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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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缓缓归-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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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鸢道:“你速去昭阳殿找李公公,让他禀明圣上小主的病情,请他老人家代为向圣上告个假,就说咱们小主昨晚回宫的路上突染了风寒,不敢叨扰了圣驾,今晚上就不去赴宴了。快去快回!”小喜领命飞身离去。

  云鸢又向近前的一个宫女道:“盈燕,你速去太医院传隋太医,就说我们小主病了,让他即刻前来请脉!”

  我摇头,轻声道:“不必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必劳顿隋太医了。”

  “小主……”

  我示意盈燕退下,道:“我自幼略懂医术,我不碍事。你去把笔墨拿来,我写一副方子,你让宫人们去药司抓了来,照方子煎好,我服下便无碍了。”

  云鸢又惊又喜:“真是这样极好。小主稍等!”转身,去外屋书案上取来笔墨,又搬来一只矮凳,让我权当书桌。我提不起一点力气,勉强草草书下。

第二章 多情却似总无情 (3)
甫写完,人已气喘吁吁,勉强靠于软褥之上,看着她仔细嘱咐盈燕前去药司抓药。自我病下,太医院一直为我按寒症治。从致病的病因包括发病的症状看,确实与寒症无异。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之病并非是因寒而起。我自幼教养于明月楼,出身微贱,天资过人,虽人前柔顺,其实内里刚烈,自视甚高。之所以发病,全系心头一腔热血喷涌而至,是至热之症。太医一直以寒症医我,虽去了表象,但其实体内的热毒一直郁积,又用温补热性之药催之,热毒已渗入腑脏。故,虽常人看着我的脉息减稳,咳症已经渐愈,其实,只有我自己心内知道,我心口处时时有呕意,实是病入沉疴之状。

  不让云鸢宣太医抓药,一则不愿惹来闲言。二则我方才写下的方子均是去热症之药,各宫各殿均设有自己的小厨房,只需从药司把所需的各副药材抓齐,悄悄在这芙蕖殿内熬制,以我的医术,不盈一月,应该能够药到病除。三则,在这凤凰宫内,如果让人知晓我习得医术,怕无端又会惹波澜。故,只能告知几个贴身宫人,私下交办。

  不一会,小喜即回来复命。

  “怎样?”云鸢赶紧问他。

  “回小主,奴才方才已将小主的病情回了昭阳殿的李公公。奴才亲眼见着李公公进去回禀立圣上。可是,可是……”

  云鸢急道:“可是什么?

  小喜喘口气道:“可是,圣上并没有旨意下来。奴才刚想多嘴再问问李公公,正巧碰着梨云殿的庆公公也来回话。奴才就凑近着听了些。说是昭仪娘娘刚梳妆的时候,好好的,竟晕厥过去了。圣上一听,急得什么似的,一刻都没有耽搁,即刻就起驾去梨云殿了!”小喜越说声音越低,想是怕我触景伤情。

  云鸢半晌无话,好一会才轻声道:“小主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喜随即告退。

  寝室内,一时只剩下我与云鸢。她坐于我床前,忽叹一口气,幽幽道:“小主,你初入宫,这后宫之内为着争宠,莫不挖空心思,竭尽所能。什么招都要尝试,什么手段都要拿出来。你看人家,越是紧要的关头,就跟纸糊的美人一般,风一吹,就都病了。不为别的,只为搏圣上垂怜罢了。有的人心思巧,病的也巧,圣上怜惜得跟什么似的。有的人,使的拙,即便真病,圣上听了,只当没听见。你说,这大年除夕,谁都知道今晚论例该宫内主位侍寝,中宫之位虚悬,往年都是媛妃娘娘奉旨伴驾,就算媛妃娘娘病了,下面怎么也轮不着她昭仪娘娘。可是,人家就这么巧,病了。此刻,她正是圣上心尖上的人物,她料到圣上不会丢下她去陪媛妃娘娘。媛妃娘娘虽贵为后宫主事,堂堂正一品贵妃,而她只是一个从二品昭仪。她明里不敢去争,但是人家使巧劲。可怜媛妃娘娘怕是盼了好些日子了,盼到最后,也是一场空。”

  云鸢的年纪,与我之前在明月楼的贴身丫鬟碧云相仿,都比我年长数岁之多。相处之日渐长,名份虽为主仆,对我,也如长姊一般照拂。虽然她侍奉我的时间不过数月,但,早在我甫入宫之时,她就曾挺身而出从锦鸾的手下救我一命。彼时,我不过是一名初入宫的宫女,刚刚被钱镠贬为贱民没入奴籍。而她当时,也只是昭阳殿一位无品无级的宫人,不过稍有些资历,为了一名素昧平生的小小宫女,不惜得罪主事宫人,即可见出她的温厚品性与直率个性。但,这份个性,比之他人,似更不适合在这宫内长久生存。

