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用力一挣,房门居然被人从外锁上,她根本无路可逃。
苏眉儿扭头看向任云,惊慌道:“任三公子,你、你待如何?”
“这句话应该是在下来问,苏姑娘一番质疑,究竟想得出什么样的结果?”他冷了脸,一字一句地问道。
苏眉儿一怔,反倒慢慢平静了下来。
的确,她这般激烈地控诉,难以抑制的怒气,在任云眼中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又能做些什么?
低低地叹了一声,苏眉儿揉揉额角,无奈道:“炎阁主曾救过我,我不想欠他人情……”
任云的目光紧紧落在她的脸上,微微颔首道:“姑娘可以放心,任府的人进苏家后,炎柳早就离开了,只怕如今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了祈天阁。”
见苏眉儿暗暗松了口气,他眸光一凛,淡然道:“姑娘长途跋涉,又病体违和,这会该累了。天一,带三少奶奶去房间歇息。”
房门应声而开,苏眉儿站在原地轻轻摇头:“不必了,我就在这里就近照顾苏叔叔和姨娘。”
“任府有的是伶俐的丫头,不必姑娘亲自动手。再说,你如今的身子可操劳不得。”任云抬起手,指尖伸向她发白的脸颊。
却见苏眉儿下意识警惕的眼神,以及暗地里退后半步的举动,他缓缓收回了手。
“郎中傍晚会再来,到时在下会派人知会姑娘的。”
任云的态度十分明确,苏眉儿望见门外杵着的天一和天二,心下恼火,却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
毕竟苏慕和丽娘都在任三爷的手上,要如何处置,根本上都是任云说了算。
如此,苏眉儿怎敢忤逆他?
忿然地咬咬牙,她转身随天一离开了。
天二安静地守在门前,见任云神色不愉,沉声道:“三少,何故不告诉苏姑娘其中的曲折?”
“她而今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说了也是白说。”任云略略望向屋里呆坐的两人,轻叹道。
天二恭恭敬敬地应下,目送自家主子远去,再度看见屋内的两人,眼底却是止不住的厌恶。
苏眉儿回房后根本数不着,脑海中反复掠过爹娘呆滞的神情,满眼忧心。
好不容易等到夕阳西下,任云却派人送来一桌的吃食,丫鬟和小厮伺候在侧,天一亦一再强调任三公子的意思:不吃完不能出门!
她拼命扒着饭,狼吞虎咽,险些把自己噎着。匆匆放下双筷,又灌了一大口的茶,苏眉儿便直奔爹娘的院落。
苏慕和丽娘被安排在任云院子的隔壁,离得不远,照顾与探望都比较容易。
苏眉儿却不由想,回来这么一会,居然连任家主母和那位“任峰”都没有看见。
她抿了抿唇,侧过头,漫不经心地问:“天一,你家大少爷呢?”
天一恭谨地落后两步,闻言垂首答道:“老爷身死,大少爷与主母都前往庆国寺吃斋拜祭。”
苏眉儿眸底的惊诧一闪而过,任恒这一死,竟然不让任云前去拜祭,而将他留在府中?
这想必是当家主母的意思,虽然没有说出口,却已经不将任云放在眼内……
身为人子,拜祭仙逝的爹爹是情理之事,当家主母如此作为不免落了下乘。
往后,恐怕也得给人落下话柄。
苏眉儿微微摇头,清官不管家务事,她一个外人又何必多嘴?
房中,一名头发花白的老郎中坐在榻前,两指搭在苏慕的手腕上,另一手捻着胡子,眉头越皱越紧。
苏眉儿秉着呼吸,轻手轻脚地站在几丈开外,生怕打扰了郎中的把脉。
许久,老郎中又同样给丽娘把脉后,朝任云摇摇头:“老夫医术不精,实在有愧……”
苏眉儿的心一沉,急忙上前抓住老郎中的手臂,低喝一声:“什么叫不精,什么有愧,究竟他们两人还有救么?”
