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和成医生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是一根筋的人,传统、落伍,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做不出前卫的事。现在呢?
她不习惯和人这么抱着同睡,想悄悄起床,可是挣不开成功的手臂,她只得静静地躺着,等着他醒来,等着与他一同面对这个注定会尴尬的早晨。
“我们一起去洗澡。”成功吻吻她通红的耳背。
“成医生……”迟疑了一下,她鼓起勇气看向成功。
“傻呀,这个时候还叫成医生!”成功含笑地捏捏她的鼻子。
“你……爱我吗?”
成功笑了,柔声回答:“我喜欢你。”
喜欢,不是爱?心晃晃悠悠,像失去了支点。
“以后,我们……”
“明天我们就结婚。”
“别开玩笑好不好?”
“哈,你也听出了我在开玩笑——那是笑话。没有人会为一个夜晚就许下一辈子的承诺,就是许下了,那也是谎话。以后,我们还像从前一样相处。”
从前是什么样的相处?这样的他们算是男女朋友吗?单惟一还是不明白。
“别学那些贪婪的女人,保持自我!我喜欢的就是你的这点特别。”
那些贪婪的女人会怎样?她特别在哪里?
成功先去浴室冲澡,体贴地给她放了一浴缸的水,让她多泡泡。等她出来,他已热好牛奶、煎了鸡蛋。
“准备几号回南昌?”成功问道。
她呆呆地看着他,仿佛不知道答案。许久,她才回道:“后天。”
“是火车还是飞机?”
“火车!”她一口一口认真喝着牛奶,然后吃鸡蛋,再把杯子、碟子洗得干干净净。
该去上班了,成功换上出门的大衣,张开双臂:“过来,给我一个吻。”
单惟一摇摇头:“成医生,我们都是成熟的男女,因为一个夜晚、一时的气氛,做出了什么,那是一次迷失,一个意外,不需要借口,不需要理由。但是,现在光线这么明亮,思维这么清晰,再发生什么,就无法原谅。无论是拥抱,还是亲吻、上床,我只想给我爱和爱我的那个人。”
她提起拎包,轻轻越过他,在关门的那一刻,泪,悄然滚落。
第11章 青青子佩 悠悠我思
还有十分钟,是温哥华的下午六点,是北京次日上午十点,卓绍华通常在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通话时间很短,好像只是让彼此感觉对方的存在。诸航一般会问帆帆怎样,他说坏着呢!温哥华冷了吧?比北京暖和,今年还没有下雪呢!接着,两人都沉默了。然后,卓绍华轻声说“再见”,她说“嗯”!
十多天来,温哥华一直在下雨,最后连大海也打湿了。下不完的大雨,厚的发粘,从仿佛永不干涸的天空的高处,朝着海湾扑下来。大海像一块灰色的、柔软的海绵,在迷茫的海湾里隆起。但是,在持续的雨中,水面看起来似乎并不动,只是远远地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宽阔的鼓荡,在海上掀起一片朦胧的水汽,朝着被围在湿漉漉的林荫道之中的港口漫去。那些沿着海岸线而建的房子,罩上一片水汽。人无论朝哪个方向,呼吸的似乎都是水,空气似乎能喝了。
虽然是第二次来,但十二月的温哥华让诸航觉得陌生。这样的冬天,行走在蒙蒙的雨中,心情无法宁静。
门铃在响,晏南飞下班了。左手抱着一袋面包,右手提着从超市采购的水果和蔬菜。
晏南飞算是大都市的高级白领,在海边有自己的一套公寓,清晨站在宽大的阳台上,可以看到太阳从海面上跃出。有一辆车,上下班时间固定,假期很多,偶尔自己开车去滑雪、爬山,或者坐帆船出海玩。
作为中年男人,他的魅力不减当年,成熟、温雅、文质彬彬,只是,他一头的头发都白了。
诸航看到他第一眼时,差点以为认错了人。岁月有这么残忍?