  见我不答,云鸢方想起什么,怨道:“你看我这张嘴,什么话不好说,专等小主这会子不痛快的说,云鸢自己掌嘴。”

  我轻轻接过她欲掌掴自己的手,反倒劝她:“你说这些原是为我好,我心里知道。”

  正说着话,小喜慌慌张张的在帘外道:“小主――小主――”

  云鸢起身道:“什么事,进来回话。”

  小喜闻言,打帘进到床前数步之外,回道:“回小主,奴才刚听殿外的宫人们讲……”他看看我,忽又停住,满面担忧之色。

第二章 多情却似总无情 (4)
云鸢轻斥道:“小主面前,越发没了规矩,有话还不赶紧回?”

  “是。奴才听宫人们讲,方才有喜报说梨云殿的昭仪娘娘不是病,是有了喜脉,已经两个月有余了!圣上刚已颁了旨,加封昭仪娘娘为贤妃,从一品。并免去贤妃娘娘一应定省,只专心养胎。听梨云殿的宫人们说,今儿个圣上高兴,准内务府于文渊阁上燃放烟火,这会子怕是已经准备妥当了。”说及烟火,小喜的脸上有忍不住的喜色。宫中岁月既无聊更枯燥,难得有此盛事,别说这些年轻宫人,即便是各宫的老人,都觉着新鲜喜庆。

  云鸢问:“那今日的守岁呢?”

  小喜道:“听说圣上大喜,安置了昭仪娘娘,这会正与各宫娘娘小主照旧例在昭阳殿用膳呢。听尚食局的公公讲,刚席上媛妃娘娘已经向圣上请辞,只说自个身子微恙,还请圣上另择今夜侍寝的嫔妃。圣上已经准了。”

  云鸢复问:“可知圣上翻了哪宫的牌子?”

  “回姐姐,听说圣上没有再翻任何一宫娘娘小主的牌子。只说等子时一过,去梨云殿陪新封的贤妃娘娘说会话,就摆驾回昭阳殿独宿。”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天。我虽无知,但也知道:古有先例,无论帝王平日三宫六院或专宠或雨露均施,除夕这天,中宫之主的皇后独享与夫君守岁的特权。钱镠虽未立后,但后宫一直交予媛妃打理,代行皇后之职。故听云鸢方才所言,旧例都是由媛妃侍寝,断无帝后各自独寝的规矩。但,想必,贵为开国之君的他,不拘于这些凡规俗矩吧。就好比,先前他对墨荷的倾慕之举,后又临幸同样出身明月楼的我。

  媛妃的推辞,明的是体恙,实则是谦让。她知道贤妃的心思,刻意成全,先退一步,以示无争。毕竟贤妃圣宠正隆,自己虽名为主事,不过比其略高一个品级,代行皇后之仪,名不正言不顺。何况,一旦日后贤妃若诞下龙子,而自己膝下仅出一女,孰尊孰贵尚不可知。此举,也是一招守棋。婉拒了帝王一夕薄幸,护全了柔顺的声誉,又留下了一条退路,一举有三得。

  云鸢兀自喃喃自语着:“守岁这样的大事,圣上也不再顾忌了。”说着,挥手让小喜退下,自己呆坐,作苦思状。

  即便与今日比邻的大梁朝相比,钱镠的后宫也算得单薄,更不遑论极尽奢靡的前唐掖庭、椒房。他虽正值盛年,仅育有两名公主承欢膝下,一直没有子嗣为继。百姓之家,尚图男丁,何况帝王。两名公主,一位年方十岁,系媛妃尚为越王府侍妾时所出;另一位由桃夭殿吴婕妤所出,今年不足三岁。听宫人们讲,这凤凰宫之内已有数载未有喜讯传出。想必此刻,张昭仪的喜脉,带给了他积攒多年的期望。他作此反应,也属人之常情。

  其实,方才乍听之下,我心内喜多过自悲。虽然,他弃我似旧履,于我,是悲;虽然今生已无希望能养育他的子嗣,却要眼见着其他女子婉转承欢,为他养儿育女,于天下任何女子,皆是悲极。但,能亲眼看着心爱之人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苦中,亦有一丝宽慰。

  我轻笑道:“这是宫内的喜事,蹙着眉头作甚?”

