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们去世之时,我还年幼。没什么印象。”
女子茫然的点点头,似乎思绪混乱。
“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我了?”夏云不解。她们以前并没有见过面啊。
女子眼神忽地飘动,犹犹豫豫的说:“你与夏夫人长的一模一样,若不是年纪相差迥大,真似孪生。”
“你也认识我娘?”
“我们两家世代交好。”
这可奇了,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这位夫人怎么称呼?”
女子面有难色:“你叫我长夫人好了。”
夏云叫了一声,女子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长夫人可有心事?您看起来脸色不好。”
“是……”
虽然长夫人一脸心事重重,又精神恍惚,但很快的两人就攀谈起来。夏云很少与家人之外的人说话,长夫人气度颇大,谈吐不俗,很有长才。两人很快友好了,在小庙交谈了一整天。
临行前,长夫人拉着她的手说。
“夏云,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长夫人忽的语气严重,博得夏云一笑。
“有事夫人尽管吩咐。”
“不,这件事情非常的重大,非常重大。”
她说着说着,表情复杂,自语道:“不行……算了算了……”
夏云看着她踌躇,没有说话。
然后长夫人又摇摇头,一脸决绝:“夏云,我真的是找不到别的人可以信任了。”
“夫人请吩咐。”
“我现在不能说,以后我要请你帮我一个忙。但是这个忙非常重大,非常重大。可能会累及你的家人。”
“是什么?”
“你要先答应我!”长夫人一改之前的雍容,抓住夏云的手死死用力,神色仓皇。
夏云不动声色:“我不能答应我无法做到的事。”
“你能做到!一定能!”
“杀人放火不行。”
夏云本意玩笑,却看见长夫人神情狼狈。
“长夫人,我只是一名弱女子。如果你要我杀人,我可不懂得如何下手啊。”
“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发生后是不是会有人死亡,但那绝对不是我的本意。”
情况有些古怪,夏云问:“何事如此严重?”
长夫人却异常执著:“你起码答应我,无论你是否接受此事,不得泄密半句。”
“好。”
他们明明是初次相见,但夏云对长夫人有相当的好感。人事就是如此,有人相处一生未必成为知己,而有人只需一次相见就成莫逆。
长夫人忐忑不安的开口:“我本名李长明。”
夏云眼也不眨:“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太子之生母。长明贵妃。”
“你──”长夫人瞪大眼睛。
夏云微笑,解释道:“知道我爹曾经担任帝师,手持凤如意,衣内着金绢的人,并不难猜。”
长夫人自嘲的摇摇头:“你的眼睛真尖。”
“所以,长夫人要夏云帮忙之事,一定非同小可了。”
夏云说的风情云淡,长夫人松了口气。
“的确是非同小可。”
夏云说道:“皇上当时已年迈,却迟迟不确立太子之位。长明贵妃入宫十几年,一直得皇上宠爱。她懂得如何照顾因年迈而日益虚弱的皇上。虽然如此,但长明贵妃一直没有受孕。所以,当得知她怀孕之时,皇上就宣布,如果诞下龙儿,就立为太子。至此,太子之位确立。”
白畅意不解:“既然太子位已定,贵妃找你帮忙又所谓何事?”
“树大招风。在太子之上尚有11位皇子,你让那些当哥哥的如何自处。自己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努力,全部付之一炬,输给了还没有出生的弟弟?除此以外,皇上越是年老,越是疑心病加重。朝廷开始浮动,小人在耍心眼,他也知道,只是已经没有精力也没有体力去管这些。最重要的是,几位朝廷重臣深得皇上信任,皇上反而担心起了小太子。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但太子还小,其母却正值壮年。子幼母壮,皇上担心的是贵妃娘娘会夺权。”
“长明贵妃不是正受宠吗?皇上不信任她?”
“畅意,皇家的人和事不能用百姓的处事经验去衡量。在皇宫里,皇权大于一切。”
夏云叹口气,继续说:“长明贵妃只知道皇上对她越来越冷淡,却不明白为什么。她怕自己的皇儿太子位不保。”
“她到底求你做什么?”
“贵妃娘娘让我入朝,成为太子背后的力量。”
“让你入朝?”白畅意愕然,“她不过第一次见你,十年前你没权没势,她怎么要求你?”
