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我摇了摇头,同时看到了旁边的那一幅油画,画面上的那一滩血红,跟妈妈喜欢的泼墨倒有几分异曲同共之处。
想起小时候跟着妈妈画画,每一次总会把手脸都染上墨色,画出来的东西总是脏脏乱乱的比抽象画更抽象,常常把妈妈弄得无语凝噎哭笑不得,可她依然随着我自己随意涂画,只说我高兴就好。
可惜我没有学会她的一手好画,我没有那样的天份。
“那你是不喜欢这幅画?”
我一愣,收起心里的遗憾情绪,终于移开视线看向跟我说话的人,反省自己的脸上是否有露出鄙夷的神情。
是一位中年法国人,他的特别之处在于并没有如平常看到的那些外国人一样高大。
“并没有。”我认真的回答他。
这位法国先生哼笑一声,“果然你们大多中国人都喜欢玩虚伪,总是把明明不喜欢的东西在外人面前说成喜欢,以显示自己的大度有礼。”
我讶异地眨了眨眼睛,呐呐地说了句,“我并没有说喜欢。”
这位有些矮胖的法国先生的脸色瞬间难看了,白皮肤上涨起了点点红斑。
“你们中国人就只觉得自己的国画好,完全就没有想过跟我们的西洋画比起来,你们的国画简直什么也不是!”
我突然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确实没想过。”
“哼。”
虽然这位法国先生似乎有些误会了我话里的意思,他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因为按他对他们西洋画的维护,他不可能在理解我话里的意思后还会心情平复。
他突然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眼,唇角微勾带着些明显的讽刺,对我说,“看你也没看过什么世界名画吧。”
我叹了一口气,完全不知道怎么会演变至如今的景况之下,“不知先生来中国几年了?”
“来过几次。”
“噢。”原来是这样,我有些遗憾地说道,“我没有去过法国。”
法国先生微微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轻哼一声。
“可是我知道,历来在法国人心目中占据着十分显赫地位的17世纪里,最伟大的画家是尼古拉斯普桑,可你知道在我们中国唐代,被誉为画圣的著名画家是吴道子吗?”
看着那张可能在想着吴道子究竟是谁而有些纠结的脸,我继续挂着有礼的微笑说道,“西洋画与国画连使用的作画工具都不一样,更别说画风,我觉得他们之间的好坏并没有什么可比之处,不知先生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永远不要以画的风格来评断两幅画作的好与坏。”
法国先生终于觉得与我不能沟通了,因为在我说完了这些话后,他已经不再红着脸而是白着脸的了,恨恨地给我丢下了一句,“虚伪!”
我觉得自己还真的不是虚伪,我这是有些傻,竟然傻的跟一位个人见解略显偏颇的外国人在讨论西洋画与国画哪个占上风,甚至还上升到虚不虚伪的问题。
我有些无奈地看着那个挥袖而去的人,心内苦恼,直到一旁有人出声跟我说话。
“你的法文说得真好听。”
我看向那位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看着我的年轻男子,在心里猜测着他的身份的同时,想着他会不会又要来跟我讨论画与虚伪的问题。
至于为什么会猜测他的身份,那是因为,他明明是中国人,但还是跟我说法语。
这位看不出年龄的男子看了眼刚走进画廊里的那位法国先生,有些遗憾,“你对这家画廊一定很没好感了吧?”
“并不是。”
显然不相信我的话,他略显含蓄的说,“以刚才你的遭遇,我想象不出这算什么好事情。”
“确实不是。”我再次认真的否认, “不过,其实我之前还向这家画廊投过应聘工作的简历。”
“哦?”他挑了挑眉,眼睛明显可以看出兴味来。“投的是什么职位?”
“翻译。”我想了想又再加了一句,“以您所见,以我的法语能力还能胜任吗?”
他一愣,接着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这样笑起来,更让人看不出他的年纪了,只是他终于用回中文跟我说话了,“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了吗?”
