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见过他们了。”
“他们,他们认识我吗?知道我吗?”
“我告诉他们,他们的娘亲已经病逝了。”
夏云猛的吸气:“你……不准备让我们相认?”
“一个随时会走的母亲?见了又怎样?不如不见。”
他盯着她,不放弃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是的。他以为自己恨她,他也的确恨她,非常,非常的恨!但是现在,她回来了。看着她近在咫尺,看见她病倒躺在床上,看见她就站在他的眼前。他知道即使能欺骗别人,也无法欺骗自己。现在,他只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一句话。
她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幻莫测,她张张嘴,眼中带着一丝苦楚,似乎有什么话正要脱口而出,他也在那一刻紧张的攥紧双手。却只是一瞬间,她颓然丧气,闭上眼睛,再开口,只是说:“你说的对。应当如此。”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被人击中胸口,顿时翻江倒海,他嘶哑着声音:
“既然如此,你回来做什么?!”
“我想……看看孩子们……”
她声音颤抖,却依然只有这一句。她不敢抬头看他,因为他的目光就几乎要将她焚烧。
“想看就看吧!”
白畅意再也无法忍受了,拂袖而去。
他一走,夏云立刻跌坐在地。
一摸额头居然全是冷汗。
好险……
差一点她就要说出来了。就差一点……
心情渐渐冰凉。
她知道他希望的是什么,但是她给不起了,她给不起了……
第 7 章
“庄主……”
方管家有些担心的开着白畅意,这已经是第十二壶酒了。庄主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不顾一切的喝酒。他自然知道与夫人回来有关。但是既然夫人都回来了,怎么庄主依然愁眉不展?虽然他不明白为何让夫人住那已经废弃的旧居,而且不准人去看她,连饭菜和汤药都是庄主亲自送去。
白畅意不理会旁人,只是坐在走廊的栅栏上死命的喝,脚边的酒壶丢了一地。
“不如……不回来……还不如……”
他喃喃自语,言语间尽是痛苦。
“啊──”他大喝一声,一把丢出空掉的酒壶,然后继续喝下一轮。
“庄主……别喝了!”
方管家看得心惊胆战,担心归担心,那酒壶扔出来的时候还是很利索的跳到一边。
“是不是请夫人过来一下……比较好?”
白畅意停住,眼色浑浊:“夫人?”
“对对。老奴去请夫人过来?”
“夫人……”右手用力一抓,酒壶登时炸开,他骂道:“白云山庄没有夫人!混蛋!我没说过吗?!滚──”
方管家看这情况自己实在处理不了,于是小心的绕过一地垃圾跑了。
“云妹……云妹……”
白畅意又拿了一壶酒,继续发疯。
旧居虽说就在白云山庄的后面,但还是有些距离。夏云很快发现,她住的那个房间白畅意应该是经常来住。否则不会那么干净。只是里面一个人没有,不但有些可怕,而且不方便。譬如她想洗澡,却找不着热水。既然主人让她住在那儿,她也没法推辞。在这个废墟里走了一个中午,终于发现了厨房,幸好柴火还有,厨房旁边的井也没枯。已经很多年没有自己做过这些事情,现在做起来果然麻烦。
烧水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没有浴盆,又跑了大半个庄园在一堆垃圾里找到一个,虽然没有破,只是太脏了。她叹口气,决定把那浴盆彻底洗干净,但是那玩意儿太沉了,洗干净后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搬回房间──总不能在露天里洗吧。虽然现在没人,要是谁跑进来怎么办?
总之,这些事情忙了她一整个下午,等到做完后她已经饿的不行,而且觉得自己臭的不行了。幸好下人一直在房间里放着一些点心,她真是感激涕零到流泪啊。等到把一切都准备好以后,她一泡进热水里,立刻感动的痛哭流涕。
正当她泡在热水里,考虑怎么出现在孩子们面前,又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的时候,房间的门被嘭的打开,她吓了一跳。
还没有来得及想,手已经抓住放在凳子上的衣服遮住自己。
该死!谁会来这儿?这么想着,眼前已经出现了那熟悉的身影。
“……畅意。”
自然,是喝的醉醺醺的白畅意。他一进门,右手还拿着酒壶。左右看了看,发现夏云,只抬腿走了一步就倒了下去。
夏云一惊,顾不得身上未着寸缕,只一手用衣服稍微遮住就从浴盆里跨出来。
“你怎么了?”