说是来看望他、照顾他,结果,他事事都不让诸航沾手。给诸航的卧具、洗漱用品都是崭新的,还特地买了新的电脑和音响,让诸航啼笑皆非的是他还给她买了不少布偶,完完全全拿她当一个小女生对待。
第一个晚上,他睡在客房的地板上,和她聊天到天亮。她稍微闭了下眼,睁开时,他坐在床沿看她,眼睛里有泪花在闪动。
那一刻,诸航相信姐姐说的,他负的人是姐姐,不是她。他是一个好父亲,很爱很爱她,但姐姐没给她机会。多一个人爱,其实也不坏。打了多日的结,自然而然解开了。第二天起床时,诸航很自然地叫了声:爸爸,早!晏南飞手一抖,装橙汁的被子打碎在地上。
上班时,晏南飞的午饭在公司吃,有时和诸航约了在外面吃。诸航到他公司接他,他牵住她的手,向同事介绍,这是他的女儿。外国人极其尊重别人隐私,对于他突然冒出这么大的女儿也没大惊小怪,个个微笑地打量着诸航,说和晏南飞很像。晏南飞把嘴巴咧得很大,笑得很没形象。
他们早晨一起跑步,晚上,逛超市,看电影,去咖啡馆听爵士乐,周末,去看一场冰球赛,沿着海岸线开车到郊外拍一堆的照片。每一天,都安排的很丰富,北京的那些枝枝末末的纠结,仿佛都随海风飘散了。
来温哥华散心是正确的,对吧?诸航问自己。
“小姑娘怎么一直在宅家里,多出去逛逛,街上已经有圣诞的气氛。”晏南飞把袋子放在餐桌,挽起衣袖准备做晚饭。他尽量做中餐,只是厨艺实在一般。不过,诸航不挑剔,一般都会吃光。只是不懂,明明胃口不错,怎么就看着往下瘦。一个人的时候,会发呆,像有沉重的心思。他委婉地问过她,她就转移话题,仿佛那是个禁区,不准任何人踏入。他自责,到底没有陪着她长大,才读不懂这些小情绪。
诸航一怔,圣诞了吗,浑浑噩噩的,日子过得这么快?
晏南飞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两张演出票:“沙拉。布莱曼的演唱会,要不要去看?”
诸航接过来,正正反反看了几遍,“就是明晚呀,这票很难买吧!”
“不清楚,汉伦送的。”
又是汉伦!
汉伦是晏南飞新同事,新朋友,不久前刚从美国过来,会说中文。晏南飞阑尾炎发作,就是他送去医院并陪护。他来温哥华时间不长,却熟知每一家地道的中餐馆。晏南飞带诸航去的几家,都是汉伦介绍的。汉伦送他们冰球赛的门票,汉伦今天又被上司夸奖,汉伦……。。几乎每天,晏南飞都会向诸航提到汉伦。
诸航去过公司几次,却没见过汉伦,不是出去见客户,就是出差去了另一个城市。
“圣诞节时,我准备邀请汉伦来家吃晚饭。他在温哥华也是一个人。”晏南飞说道。
“他和爸爸年纪相仿吗?”
晏南飞大笑。
卓绍华的电话来了,比平时玩了半小时。诸航拿着手机进了房间接听。隔了几千公里,首长的声音清晰得犹如在身旁。
“家里今天终于热闹了,帆帆回家了。”卓绍华说道。
“帆帆去哪儿了?”诸航怵然一惊,有什么事发生她却不知道。
卓绍华轻笑:“和唐嫂出去住了些日子。他现在在书房摆弄电脑。”
首长是在暗示视频对话吗?诸航咬住嘴唇,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来温哥华后,她就没有再碰过电脑。“工作最近还很忙碌?”
“和前一阵相反,闲得异常。”
她突然想和首长聊聊汉伦,犹豫了下,还是选择沉默。
“北京今天重度雾霾,空气质量很差。”
“温哥华是阴雨天。”
“加拿大的雨都,冬日多雨。”
“我明晚去看沙拉。布莱曼的演唱会,外国歌手里,就喜欢她一个。”
卓绍华笑:“晏叔很疼你,不聊了,帆帆叫我了。”
“首长?”
“嗯!”低柔轻哑的应答,仿佛是夜深人静时,他抱着她时的一句低喃。
“再见!”距离抹去了心底的疼痛,执着很久的一些东西慢慢淡去,思念渐渐冒出水泡。很在意他,很想他。在一起,朝夕相对,欢笑、流泪、叹息,都是幸福。
“再见,诸航!”
走出房间,晏南飞已经把晚餐摆上了。“绍华有没有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想留我多住一阵?”诸航撒娇地挽住晏南飞的手臂。
晏南飞叹道:“要是你没结婚没生孩子,我就不让你回国。”
“那就和我一同回国。帆帆说,让外公住我家隔壁,这样子,我来看外公的时候,就可以捎上他。”
晏南飞嘴角浮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去洗手吃饭。”
诸航走了几步,回头:“爸爸,即使你住得很远,那些复杂的关系一样存在,我已经不受任何影响了。你不想经常看到我和帆帆吗?”