我老实的摇了摇头,“猜的,可是现在确定了。”
“可我从来都不管员工的事情。”他看着我笑,“但我想我至少还能决定你能进入我的画廊工作。”
小柳先生,就是这家画廊的主人,他把我交给了一位负责管理画廊的员工,一位看起来大概三十岁左右的美丽女人。
“我叫苏菲亚,你是小柳先生点来这里上班的?”
我不和道她为什么要用点这个形容词,但我觉得我应该解释一下,“我之前有向贵公司投过简历,只是刚好在外面遇到了柳先生而与他聊了几句。”
苏菲亚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把我安排去做销售。
我心下一惊,连忙解释,“我是想要做翻译兼职的,因为我还要上学,全职的工作我做不了。”
苏菲亚有些意外,在问了我在什么学校上学之后挑了挑眉,她说,“我们的销售部也可以兼职的,其实外面挂出的那个兼职翻译职位事实上是不需要的。”
我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刚那位小柳先生说不管招聘员工的事情,他果然是不清楚状况,而且看着办公室里的这一堆法文杂志书籍,很明显面前的这位苏菲亚小姐的法文就是很不错的了,哪还要什么翻译。
可是既然不需要,干嘛还要把招聘写出去啊……
我有些犹豫了,如果是做销售工作,我想妈妈肯定不喜欢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5
可是我需要钱,我想要尽快买到手机,想要在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情的时候不会因为没钱而寸步难行。
所以我最终还是到画廊里卖画去了,在每个周六日里兼职,上班时间是上午11点到晚上8点。
因为还有那位高中女孩的家教,所以我请求了她把周六的上课时间安排在了上午,从8点30到10点30这两个小时里,那么我就能够在她那里上完了家教后紧接着赶到画廊里卖画了。
同时的,我很庆幸学校离打工的地方并不很远,不用摇上好几个小时的公车,不用天不亮就爬起来。
就这样,我开始了在这一家有着天蓝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与地板的漂亮房子里开始了我人生中第一份还算正式的工作。
画廊里除了我,还有四位女孩子做销售,只是她们都是全职员工,苏菲亚除了把我安排在周六日上班外,并没有对我说什么工作要求,而是直接把我丢给了销售部的领班,就是那四位女孩的其中一个,让我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她。
只可惜一开始我完全不知道要问什么,她们没有给我任何的资料,连我直接向领班前辈讨要有没有什么资料给我熟悉一下画廊,她都只是把放在画廊宣传栏上面的宣传资料指给了我,其他的什么就没有了。
我沉默了,因为上面的资料都只是最近展出的画与艺术家的资料,而且我都看过了。
我觉得自己应该要了解整个画廊所经营的方向,比如主要销售什么风格的画,有什么固定的画家常驻合作,这是最基本需要知道的事情,可是这里没有任何人愿意告诉我,就连苏菲亚小姐,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
无奈之下,我只能自己去找资料,在网上搜索与这家画廊有关的任何信息,连带着把当代法国所有能找到的艺术家的资料都查了出来,然后全都在心里记下来,做到就算随便一个客人跟我提起一个跟画廊没任何合作关系的艺术家,我也能跟他聊上好一会儿。
尽管我一直都安守本分,从不麻烦别人领我工作或者极积去抢客人,可我依然感觉在画廊里的工作每天都过得如履薄冰,承受着全所未有的冷暴力。
因为画廊里的管理人苏菲亚小姐似乎不太喜欢我,她从来都对我莫不在意,就好像无论我存不存在都跟画廊没有任何关系一样,这直接导致其他同事都对我有莫名的排斥,就像我随时要通过什么不法手段抢夺她们所拥有的一切。
我想起了自己进这家画廊里事情,这件事或许是有些不算厚道,没有通过正常的入职程序,可我光明正大,我对此没有任何的惭愧。
所以我依然继续在画廊工作,虽然我不常能把画卖出去,可是就算是微少的收入,对我来说也是自己付出了心血所得。
小柳先生平日似乎很少来画廊,或许也是因为我的工作时间都在周六日,所以自从在这里上班以来,还从没有见过他。
