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三个英国人凑在一起,他们必然能制定出一套规则,有效的把第四个人排除出去?”
“一点不错,这就是各种繁文缛节的由来。”
这个时候,萝丝只想对命运说声谢谢。
命运借一个男孩之口,让她从上辈子的偏见中解脱出来。
她心情重新变得轻松愉快,接下来,两人之间的交谈也始终维持着同样的基调。
“真想不你是个会做饭的居家好男人,杰克。要知道,烹饪与艺术风马牛不相及。”烛光闪烁,星光满天,温馨的气息弥漫,无比醉人。
“恰恰相反,二者相得益彰。”杰克一排洁白的牙齿隐隐发亮,“如果你想尝试更多,明天晚上我可以给你做。烤鸡,烤鱼……我们可以在木屋外露天燃起篝火,就在海边,我给你烤鱼,只是你得用手抓着吃。”
“哦,杰克,你可真是个艺术家!不单是画家,连诗人也要投奔你,这样他们可以毫无障碍的出三四本诗集!另外,听完你这么说之后,我的胃和舌头立刻不甘寂寞了。”
杰克含笑望着她,他可爱的面孔靠的很近。她眼前顿时浮现出他俩将要燃起的火焰,火苗一定劈啪作响,烤鸡和烤鱼的香气会直透心肺……
“我可要想办法把妈妈支开。”
支开鲁芙,实在是个技术活和体力活。
此时此刻,计划落空的鲁芙恼羞成怒。她规划的得心应手、井井有条,邀请詹姆斯来玫瑰庄园打猎,做客,又安排了盛大的宴会舞会,以便撮合两个未婚的年轻人(虽然詹姆斯已经很不年轻了,鲁芙仍然坚定的认为他年华正好)。
一个礼拜后詹姆斯告辞了,没有提出求婚。
敲开女儿的房门,让女仆出去……
“哦,妈妈,詹姆斯堂兄求过婚的。”萝丝漫不经心地理了理项链,从镜子里看着母亲,“这一个礼拜,我已经尽我所能跟他相处了。一定让你非常失望,妈妈,我发现我们压根谈不来。他只会大谈特谈他的事业,除了自我炫耀和标新立异外,根本就是言之无物。表面上对贵族的传统不屑一顾,暗地里削减了脑袋模仿上流社会的一切行为、规范和准则,拼命要得到圈子的认可。他追逐女孩子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可我早就过了花前月下、甜言蜜语的年龄。在我眼中,他的目的是那样明显,而手段又那么烦人,让我恨不得给他一耳光,再冲着他的耳朵喊一句:住嘴吧,SHIT!”
萝丝施恩般的转过头,双手叠放在椅背上,绿眼睛却不像动作那么娴静优雅,而是燃烧着战斗和不屈的火焰:“等爸爸去世,一脱掉丧服你就嫁给他!”
我可不会像你一样,妈妈,结婚很多年后才意识到,自己与丈夫是多么合不来。
不错,鲁芙和丈夫结婚的时候,她们都不爱对方,可都知道自己肩负的使命。然后他们有了萝丝,然后……鲁芙不小心流产过一次后,就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这样一来,布克特先生的爵位和庄园,就都要被远房堂亲詹姆斯·坎普继承。
还不明白?代入《傲慢与偏见》的班纳特一家即可。
假如没有儿子呢?很抱歉,你的家产只能由你父亲的其他儿子继承。如果你父亲没有其他儿子,爵位和财产就要由你父亲的父亲的其他儿子继承……从简·奥斯汀时代,到泰坦尼克号时代,这条限定继承权从来都□如初,没有多少改变。
直到1925年,英国进行了财产法律改革,地产全部改为一般可继承地产,取消限嗣继承地产、终生地产等分类,地产进行统一登记,这种别扭的财产继承现象才从英国社会完全消失。
可惜布克特先生没活到1925年。
鲁芙知道,丈夫一死,她和女儿就必须搬出去,爵士的头衔,偌大的玫瑰庄园,仆人,家产……全都会归萝丝的远房堂兄所有。她不想失去本属于自己的一切,于是理所应当地帮女儿做了选择:要她嫁给詹姆斯。
詹姆斯是暴发户,是新贵,是鲁芙一向瞧不起的一类人。可只有萝丝嫁给詹姆斯,她们才能继续在玫瑰庄园里住下去。等萝丝的孩子出生了,玫瑰庄园还是会落进外孙手里,照例肥水不流外人田。
如今,鲁芙的如意算盘全盘落空了。
萝丝为什么就不能做个听话的乖女儿呢?从小就一直跟自己明里暗里作对!
