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的爱好,年轻人的思想果然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布克特先生感慨了一句,继续读报。
您老人家……能不用这么平淡、平缓、平板的语气发出感慨嘛。
“您的信,老爷。”汤姆送信进来。
布克特先生拿一把小银刀剖开信封,边看边说:“巴塞一家邀请我们去巴黎,你们感兴趣吗?”
作者有话要说:
☆、画素描的男孩
Chapter5 画素描的男孩
徐志摩大大说:到过巴黎的一定不会再希罕天堂,尝过巴黎的,老实说,连地狱都不想去了。整个的巴黎就像是一床野鸭绒的垫褥,衬得你通体舒泰,硬骨头都给熏酥了的——有时许太热一些。那也不碍事,只要你受得住。赞美是多余的,正如赞美天堂是多余的;咒诅也是多余的,正如咒诅地狱是多余的。
钱钟书大大也说:法国人的思想是有名的清楚,他们的文章也明白干净,但是他们的做事,无不混乱、肮脏、喧哗。
此时此刻,与徐志摩和钱钟书同一时代的萝丝,好不容易摆脱了英国铅灰色天空的雾霾、阴云、晦涩和昏沉,第一次站在欧洲大陆耀眼的阳光下。
头顶是碧蓝的圆穹,空中只是艳丽的阳光,鹅毛扇子般的白云在空中飘荡。比伦敦更蓝的天空,比伦敦更白的云朵,比伦敦更亮的光线汇聚在一起,悄无声息的凝视着这座比伦敦更加繁华、时尚、喧嚣又肮脏的花都。
码头上喧哗嘈杂,人声鼎沸。男男女女都戴着帽子,贝雷帽,圆顶礼帽,宽边女帽,丝带、花朵和羽毛在人群上空飘来飘去。陌生人间彼此打量的眼光,是审视和敌意的,碰到熟悉的面孔又不吝展露笑颜。塞纳河的波光里掩映着卢浮宫的倩影,它也收藏着不少失意人最后的呼吸,以及人、畜和工厂的排泄物。
平民们头顶箱子,生怕被密度越来越大的人群挤坏,上流社会的天之骄子们坐在轿车和马车里,听着司机不耐烦的鸣笛,马夫的咒骂以及骏马的响鼻。
萝丝的肺部和小腹,被紧身衣严厉又恶毒的挤压着,汽车走走停停,胃里的食物也随之挤压摇晃,几次要突破喉咙的束缚。
“停车!”她忍无可忍,不等人搀扶,就女汉子气场全开跳下车,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大陆干燥温暖、被人的喧嚣和气息污染了的空气。
鲁芙惊呼:“你会被人群挤扁,被挤掉帽子,蹭坏羽毛和花边!”
“那也不比在呕吐在你身上更糟,亲爱的妈妈。”她发现走路比坐车又快又轻松。
安妮从另一辆车上跳下,像争取妇女选举权似的推开人群,挤到小姐身边,一手握着溴盐瓶子对车上喊:“放心吧,夫人,我会照顾好小姐的。”
人山人海中,一股熟悉的气息涌上心头。哼,这点人算什么,去见识一下堪比整个欧洲移民的中国春运,就会发现码头上的人群弱爆了。
上辈子,小时候,上学嫌堵车的她,从来都在地铁上被挤成压缩饼干,至少地铁不会堵车。她与另一个女汉子好友长臂一伸,一架,就能勉强营造出一点点安身立命的空间。后来爸妈心疼,给她在学校不远处租了房子,一天两度的挤地铁大业才告一段落。
上辈子各种彰显女汉子本色的时光,想起来就令人心中柔软,微微发笑。
人群渐渐散去,汽车也能够顺畅通行了。萝丝对鼻腔里温暖干燥的空气有些恋恋不舍,就敲着汽车的窗户说:“你们先去丽顿饭店吧,让安妮陪我走走。”
鲁芙对女儿另起事端很不满意,却想不出借口拒绝,只得随她去了。
她的皮鞋在地面上咔哒有声,一言不发漫无目的,女仆也同样沉默的跟着她。
几只海鸥咋咋呼呼的尖叫着掠过塞纳河,萝丝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冲动。
——离开这里,离开。初来乍到的兴奋已经消散,九年,整整九年,萝丝住在金丝笼里,带着镶满金银珠宝、花边羽毛的锁链,完全与“生活”绝缘。每天学习各种人为规定的礼仪和知识,让女仆花几个小时给自己梳妆打扮,跟随鲁芙和布克特先生登门拜访,搞搞慈善、募捐、义卖,待字闺中,等着长大,嫁人,了事……这种生活虽然衣食无忧,甚至受到绝大多数人羡慕,可是对一个现代女性来说,太难了。