  云鸢嗔道:“小主还有心说笑。奴婢是在为小主不值,为小主担忧。” 

  我复摇一摇头,苦笑道:“无需作古人忧。十四福薄,即便有子嗣,龙颜也不会喜悦。更何况,以后也不会有。只是……你跟着我,怕……”深宫之内,往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云鸢服侍我一场,只怕到头来被我所累,没有其他各宫的荣耀不说,怕只怕同我这个主子一样,连善终也没有。念及此处,我一口气堵住,咳喘不已。

  云鸢又惊又怕,一面为我轻抚胸口一面眼泪已经急出:“盈燕这个死蹄子,抓个药,要去这么半天,看她回来我不收拾她。”

  我仍摇头,强笑道:“不碍事。你放心,我的医术远比隋太医高出许多。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不碍事的。”

  云鸢半信半疑,含泪道:“果真这般才好。小主要千万保重!”

  我一阵猛咳,说不出话来。医者,可以医病,难以医心。心者,命之所系。云鸢哪里懂得。

第三章 花谢窗前夜合枝 (1)
我的热症,时好时坏。并不是我在用药时蓄意如此,一则我自吐血后,已然落下咳症,二则心病还须心药医,我心结难解,再好的药也医不到那里。一直拖着,渐渐过了残冬。

  钱镠并不曾来探视,只派李裕公公前来穿了恩旨,准我安心养病,与梨云殿的昭仪娘娘一样,免去一应定省。

  对于我领受与张昭仪同样的优渥待遇,各宫各殿均无疑义。我既位卑,又无宠,且身染隐疾,除了闭门养病之外,即是等死,丝毫勾不起她们先前的猜忌之兴。

  但,春天还是来了。宫内的垂柳和着细雨,仿佛一夜之间就绽出新芽。芙蕖殿内殿的窗廊下又响起了黄鹂鸟啁鸣之声,院内一左一右两只蓄水的铜缸内,竟浅浅飘起了嫩绿的苔藓。随着地气渐暖,咳症亦渐渐止住。我嫌屋内气闷,让云鸢将墨绿锦纹的窗帘卷起,自己半靠在轩窗内,倚在绣榻上,看盈燕在廊下给两只养在象牙细编笼内的黄鹂喂食。

  小宫人临春着一身青色宫衣自外进来,甫进院,即巧笑道:“小主,快来看,咱们外殿门口那棵去冬枯死的老桃树竟开了花呢!”

  云鸢也笑着接腔:“小主,今儿早起你就没用多少早膳,午膳用的也迟,你还推不饿,要不要奴婢扶你去瞧瞧,就当消消食?今儿个天气也好,虽然早起飘了些雨,这会子也停了。奴婢方才经过前头,墙外的青草地啊,都教雨洗得鲜亮鲜亮的,连奴婢看着,心里都觉得欢喜。”

  见我含笑不答,复又殷殷劝着:“小主,你一冬都没出过这屋子。还是多走动走动,病根才能去尽。”

  我知其心意,眼见她们这样尽心,实不忍再令之失望,遂从榻上起身,套上淡绿的丝履,凭她们簇拥着往宫门口走去。

  云鸢落在后面为我去拿披风,我回身笑道:“不必,今儿个天暖,穿了反觉得憋闷,只这身就好。”早起,临春为我挑的是一身淡绿色的罗裙,与足下的丝履同色。腰间,随她们为我系了一只小小的香囊,里面填了淡淡的沉香。凤凰宫内的宫人们素喜沉香,说是可驱邪避病。因着不准备出门,梳的也是家常的发髻,松松挽了垂在耳畔。我自己并不在意,病了一冬,已慢慢忘了圣宠之事,每日只想着夜宿晨起,度日而已。

  此刻,见她们叽叽喳喳围在我身旁,自己不觉也露出笑颜。数月未出芙蕖殿的大门,殿外的景色竟有些生疏,芳草如茵,映着我的绿罗裙,倒也应景。那棵原本枯死的老桃树,果真开了半树的繁花。夭夭如霞蒸,落了满地的红英。

  几个年纪相仿的宫女在旁嬉闹,我轻轻蹲下,拎起一角裙裾,用素手掬起一柸花瓣放入其中。云鸢在旁帮我,不出一会,已经捡拾了半襟落英。这些花瓣随风落下,并未干枯,只需找一个竹箩盛之,于阴凉处晾干,再用文火细细地炒熟,即成桃花茶。泡水服下,女子可常保容颜娇艳,如桃之夭夭。

  忽闻宫女们仓皇之音,我与云鸢自低矮的桃枝中直起身,甫立起,云鸢已立刻与近旁的宫人们一起齐齐跪地,低声呼道:“陛下。”

  十步之遥,卓然而立的,竟是数月未见的他。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三章 花谢窗前夜合枝 (2)
这里是凤凰宫最偏僻之处,并无其他甬路可以通往别宫。但他随身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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