“是我爹夏谦的名声。我爹桃李满天下,在朝中,只要亮出我爹的招牌,许多人都会买帐。我也是因为这样才化名夏云涛,在朝中确立了地位。”
白畅意沉默半晌:“你为何不告诉我?为何一句话都不说?”
“这件事非同小可,能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份危险。如果我与你在一起,我如何隐藏自己的身份?”
白畅意不语。久久,他深叹口气。
“我一直知道你胸中有乾坤,却自私的一直困着你,哪里也不让你去。结果倒好,你一去就去的那么远,那么久。”
“你怨我?”
“是。”白畅意用下巴蹭蹭她的脸,而后闷闷的说。
“这次你是真的回来了。”
夏云不言,他不是问她,所以她不需要回答。
“陪葬!”长明贵妃猛的站起来,瞪圆了眼,“夏云!你让我要求陪葬?!”
夏云早就跪在地上:“是!”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你,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一切是怎么来的?”贵妃手指发抖,指着夏云的鼻子,气愤难当。
“夏云深受贵妃娘娘厚恩,不敢忘记。”
“可你现在让我去死?!”
“是!”
夏云抬起头,目光炯然。贵妃被那眼中的意志所摄,突然觉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颓然的坐回到椅子上。
“为什么?为什么……”她茫然的像一个孩子。
“娘娘。请属夏云无礼。即使娘娘不要求陪葬,恐怕皇上会暗中派下杀手。”
贵妃嗤之以鼻:“皇上宠爱我,人尽皆知。”
“但皇上更重视皇位的传承。”
这句话就像晴天霹雳,贵妃登时面色惨白。
“皇上……并没有表示……”
“皇上很快就会有表示。夏云冒死恳请贵妃娘娘,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要皇上有一丝迹象,请娘娘率先提出,绝对不要让皇上先说出来!”
“可是……我死了,我的皇儿……”
“太子殿下请交给夏云。”
“可是……也不一定啊……我一定要死吗……”
“贵妃娘娘如果不自己提出来,下场可能……会更凄惨。并且让太子殿下的登基困难重重。”
长明贵妃闭上了眼睛。
半晌,夏云跪着,她坐着。空气仿佛凝结在一处,四下无声。
她轻轻的挥挥手,疲惫异常。
“我会考虑的,你下去吧。”
“是……”
陪葬?呵……她也就落得这个下场……
她最信任,让她感到唯一能依靠的人,伤透了她的心。
……
御花园四季分明,美丽非凡。即使在冬天也可以看见莲花,看见梅,看见雪松。园林设计师们流汗流血,绞尽脑汁,将天下所有的美景,诗歌中所有的意境都浓缩到皇上的后宫中。这是做皇上的权利,与生俱来的权利。
年迈的皇帝安坐在躺椅中,今天没有风,刚刚下过薄雪,景色优美。宫女们将道路扫了出来,搬来碳盆,火焰在盆中熊熊的烧,让人倍觉温暖。
皇帝的膝上搭着毯子,手中抱着暖炉,半闭着眼睛,似乎在养神。
长明贵妃徐徐走来,后面跟着一堆宫女。她雍容美丽,漂亮无双。
“皇上。”
她行礼,皇上睁开眼,看见她,笑了。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平身。
宫女们端来铺上厚厚锦缎,柔软舒适的矮凳,她坐到皇上身边。
皇帝拉过她的手:“爱妃手怎么这般凉?”
“一路走来,忘了带暖炉。”
维持着两人拉手的姿势,皇上又重新闭上眼睛。
“皇上今天精神挺好,出来看雪景。”
“嗯……”
见皇帝没有聊天的兴致,长明贵妃也就不再说话,静静的坐着,静静的陪着。
“唉……”皇上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皇上?”
“人生苦短啊。虽然朕不相信有长生药,但到了风烛残年,仍是希望世上真有这种奇迹。”
“皇上莫说傻话,您是万岁啊。定会长命百岁。”
皇帝笑笑:“你我都知道万岁才是傻话。试问又有谁活过了万岁?”
