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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不是想去蓬山成为王吗?”
“是啊。我就是为此而来的。但王做不成的话,当黄朱也行。是啊,当黄朱就不错。”
“把王和黄朱放在天平上衡量啊……”
“为什么不行——不知道吗?王也没有户籍啊。”
顽丘轻轻笑道:
“我们黄朱不需要王……”
顽丘在柳出生。被战乱所迫,父母离开故乡,失去了户籍。移住到了雁,可是雁是为了雁国百姓的国家,浮民只有眼看着幸运的百姓,在路边起居。没有土地,也不能奢望子女。与所以东西远隔的流浪之民。
“王不会帮助我们,但只要不持有土地定居,原本就不需要王。恭荒废的话,只要离开恭就行了。”
“……是吗。”
“这个世界归根结底真的需要王吗?如果说没有了王灾害就会降临,只要把王幽闭起来,不让他施行什么统治就行了。这样一来,有益的事虽然不能做了,但无益的事也做不了对吧?”
珠晶搞不清顽丘的意图似的侧起头。
“……麒麟的慈悲能拯救人么?只能单纯怜悯人的话,谁都能做到。王和麒麟那样的东西,人实际上根本不需要。只要有觉悟不接受国家施政的恩惠。想要王那是依存,就想浮民乞求家公的慈悲那样,是把自己降格为奴仆的行为。”
不被王支配,穿过天帝的意志——黄朱是妖魔之民。故国是黄海。
“只要还想要王,珠晶就无法成为黄朱。”
“你真是笨。”
珠晶笑道:
“我不是想要王,我要当王。这根本是两码事。”
说着,珠晶望向天空。黎明前的天空透着白色。
“天变亮了。是不是该动身了?还是我走为好?”
顽丘坐起身体。
“……肩膀接我。”
“不要紧吗?”
“应该能坚持到走到那里。”
“那里……”
顽丘朝天空仰起头。
“是黄朱之里。”
……
第六章
1
进入黄海的人直到下一次安阖日为止都无法出来。只能在露天起居生活,遇到上病也只能蜷缩在树荫下。
传说这件事从很久远以前就开始了。朱氏——或者刚氏,为了获取妖兽、矿石、植物而进入黄海的黄朱,开始往地势比较有利的安全场所搬运石头或者砖瓦。总之,就是这样,可以回避妖魔的威胁、可以宿泊休憩的地窖开始出现了。
反正黄朱没有乡里,绝大多数人没有可以定居的家。于是一些人开始在黄海里定居,这些人集合力量,开始建筑起里。
“可那里不是里啊。没有里木就不叫里吧。”珠晶扶着顽丘说道。
“开始是那样。”
珠晶瞪大了眼睛。
“——开始?”
“知道里木怎样能增加吗?”
“ ……不知道。我从未听说过。”
“里木可以通过插枝来增加,而能插枝的只有从王宫的里木折下的树枝。”
王宫里有成为一个国家基础的里木。它是结出王的子女的树,同时也能根据王的祈祷结出新种的家畜之果、新的鼓舞之果。而且折下它的枝插在地上,就可以在其国土的任何地方增加里木。
“哦……”
“黄朱很想要里木。黄海里如果有里木,从那里出生的孩子就的的确确是黄海之民了。”
“难道,偷了吗?从王宫里?”
“从哪个王宫偷?这里可不是任何国家的国土。”
“可是……”
“听到黄朱之民的叹息,黄朱之神传给了黄朱里木的枝。”
至少传说中是这么叙述的。黄海的守护者、犬狼真君、真君向玉京的天帝、诸神请愿,求得了十二枝里木的枝、给予了黄朱之民。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庠学的老师说过没有什么神灵,他们是只存在于人想象中的东西。那不是仅仅是传说吗?”
“到底怎么样呢。至少黄朱都相信。并不是那么久远——三百年、或是四百年左右之前的事。”
“然后里木扎根了……?”
