泄而下,倒是让他少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严谨之意,多了几分潇洒随意,他本就身姿面容皆是出众不凡,此时更平添风流之意,引人注目。
门口的尚秀芳以雪白的纤手掩住唇,“呀,居然是琢斐公子!”因她姿态不仅完美无瑕,更予人可爱娇媚之感,直让现场的众多男子都看直了眼去。
王猗浅浅笑道:“想不到在此见到秀芳。”
宗湘花愕然道:“此人乃是秀芳大家的故人?”
尚秀芳叹了口气,对着宗湘花柔声道:“湘花,这必然是误会一场,因琢斐公子乃是谦谦君子,绝非歹人,我愿为他作保。”
跋锋寒与龙葵对看一眼,微微皱眉,因在与寇仲、徐子陵分别之前,曾谈到要来龙泉的尚秀芳,寇仲显然对她有些复杂的心思,但此时尚秀芳语带倾慕地说出这话来,他们自然因寇仲感到些许不满,但经过这一日夜的相处,即便是跋锋寒这样见惯场面的又或龙葵这样挑剔的人都不得不承认,王猗确是个极其出色的人。但若要拿寇仲与他相比,却是如何也无法想象,因他二人本就完全不同。
宗湘花松了口气:“既秀芳大家如此说了,只要素婆无事,便就此罢了。”随即她皱了皱眉,看向王猗道:“不知公子是因为何事不得不来我家中?”
王猗朝跋锋寒与龙葵那边看了一眼,不过思索片刻便道:“昨日我落水大病一场,性命攸关,入龙泉之时已是深夜,见此处屋中空无一人,跋兄与龙姑娘不得不将我在此安置,却是贸然闯入,真是过意不去。”
“啊!”尚秀芳听到性命攸关之时,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琢斐公子为何独身一人,这……”
“我遇到一些小麻烦。”王猗苦笑道:“不知秀芳可否相助?”他说这话来再自然不过,显然与尚秀芳交情不浅。
尚秀芳笑起来,“秀芳乐意之至。”
王猗随着尚秀芳登上车架之时,宗湘花与可达志依旧维持着愕然的表情,因尚秀芳的车岂是随便甚么人都能登的,可达志低下头,眸中杀机一闪而逝,因他一路护送尚秀芳,如何能不对这灵秀出众的美女生出爱慕之心?
待得那辆精致的马车渐渐远去,龙葵才轻笑道:“他上车的时候很自然,恐怕不是第一次与尚秀芳单独相处共乘一车?”
跋锋寒只皱眉道:“可达志对他生了杀心。”
“不过是男人的嫉妒罢了。”龙葵走了几步,回过头来道:“你应该与我一般,看懂了猗公主的暗示吧,他要我们去救他的那四个侍卫。”
跋锋寒思忖:“但若是将那四人救出又如何保证他能将承诺的交换给我们?毕竟八万张羊皮和平遥商的货物倒也罢了,予拜紫亭开国之用的弓矢利器却非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龙葵歪着头看他,“尚秀芳不是予他作保了么?”
跋锋寒愕然,“她作保与这有何关系,难道她一句王猗乃是谦谦君子我们便要信他必然会履行承诺吗?”
龙葵转过身来,走进几步,带着笑问:“怎么,你不信尚秀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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