那天周六,小柳先生出现在画廊里的时候带着不太好的情绪,从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明显地看出些锅底颜色就可知道。
他从画廊里的弧形楼梯上风一样刮下来的时候,我正送走了一位让我一整个上午都处在心力交瘁之下的客人。
周末的画廊里,客人总会比常日多些,这一天所有销售员都会安排上班,小柳先生站在楼梯口快速的扫视了一圈,最后把视线定在我的身上。
“你,过来。”他站在白色的玄梯上对我喊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的上楼。
他说的那简单的三个字,在这所有人说话都轻声细语的画廊里真的有些引人注目,因此我是顶着所有人的目光下跟了上去的。
我跟着小柳先生从画廊的后门走进隔壁的一幢房子,就是我第一次来到这条街上看到的招聘信息的那幢小楼,进去的时候,他正顶着一头散发蹲在角落里埋头小心的包裹一幅画,好了后又用木框紧紧地把画护了起来。
不知道为何,看着那些木框条,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你过来。”
小柳先生站了起来,指着他刚装好的画对我说,“试试提一下这个,看能不能拿得动。”
我乖乖地走过去把画提了起来,虽然很是用了些劲,但还是稳稳地提了起来。
小柳先生看得很满意,扒了扒头发走向办公桌的那边抽出了一张便签纸写了几个字,然后密密实实地折了起来递给了我。
“你帮我把这画送到一个地方去,然后把这纸条交给收画的人。”
对于这种额外的工作,我当然是没有任何异义的,除了因为吩咐我的是我的老板让我不能拒绝外,我还能暂时不用筋皮力尽的去应付那些难缠的客人。
柳先生告诉我的地址并不远,就在城南中心位置的一家咖啡馆,那个地方正是这个繁华都市里的金融中心。
因为周六,金融中心里的公司都休息不用上班,所以当我推开那家有个大露台的咖啡屋的精致玻璃门时,我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整家咖啡屋里就只有一位客人,我拿着画,意外让我定定地站在那人面前。
意识有人的到来,他从文件上抬起了头,对上我的脸后,微凝着眼睛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微笑着对我说了两了个字。
他说,“是你。”
原来他也认出了我,对此我的心里涌起了一阵轻微的涟漪。
“你好。”
他看了眼我放在身旁的画,视线转向我身上的衣服。
我下意识的想要向后缩去,因为我的身上正穿着画廊的工作服。
其实也不是因为画廊的制服有多难看,只是不知道他们制作工作服的时候,是不是按照外国人的身材特点来做的,这一身普通的白衣黑裤穿在我的身上总是感觉空空荡荡的,感觉看起来总是有些滑稽。
我被他看得更加的觉得自己穿着这一身衣服很怪异。
“你在那家画廊上班?”
“嗯,我那天就是在看那张招聘信息。”我仔细地解释道。
他似想起了什么,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工作还好吗?只上周六日?”
“还好。”我没有任何迟疑的点点头,别的不说,我付出自己的劳动换来报酬,没什么不好的,随后又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我只上周六日。
这时我想起了小柳先生的话,连忙把装在口袋里的纸条拿了出来递给他,“这是柳先生让给你的。”
他看着我向他递过去的手,微微蹙起了眉头,然后望向一边。
我还没弄明白他怎么还不接过我手里的纸条,很快的来了一个咖啡馆里的服务生,手里拿着一块毛巾。
他接过我手上的纸条,在我的讶异目光下握住我的手,然后接过服务生手里的毛巾轻轻地敷在我红肿的手心里。
原来毛巾里包着冰块,冰冷的毛巾一触在手心便让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一直拿着画走着过来,我的手心被木框压迫的有些红肿,此刻敷上冰毛巾后才意识到手掌里应该还有些破皮,不然不会这么的刺痛。
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够发现。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我皱起的脸,眼里隐隐地闪过什么,可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