二十世纪初的女性,仍和几个世纪前的姐妹们一样,受到宗教和礼仪的压迫。对她们来说,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无非是结婚嫁人、生儿育女。婚姻是剥夺自由的枷锁,女性的角色只能是母亲和妻子,她们只能在日复一日中把自己退化成一个“母亲”的符号。
她感到生命是无用的,生活是空虚的,寂寞是无边的,命运是注定的。
除非离开,与旧有的生活一刀两断。
这几年她已经有了几千英镑的存款,随便一辆出租马车,随意一趟火车就可以把自己带走,不会有人发现她的……
萝丝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疯狂的想法,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来说太危险了。何况她不应该抛弃母亲,哪怕这个母亲是如此固执、守旧、傲慢、恶毒以及奇葩。
满脑袋乌七八糟的思想,仿佛缠成一团的彩色毛线,越急着理清越找不到头绪。
忽然,萝丝眼前炸开一团金色柔光。
——不远处,有个男孩姿势随便的坐在台阶上,正在给一位太太画像。
男孩的年龄不容易分辨,说十四五岁可以,说十□岁也不会招致太多反对,总之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那张可爱的娃娃脸和一双海蓝的眼睛,正好触动了正太控的女主的内心,萝丝心中乱七八糟的自怨自艾自吐槽登时消散的窗明几净,瞬间被治愈了。
母星也不能阻挡她调戏正太的心。
萝丝快步走上前,用标准、优雅的法语说:“能给我画一幅吗?”
男孩抬起头来看着萝丝,像一条大型的金毛犬仰望它的主人那样,目光快活、机灵、警觉、生机勃勃。
正中红心。
男孩的五官可能称不上完美,可搭配在一起却如此年轻帅气、阳光可爱。柔软的金色短发从脸颊两侧垂下来,在额头上方形成了一个美人尖,深金色的眉显得毛茸茸的微微向上挑起。快活又温和的眼睛湛蓝透亮,肉嘟嘟的粉红色的下唇微微翘着,下巴和嘴唇上光滑得没有一根胡须,给这张年轻得有些女性化的面孔赋予了一点点撒娇的属性。脸颊还未脱去婴儿肥,身材像少年一样纤瘦……
嗷嗷嗷萌死了肿么破!
母星诶,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萌这么萌这么萌的正太!母星在上,即使岁月是把杀猪刀,你也一定要保佑他别长残了!千万别像饰演哈利·波特的丹尼尔·雷德克里夫、演德拉科·马尔福的汤姆·菲尔顿、以及演杰克·道森的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那样长残了!
男孩摘下帽子,冲萝丝友善的笑了笑。眉毛和眼睛同时弯起,眼睛下方出现了一对小小的卧蚕,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闪闪发光,两颊上浅浅的酒窝也随之荡漾……
嗷……好想捏脸,好想蹂躏!
他开口说话了,声音清脆柔和,法语中带着浓重的美国口音:“乐意为你效劳,小姐,十美分一张。”
萝丝立刻用英语跟他攀谈起来,两人的对话简直称得上英音美音对比大全。萝丝语速较快,抑扬顿挫,而从杰克口中蹦出来的词汇就更加平缓圆润。
想当年刚穿越,萝丝费尽心机,才把跟英剧学的伦敦腔改成牛津腔。要知道,伦敦腔是伦敦东区贫民窟的口音,而牛津腔才能体现上流社会的酷帅狂霸拽。
萌物就是萌物,连声音都充满了萌的气息(》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