无奈、焦灼、急躁和恨意,在鲁芙心中此起彼伏的升腾。
至于布克特先生,他与妻子不同,为自己打算的很少,十分疼爱女儿,对萝丝非常开明。
布克特先生唯一的缺点,无非就是英国贵族的通病:保守,封闭,跟不上时代。加上他娶了一个讲究排场和面子又大手大脚的妻子,只能看着家道日益中落,却无计可施,于是借酒浇愁,身体也每况愈下。
萝丝劝说过爸爸很多次,每次都以让她别操心这些不该姑娘操心的杂事而收场,无疾而终。
贵族们重视兴趣而鄙视职业,虽然有些人顺应时代做出改变,可终究无法形成圈子里的主流。传统太根深蒂固,观念太深入人心,打破这一切的代价太大……
谢天谢地,巨怪·詹姆斯堂兄会把父亲的头衔、庄园和债务一并继承走!这些贵族的光鲜,就由想得到它的人去拼命追求吧,到时候就与她无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偷来的时光
Chapter12 偷来的时光
一个礼拜后,鲁芙要去伦敦拜访朋友,萝丝毫不犹豫的病了。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二天的整个上午和下午,萝丝都沉浸在赴会前的恍惚中。
想到即将降临的夜晚和烧烤,心中就升腾起略带不安的兴奋之情,简直像……像要私奔似的。
她自嘲的笑了笑,在紧身衣的压抑下,尽力做了几个畅快的深呼吸,以此平复心情。
好久没有这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好久没遇到这么可爱的人了。
她仍然面无表情,不大说话,她害怕一开口就流露出恶作剧般的愉快心情。
晒得身上火辣辣的太阳渐渐沉寂,萝丝为了舒缓心情,骑了一会儿马。
玫瑰庄园的车道宽阔蜿蜒,上面铺着白色砂砾,两旁是交替分布的平整草坪和玫瑰树。车道上投射着午后慵懒又时隐时现的温暖光斑,野玫瑰怒放,香气熏人,充满了肉感,像蓬头垢面、在酒吧里引诱男人的放荡美妇。道旁的大群雪松、白桦和榉树,还有好多她叫不上名字的树种,倒是像坚贞的骑士,不为玫瑰的诱惑所动。
耳畔传来海浪的涛声,不知是涨潮还是落潮。宅子后一片种满鲜花的山谷,隔绝了海浪的惊涛拍岸,可隆隆的涛声越过花海,固执的侵入耳畔,激荡起阵阵回声。
她的心潮也随之澎湃。
昏昏欲睡的、眼皮欲行亲密苟且之事的漫长下午终于过去了,黄昏姗姗来迟,西方的天空瑰丽璀璨,最初的星星开始眨眼。
吃过晚饭,萝丝就回了房间。萝丝在黑框穿衣镜面前站了一会儿,拆下头饰,解下项链和耳环,脱掉手套、紧身衣和高跟鞋。
她穿上一件宽松方便的、与可可在半个月前设计好蓝白条纹水手衫,在外面罩了一件男式黑外套,又换了一条灯笼裤,还有结实的小靴子。
她对着镜子打量了片刻,又毫不犹豫的抄起剪刀对着鬓角和刘海一顿修理,扔下梳子和剪刀,扔下大家闺秀的优雅步伐,以上辈子百米冲刺的女汉子姿态飞奔下楼。
没来由的快活至极。
萝丝感觉自己像一壶沸腾的热牛奶,快乐的气泡从心底翻腾。
再不降温的话,就要从壶里泼出来了。
穿过小径,萝丝就看到了杰克。他坐在一块滑溜溜的巨大的礁石上,往鱼钩上穿蚯蚓。
男孩非常年轻,娃娃脸上满是专注和认真,让萝丝无端生出老牛吃嫩草的错觉。
“你来的真快。”他的蓝眼睛像群星闪烁的夜空。
“没有珠宝首饰和裙子,就不会磨蹭了。”
杰克伸出手:“小心,踩着凹陷的地方上来,千万别滑一跤。”他柔顺的金发湿漉漉的,“看吧,诸如珠宝之类的东西被丢开后,生活就变得如此纯粹和简单。”
他的谈吐举止比孩子气的外表成熟许多,却没有一丝不协调之感。
“我小时候是爬树健将。”萝丝差不多是跳到礁石上来的,她稳稳的站住,捏起一条蚯蚓,好奇的说:“怎么把它穿到钩子上?”