“云妹……你为什么要走……走了为什么回来……为什么就是不肯呆在我的身边……云妹……”声音异常苦楚,几乎是嘶哑着从喉咙挣扎而出。
夏云不免动容,她扶着他起来:“快起来,别躺地上睡。可别我病好了,你又病了。”
白畅意勉强动了动。看见夏云,茫然露出笑容。
“云妹……”
夏云叹气:“我在。”
“你不要走……”
“……”夏云依然沉默。
白畅意笑了,笑得肩膀都在发抖:“就当是骗一个酒醉之人也不愿意吗?”
“你没醉。”
白畅意傻笑,伸出食指晃了晃:“我醉了。”
“你没醉,快起来吧。”
但看他摇摇晃晃就是直不起身,的确是醉了。夏云赶忙扶住他。白畅意立刻靠着她,将大半的体重都压在她身上,压的夏云直叫。
“畅意──”
“嗯?”
“你站好行不行?”
他坚决摇头:“不行。”
夏云真想给他一拳,她本来就只有一件薄纱挡着身子,这么蹭着迟早要蹭掉。却在这时,发现他身上冰凉,摸摸他的手,跟冰块似的,又是一惊:“你怎么这么冰?”
“不知道。”夏云身材娇小,他甚至把下巴放到她头顶上靠着,差点要把她压扁。
想也没想,夏云将他拖到浴盆旁边,示意他走进去。
“快点!你会着凉的,若是发烧怎么办?”
“你关心我?”
“我当然关心你。”
“为什么?”
“……你是我夫婿啊。”
薄唇勾起弧度,他微微侧过身子,就落进浴盆中溅起大片水花。夏云无奈的看着大半的水都被他挤了出去,那硕大的浴盆因为他躺在里面显得特别小。她立刻找件衣服随便套上,然后拿起旁边所有的冷热水一起倒进去,直到她觉得温度合适。
“好些了没?”
他眯着眼睛看她,没有回答。
夏云想了想总不能让他一直穿着衣服,于是动手将他的衣服脱下来。白畅意任她摆布,偶尔抬一下胳膊。
“云妹……”
“嗯?”
“我爱你。”
正在扒掉他裤子的手停了一下,然后就听见自己闷闷的声音:“嗯。”
“这十年,我很想你……”
“……嗯。”
“一开始,我恨你。直到几天前我也以为自己非常恨你……”
“……”
“但是,你一回来我什么坚持都不想要了。”
“……”
“十年前你走了,我并没有阻止你。现在,你就不能为了我留下来吗?“
”……不要说了。“
”云妹……“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空气一时凝结,这里本就是一个废墟里的房间,在这样的夜里更是安静。除了水声,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两人不再说话,夏云站着一动不动。过了不知道多久,白畅意突然一声闷哼,夏云像被惊醒一般,她转身紧走上前:”怎么了?“
”我头痛。“
他皱紧了眉,用手按着太阳穴,似乎咬着牙,真是疼痛难忍的模样。
”水凉了。“她探探水温,似乎已经不再热,便伸出手扶他起来。
”你有衣服在房间吗?“
他点点头,指指衣柜。她忙跑过去,拿出一件给他披上。
看着她那么自然的为他穿衣,他笑了。
“这样就像回到十年前一般。”
原以为她会拒绝这样的回忆,没想到她只是淡淡笑:”对啊。“
她的头发依然湿润,长长的披在肩上,那一件薄衣被水浸透,紧贴着她的肌肤,露出曲线。房间里只有一盏灯,她背着灯光,却不知为何他却能从她的脸上看到淡淡的光芒,那光芒让她白皙的脸颊罩在一层朦胧的薄雾之后,他看着她,情不自禁的抚摸上她的脸。她愣住,抬头看他。
他低下头,含住她的双唇,轻轻吮吸。感到她有丝犹豫,他伸手将她搂进怀中。她身上有些僵硬,但很快放松下来,并搂住他的脖子。他更是立刻就有所回应,更加用力的吻住她。
”云妹……“
她睁开眼,面容靠上他的胸膛,并抱紧他。
”云妹?“
她轻轻的叹息:”我只愿能够陪你到天长地久。“
仿佛不敢置信她的话,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真的?“
”嗯。“