当然想,在这世上,只有航航和帆帆与他血脉相连,但是回去——也许是他自私,来温哥华,是寻找一个心灵避难所。留在北京,诸盈已成往事,卓阳呢?想起她自尽的一幕,他至今都不寒而栗。
“爸爸会不会经常想起她?在爸爸的心里,是姐姐多一点还是她多一点?”诸航回到餐桌边,坐下。这些问题会影响到晚餐的胃口,但一直逃避,也不是个事。
谈起往事,晏南飞总觉着把自己紧裹着的面皮撕开,露出里面斑驳的羞惭。“有的人一生只爱一次,有的人一生则爱几次。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人,爱的内容都是不同的。和你姐姐相遇,以为世界很窄,自己什么都能做到。为爱而爱,什么都不想,像一团火似的。遇到卓阳,那时已成熟,她其实很难相处,又是那样的家世,但因为爱,就能包容、谦让。虽然答案不能让你满意,但这是真的,不管是诸盈还是卓阳,我都认真爱过,没有厚此薄彼。非要比较,那就是我不同年岁时的担当与心态。”
原来真爱从不模糊,从不混淆,没有先后,可以分得一清二楚。诸航倏然心一紧。
“她应该还爱着你。”
“她爱我没有我爱她那么多,她只是享受我对她的爱。如果真爱我,怎会容不下你?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二十多年没尽过一丝责任和义务,她应该明了我对你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只想到她自己,从没想过我。”晏南飞黯然地耸耸肩,替诸航盛上一碗汤。
他也恨的,所以才决然地走得远远的。什么都不付出,怎么向别人要求一方天或一片云?
“爸爸,想留我多住几天,你得答应我件事。”诸航俏皮地眨眨眼睛。
晏南飞从沉重的话题里收回思绪:“不谈一件,百件,爸爸都答应。”眼睛湿湿的,何德何能,他有这么体贴的女儿。
“明天我们去染下头发吧,我不想和你走出去,人家搞不清你是我爷爷还是我爸爸。”
“我有那么老?”晏南飞没有告诉诸航,公司里向他示好的,都是年轻女孩。
“有,很明显呢!染了发,人就显年轻,如果有一天你娶一小妻子,再生一孩子,那我家帆帆不就做舅舅啦!”
晏南飞哭笑不得,航航的思维转得太快:“爸爸又不是情圣,没那么多的精力再去经营心新的感情。不是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爱人吗,余生,我爱航航和帆帆就足够了。”
诸航拉出小拇指:“拉钩。爱我,就拿出行动来,和我一同回国吧!”
“你到底像谁!”这么聪慧、机智。
“我像我家帆帆。”
晏南飞托着下巴沉思,他没有陪她长大,果真不行,这讲话都颠三倒四的。回国吗?有一天会考虑的。
第二天,耗不过诸航,看演唱会之前,晏南飞去染了个发。那家美发店在一个住宅区,对着一座别墅的庭院。别墅的车库前,邻居们拿着各式各样的小婴儿衣服挂在一根绳子上,像万国旗似的。认识的和不认识的路人,都停下来观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这是什么风俗?”诸航诧异地问晏南飞。
“哦,这家应该刚生了个孩子,邻居们表示祝贺呢!航航有没有考虑再生一个?”晏南飞头上戴着个大头套,不方便动弹,等了好一会儿,诸航都没回应。他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诸航圆睁着双眼,直直地瞪着外面。
“航航?”
诸航像是被吓了一下。刚才,她察觉到一道陌生的视线。她看过去,却什么都没发现。一侧过身,那种感觉又来了。外面的行人屈指可数,看不出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心里蓦然毛毛的。
染完发出来,两个人去吃晚饭、看演唱会,诸航一直都觉得被那道视线紧随着。为了参加联合国的网络维和,她在南京接受过跟踪与反跟踪这方面的培训,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尽管莎拉?布莱曼的演唱会非常精彩,她却坐立不安。
这一晚,诸航失眠了。早晨顶着两只熊猫眼走出房间,对晏南飞说,她想帆帆想到不行,她要回国。晏南飞很愕然,昨天还说多陪他几天呢,再看诸航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无奈地说道:“我给你订机票去!”
傍晚的例行通话,一接通,诸航抢先告诉卓绍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