“我还以为英国贵族都擅长钓鱼呢。”杰克双手插兜,不肯帮忙。
“哦,别抬杠,杰克!只有男人们才干这种事,女人是不会穿着水鞋泡在冷水里的。”她穿着灯笼裤,没有裙摆,很方便的坐下了。她全神贯注的盯着手中的蚯蚓和钩子,蚯蚓扭来扭曲,害得她被鱼钩扎了手。
萝丝低声诅咒了一句,一抬眼,发现杰克正冲自己大笑。
“女孩在这种事上都很没用,是吗?”萝丝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没用?绝对不是!我只是赞叹,贵族小姐居然能毫无障碍的说出‘shit’这个词。”
萝丝挑衅的扬了扬下巴:“我还能说出更多的词汇,如果你再不帮我穿好蚯蚓的话。”
海面清波荡漾,潮水一波一波涌上来又退回去,暮色蔓延上来却不再后退,周遭静谧无声。
杰克将鱼线扔出去的同时,用力将鱼竿甩出去。他的手优美而沉稳,鱼竿纹丝不动。
一切都弄好之后,杰克打开画夹,磨了磨炭笔开始画画。
“跟我比起来,画画似乎更有吸引力,是吗?”
“我答应过你,给你再画一幅肖像。”
萝丝不说话了。她以为杰克会取笑自己,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专心致志的画着,不时看她一眼。
两人并肩坐着,静默无言。此时此刻,这少有的宁静安抚着她,安抚着她躁动不安的内心。萝丝感到自己着了魔,一种魔力唤醒了内心的回声,在心扉中激荡着。
天边晚霞似锦,水面金光闪烁。
突入她发现杰克放下画笔,把鱼竿扬起来。萝丝大声喊道:“鱼儿上钩了,是吗?”
“是一条很肥的鱼,萝丝。”
鱼翻腾跳跃着,把水和泥溅到她的手上、臂上、衣服上和脸颊上,不过她完全不在乎。
“饿了吗?”杰克的声音很轻柔,似乎怕惊动了两人间快活的氛围。
“当然。”萝丝小声回答,声音含糊不清。
“那么我就要发挥‘居家好男人’的特性了。”他拎着鱼,跳下岩石。然后把鱼放进桶里,对萝丝展开胳膊,好像要抱着她。
她完全愣住了。
“跳下来,萝丝,我接着你。”
最后一抹晚霞消散在天边,天空呈现出鸭蛋青的颜色,黯淡,神秘又柔和,水色却越发深邃了。空中萦绕着苔藓的潮湿味道,嫩叶青草的芳香,还有海水特有的带着微微腥气的清新味道。
两人走到木屋外,杰克回屋拿了一把小刀,刮鳞,剖肚,三下五除二收拾着。
萝丝发现柴火不多了,自作主张去小屋里拿了些干柴,在大腿上拗断。她盘腿坐下,任凭外套和裤子脏兮兮、皱巴巴的不成样子,头发也蓬乱不堪,沾满了草叶和泥水。她胡乱的扒了扒头发,就任由它们不服帖去了。
“我现在的模样,像不像流浪的吉卜赛人?”萝丝忍不住发笑。
“很像。”杰克转过头来,像鉴赏一副名家作品那样盯着她,“艾丝美拉达也不会比你更美。”
心跳的频率似乎变了,萝丝把它归结于肚子饿了的缘故。她堆好树枝,杰克划着火柴,柴火堆里先亮起一团柔弱的火苗,然后火光渐渐亮了起来,噼里啪啦作响。
杰克和萝丝隔着火苗,以及被火焰温度炙烤变形的空气,相视一笑。
几分钟后,鱼皮开始变得焦黄了。杰克擦了擦小刀,给鱼翻了个身。暮色越来越低沉浓重,天空中最后一丝光亮也消散于无形。
萝丝看着他忙于对付烤鱼的、沉稳而漂亮的手,又把目光转移到那张美国式的娃娃脸上。他神情专注,眉峰微蹙,火光给那光滑的面孔镀上一层红晕。
鱼香开始飘散了,杰克抬起头来,冲女孩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把鱼再次翻了个身。
“差不多了吗?我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想不到萝丝·布克特小姐还有馋猫的属性呢。”他把鱼挑到盘子里,鱼肉吱吱作响,噗噗的冒着热气。他把鱼一剖为二,把不带鱼骨的一半移到萝丝那边,用手拈着鱼肉就吃起来。
“啊!”萝丝惊叫一声,险些把盘子打翻。
杰克连忙扶住她:“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
萝丝吐出舌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