他抬起她的脸,这让他魂牵梦萦二十多年的女子。
”真的?“
”真的。“这一次她笑了。
她肯定的回答让他不再犹豫,他狠狠吻上她的唇,用力的,激烈的,疯狂的,像是要索尽这十年的等待,带着一些惩罚的意味但更多的无处宣泄的爱意。她没有叫痛,只是任他索取。
他将她抱起来,一边吻着她一边走到床边然后将她放在床上。
她躺在他身下,红唇微肿,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她看着他笑,魅惑之极。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幸福,已经消失了十年,终于,再次回到他手中。
第 8 章
夜晚很深很深,在普通的城镇中,这个时间除了打更的再没有人醒着。但在皇城皇宫之中,除了主子睡下了,很有一部分人依然醒着。
南宫门的守门官正好换了班,前半夜的人打着哈欠回去了,后半夜的正精神抖擞的站好。宫门前后都有通宵火,用木棍架好一人高,上面放上油锅,捻入灯芯,油彻夜不空,火通宵不灭。
寅时刚过,正是鸡鸣之前,众人最难醒来的时间,一个少年远远走来。
宫门前的守门官示意他停步,他走至人前,停下脚步亮出通行证。
守门官示意他等候片刻,便入内核实。南宫门与其他七个宫门不同,它直达后宫,如无特殊证明一般不让人进入。特别是如此深夜,一个男人想要进宫,更是起人疑窦。但是那通行证是太子之母长明贵妃之手谕,宫人一经确认不敢怠慢,立刻打开宫门,放来人入内。
长明宫立刻有人传讯,来迎接之人只手持一盏白色灯笼,在不惊扰任何人的情况下,快速将其带入宫中。
少年一入长明宫,里面已经有人在等待。
他单膝跪下:“夏云参见贵妃娘娘。”
“免礼,起来吧。”
“谢娘娘。”
长明宫中并未掌灯,只有月亮的清辉穿过纱窗落在那美丽的女子身上。她正是长明贵妃,那美丽温柔的脸却在此刻充满了忧伤。
“夏云,你可一切准备妥当?”
“请娘娘放心。”
贵妃娘娘疲惫的闭了闭眼,将身后的小孩推出。那孩子只有八九岁大小,在如此深夜却并未有一丝倦怠之色,他目光炯然,显然明白自己的命运。
“皇儿。”贵妃蹲下来,最后一次将孩子抱在怀中,然后毅然的将他推到夏云面前。
“你带他走!”
夏云再次跪下:“贵妃娘娘请放心。夏云一定保证太子的安全。”
贵妃转身,不愿意让自己落泪的模样让别人看见。但她声音颤抖说道:“只要我死,我的皇儿就可以坐上皇位。你如此说过!”
“夏云说过!”
“很好!”
“母妃……”孩子咬牙忍耐,她的母亲并未隐瞒什么,他注定在如此小的年龄背负一切。
“走吧!”
“娘娘保重。”
夏云最后一次磕头,立刻拉起太子的手,转眼离开。太子被打扮成小宫女的模样,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容易看错性别,尤其他的母亲那么美丽,自然他也得到了漂亮的外表。
出宫门的时候,没有得到太多的阻挠。这是因为夏云提前了很多步,走在敌人前面,没有人会认为在这个太平安宁的年代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一出宫门,已经有人等候接应。
她的护卫早已赶着马车来到宫门前,两人立刻坐上马车,马不停蹄的向前赶路。太子一直忍耐的泪水终于落下,他放声大哭,惨不忍睹。夏云仍他哭泣,只是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无声的安慰。
“为何……”孩子哭哑着声音,猛的抬眼,狠狠瞪她,“为何母妃一定要死?!”
“你以后会懂。”夏云表情平静,似乎一切风情云淡。
孩子恨的咬牙,突然双手握拳,拼命的挥舞拳头打在她身上,她也没有推开,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