“皇上……”她将脸孔贴上他的手臂。
长明贵妃也闭上眼睛,她轻轻微笑:”如果,如果陛下有任何不测,臣妾愿意跟随陛下而去。”
皇帝猛的睁眼,坐起身来:“你在胡说什么?”
长明贵妃笑颜温切,如同春风:“臣妾愿意殉葬。”
“胡闹!”皇帝站起来,拂袖怒道,“殉葬这种愚昧的旧俗,早就在前朝被禁,你想让朕变成无道昏君吗?”
贵妃走上前,柔柔的说:“臣妾自愿,与陛下无关。就算陛下不同意,臣妾一意孤行。”
“你──”皇上回过头,眼中是吃惊,是不解,是不忍,是复杂,是欣慰,然后是无奈。
“唉,你啊……”
他将贵妃拦在怀中。
“朕明白你的心意了,不过朕不准。太子还小,不能没有母亲。”
“皇儿会长大。臣妾心意已决,陛下是劝不了我的。”
她将脸埋进他的怀中,语气带暖,却隐藏着苦笑。
皇帝脸上露出欣慰,不再说话,只是轻轻的抱着她。
…
永德四十三年,皇帝驾崩,长明贵妃殉葬。丧期第二天,长明宫大火,无人生还。幸而太子不在宫中。
九天后,太子隆起登基。
前任帝师之子夏云涛就任帝师,两年后升任宰相。
自此后,是为宏昌之治。
── 丰王朝正史
第 10 章
虽然夏云解释了十年前的出走,但她依然没有解释近日来的忧郁莫名。她没有说,他也不想逼她。日子过得甜美,全家人团聚的感觉是那么好。让他宁愿忽视一切。
“娘,娘,起床了──”
“起床了,起床了──”
夏云睁开眼睛,眸色星松,正要坐起身来,立刻被后面的人压倒。
她被撞的眼晕,看了看埋在她胸口的大头,无奈的拍拍他的脑袋。
“不要压我,我要起来了。”
大头摇了摇。发丝挠着她的下巴,皮肤丝丝的痒,不难受就想笑。这个人什么时候有赖床的毛病,夏云哭笑不得。
“讨厌,快让我起来。”
他稍微抬起头,露出哀怨的眼睛。
“不要,再躺会儿……”他语气迷离,神色恍惚,“你一出门就记得自己是娘,把为夫抛至脑后。”
夏云莞儿,这个人居然跟孩子吃醋。
“我白天是娘,晚上是你妻子。你还要怎么样?”
他耍赖:“不够。你一天到晚都是我的妻子。一天不陪那些小鬼不行吗?”
“别忘了,那些小鬼也是你的孩子。”
门外两个孩子继续叫嚷着,夏云应了一声。惹来他的皱眉。
他低声诅咒一句,看见她怎么样都要起来,不满,立刻狠狠吻住她。
夏云挣扎不过,只好任他为所欲为,不多时便娇喘连连。他很高兴她的注意力终于集中到她的夫婿身上。于是再接再厉,直到她因为欲望拱起身子,他突然离开。
两人都气喘吁吁,夏云眸光茫然,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白畅意大叫不妙,趁还能控制住自己,逃命似的离开了大床。夏云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才知道他是故意的,也跟着下了床,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得意的咧嘴。一副了不起的模样。
“娘,娘,娘──”
两个孩子在门外又叫又跳,夏云穿好衣服,就去开门。小鬼们立刻冲了进来,兴高采烈的计划今天的行程。
白畅意抱胸,事不关己的看着,等孩子们报告完毕了,他突然说:“今天哪儿也不准去!”
“啊?!为什么,为什么──”
“白枫,你的功课有多久没做了。白萍,你也是,先生跟我说了许多次了。你们两个这两个月里就知道玩,为父知道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娘亲,但是已经两个月了,心也该收一收了!去做功课!把拖欠的功课全部写完才能继续玩!”
两个孩子气鼓鼓的站在那里,用可怜兮兮的眼睛看向娘亲。
夏云第一次看见白畅意作为父亲发威,心中好笑,却也知此刻不能驳了他的面子,要不他以后还怎么建立父威。于是也点点头。
“爹说的对,快去写功课。写完了随时都可以再找娘玩啊。”
小鬼们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