“对。真君给予里木枝十,告戒人们决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黄朱以外的人。”
真君想诸神请愿,求得了里木枝,但诸神并没有欢迎给黄朱之民里木这件事。所以里木上被施于了一个诅咒。通常的里木不会因为妖魔、灾害,当然也不会因为人枯萎,但黄朱的里木一旦被黄朱以外的人碰到就会枯萎。
“所以不想把我和利广带过去啊。”
“问题比那严重。知道了黄海有里存在,肯定有人去。升山者、还有其他的人,进入黄海的人肯定会想依赖黄朱之里。如果变的有人往来进出,就一定会有人使里木枯萎,——很遗憾,人就是这样的生物。”
“是啊……我想是那样。”
“不仅如此,任何国家的王恐怕都会对不受王统治的民感到碍眼。我们不受王的保护,取而代之也不受苦役和税的束缚。黄朱得不到王的福利,漠视这一点,却嫉妒黄朱能逃脱苦役和课税。认为给予狗尾里木是过度保护而发怒,那种人恐怕也会出现。”
“嗯……也许的确会有那种想故意伤害黄朱、想让里木枯萎的人……虽然真的很遗憾。”
所以,不允许黄朱以外的人进入。一旦里被人发现,就算杀掉对方也要守住和真君的约定——黄朱必定守护住里木、坚守这个秘密,这么约定了。
“……所以才不能让我看啊………”
顽丘点了点头。
黄朱之里的里木长着很枯瘦的树枝。但即使这样也确确实实的赐予黄朱孩子。和现在的地位、出生的国家都没有关系,到里木那里祈祷,祈祷一旦到了,里木上就会长出金色的果实。得到里木的小小的里,不管怎样贫瘠也是黄朱的故乡。对一旦走到黄海外面就要面对数不尽迫害的黄朱而言,也有了应该返回、应该守卫的故乡。这一点成了黄朱自豪的依凭。哪怕一生没有踏入过黄海,一次也没有也亲眼见过故里的里,即使处在被他人嫌弃、被人回避的环境,黄海也毫无疑问地是黄朱的家园。
“想要孩子的人就进入黄海向里木祈祷。到孩子长大到能守住秘密的年岁为止,和母亲在里生活,在宰领带领下修行。”
珠晶轻声笑了笑。
“所以我们在黄海外生活的人看不到纯粹的黄海之子啊——真不愧是妖魔之民,和妖魔一样。”
顽丘也轻轻一笑。
“怎么说来的确如此……”
虽然声很小,但顽丘少见得说了很多话。这是为什么,珠晶也明白。压在她肩上的份量越来越重,顽丘的腿明显的不断失去力量,与此同时,神情间也失去了霸气,语调也变的含糊——他的意识开始朦胧,所以通过说话来勉强保持清醒。
珠晶抬起脸。不知道眼前零散生长的是什么巨树,树枝复杂的弯曲着,上面长着茂密的、类似橡木树叶的大叶子。树枝见隐约可以看见后面带着两个鼓包的山丘。
到天黑为止能走到那里吗?到那时为止能撑的住顽丘吗?每到休息松缓绑在他腿上的绳子时就会看到大量血液流出。止血后不怎么流了,但也没法完全止住。
“很难受?”
“不……浮民里黄朱算是幸运的。因为不会客死。就算尸体像被扔掉似的埋在荒山野岭,也一定不会有同是黄朱的人带着死者的朱旌进入黄海,葬到黄朱之里……”
“别说了,不吉利……话说回来,柳是怎样的地方?”
“是啊,是个很冷的地方……”
恭也很冷哦,珠晶插嘴说道。
实际上现在也很冷——顽丘扶着她肩膀的胳膊很冷。
周围的巨树树干粗到几个大人牵着手也围拢不了,但树梢高度很低。因为大片的叶子长的茂密,树下落下绿色的影子,光线显得很暗。树根也很粗大,像要把树干撑起来似的向四周散播、隆起,胡须似的细根像帘子一样下垂着。在苍白的土地上稳稳扎下的根和其他散布的巨树根交织在一起。跨越那些凸出在地面、甚至微微隆起腾空的曲根,对普通人而言尚且十分困难,至于腿上受伤的顽丘恐怕更是如此。低矮的向周围延伸的树梢微微和旁边的树枝相接,从那里的缝隙间射下倾斜的光带,从中勉强能看到白昼蓝色的天空。
那里瞬间掠过了一道影子。慌忙间珠晶唐突地把顽丘推进隆起的树根间隙中。抱着粗粗的树根往头上看。不是鸟,而且不是驺虞,不象刚氏带来的任何一种骑兽。
顽丘有气无力说道:“是酸与……”
那时有两人身长的蛇,长着四只翅膀,缓缓地扇动着翅膀扭动着身体。它在空中游动的样子让人从心底产生阵阵寒意。
极力压抑住想逃的心情,总之先蹲下身体藏在树根间隙里。酸与在空中游动,盘旋着从头顶的空中滑过。覆盖着鳞片的腹部长着三对脚,以为它飞过了头上的间隙时,它却盘旋了一周后又返了回来。像是寻找着什么东西似的,不离开珠晶他们的上空。数次盘旋后,它的腹部擦过了树梢的边,弄出了剧烈的声响。
“是血的气味……”
顽丘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这里有血腥味……珠晶,你走。”
“不要。”
“这和驳一样,不要放在心上。”
“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我如果是驳,当然会把顽丘栓起来和同类逃走。可不凑巧,我是人。”
“你不是说想成为黄朱吗?”
“的确想。不过为此就需要收我为弟子的宰领。”
“黄朱不浪费生命。所以生存可能性高的人要活下去。因此而做出的牺牲不叫牺牲。”
“很不巧,我还不是黄朱。”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声响动。珠晶感到血液从自己脸上迅速褪了下去。
曲折的根相互交织、隆起着支撑着树干,就像在那里建着巨大的墓冢。从冢边的树根间露出头部的是毛皮为红色的狼头,而且像老虎那样巨大。珠晶感到自己与对方漆黑的眼睛交接了视线。
顽丘握住了绑在右脚上的剑柄。
“……躲进树根下的间隙去!”
“可是……”
未等珠晶把话说完,顽丘就抓着她的头,硬按了下去。从像夹板似的被绑起来的鞘中拔出剑很不容易。那大概是褐狙,它现在直勾勾的注视着顽丘不动。
头顶上有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是酸与,它在徐徐降低着高度。
握着剑柄的手上几乎没有握力。运气好的话,酸与或许可以就这样挨过去,但问题是眼前的褐狙。
“珠晶……你听好,绝对不要从那里动。”
缩着身体,不要出声。
“安静下来后逃走——抱歉,朱旌帮我带给进泊。”
“……不要开玩笑!”
受伤的和没受伤的,年轻的和年长的,不管哪一种,未来和可能性更多的一方要生存下去的可能性更高。
——现在这种情况,谁应该生存下去,非常明显。
顽丘握好剑——缓缓移动脚步寻找落脚点。刚踏出一步时,从那只褐狙和酸与都不同的方向又传来一声鸣叫。那声音酷似鸟的啼鸣。
又来了新手的敌人!顽丘心惊地脸上失去了血色的同时,褐狙就像因那声啼鸣而受惊了似的跳出树根间隙。来不及等顽丘挥出剑,褐狙便径直的腾空而起,撞开头顶的树枝跃入天空,朝酸与飞去。
2
为什么?问话的是缩着身体躲在顽丘旁边的珠晶。
是来了褐狙也要逃走的新手吗?顽丘环顾四周,但看不到任何生物的身影。头顶响起了骤雨般的响声,情不自禁抬头望去,知道了那是酸与发出的威吓声,同时也听到了褐狙高亮的咆哮声。
酸与扭曲着身体,而褐狙扑咬在它的喉咙上。
不用说珠晶,连顽丘也哑然的看着这个情形。妖魔之间为了食物和势力范围常常争斗,但眼前就有散发着血腥味的猎物,把猎物杀死后再争斗的话并不奇怪,但怎么可能无视猎物就相互争斗。
树叶间射下来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响起大粒的雨滴击打树叶的响声,赤黑的雨降落下来,紧跟着酸与翻滚着坠落了下来。褐狙依然咬在酸与脖子上,酸与的脖子被咬断了一半。
酸与扭动翻腾着身体,透过树梢照下来的光线中,鳞片闪烁着五彩的光芒。褐狙踏住它的翼,头部用力一甩。酸与的头被从身体上完全扯了下来。酸与长长的身躯跳动着,但很快便安静了下来。时而突发性痉挛地抽动一下,但很明显它已经完全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