老郎中被她甩得老眼昏花,任云一把拉住苏眉儿,揽在怀里,轻声安慰:“别急,先听郎中怎么说……你再不放手,郎中就得被你摇晕了。”
她红着眼,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后背靠在任云的胸前,半晌没了反应,倒是听话地松开了手。
老郎中摇摇晃晃地终于是站稳了,整了整衣衫,长吁短叹道:“小姑娘,你是这两位的亲人吧?老夫治不了,估计这桃源镇上的郎中也没办法,赶紧送去镇外别的神医瞧瞧。”
“只是,别说老夫晦气。他们这两人的病,唉,恐怕是药石难治。心病还需心药医,小姑娘还是节哀顺变罢……”
老郎中摇头晃脑地说完,提起药箱蹒跚着走了出去。
苏眉儿挣扎着还想揪住那老郎中,想证实他说的话,更想任云说一句,这人是庸医……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任云紧紧抱着她,不让她跑出去。
而在苏眉儿的耳边,则反复回响着老郎中说的话。
她捂着脸无助地摇头,爹娘没法治好,那么以后的日子就得跟傻子一样呆呆的过一辈子么?
高僧
伤心、内疚、悔恨与无助在心底一闪而过,苏眉儿仰起脸,眼角的泪痕犹在。
只是此时此刻,若她也放弃了,爹娘又怎会还有救?
苏眉儿略略平复了翻滚的思绪,哑着声音低问:“叔叔和姨娘还有个女儿,而今在何处?”
任云抬起手,似是想拭去她脸颊上闪烁的泪光,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慰:“女儿?我们在苏家并没有发现任何稚儿。”
十年前的她不见了?
苏眉儿诧异地抬起头,转向天一与天二:“两位大哥前往苏府的时候,也没见到那个七八岁的女娃?”
两人面面相觑,天一摇头道:“小人可以肯定,连带苏府死去的人里面,亦没有看到任何孩童。”
她低下头,想起义庄中确实没看见孩童的身影。琢磨着自己如今还能安然站在此地,那么十年前的苏眉儿应该是无恙的。
思及此,苏眉儿皱眉道:“任公子,奴家可否带着叔叔和姨娘到镇外再寻别的郎中瞧瞧?”
任云看着她,柔声道:“苏姑娘想要名医,在下这就派人把他们一一请入府中。”
言下之意,是绝不会放她独自离开了?
苏眉儿了然地点头:“既然如此,那便有劳任公子了。”
只要能治好爹娘的痴病,其余的事又何必再计较……
“苏姑娘要一直这般生疏客气?”任云苦笑着,转身又道:“在下有一物,还请姑娘收下。”
苏眉儿不舍地瞧了榻前的爹娘一眼,便见几名丫鬟和小厮轻手轻脚地走入,端着木盆、手帕以及吃食,细致地替两人擦拭了脸颊和手脚,一点一点地开始喂饭。
动作温柔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了。
她这才放下心,跟在任云的后头出了院落。
任云进了屋,不久后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往前一递。
苏眉儿狐疑地接过,打开一看,不由惊讶。
里面放着一对翠色的玉镯,还有一对同色的翡翠耳环,一瞧就知价值连城。
她急忙摆手,婉拒道:“任公子,如此贵重的东西,奴家收不得……”
任云淡淡打断苏眉儿的话,坦然道:“这是娘亲唯一的首饰,在她起初颇受爹荣宠的时候得到的,说是要留给儿媳。可惜,娘亲没能看见苏姑娘进门,更无法喝上一杯媳妇茶。”
苏眉儿一怔,指尖抚过盒里的玉镯,冰凉的触感缓缓传来,她终究问出了心中的话:“任公子……恨任老爷么?”
“任家男子寡情,这是爹爹时常挂在嘴边的话。若非如此,又怎能成就大事?”任云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弧度,垂下了眼帘:“爹爹坚持了半辈子,在最后却拜倒在如倩的石榴裙下,险些坏了大事,赔了整个任家。”
“谁说任家男儿无情?不过是他推卸责任的借口罢了,娘亲却为此赔掉了一辈子……”
他低低地说着,声线越发暗沉,仿佛将往日深埋在心底的事徐徐说出。
“我任云算不得什么好人,可是在下绝不会将成亲当作儿戏,也绝不会负了苏姑娘。”
黑夜中,那双眼眸迸发出耀目的光芒,眸光灼灼,令苏眉儿甚至不敢直视。
一瞬间,胸口跳动的节奏骤然加快。
她局促地撇开视线,心下不由唾弃着自己总是这般轻易相信,而后再被耍得团团转……
可是,苏眉儿心底似乎有一道声音,告诉她,任云并没有说谎。
不管是他坚定的目光,不容置疑的语气,甚至是神色中隐隐带着的一些紧张与黯然。
苏眉儿轻轻吁了口气,侧过头睇了他一眼:“即便、即便奴家由此至终并没有与任公子共度一生的念头?”
任云眸中微沉,笃定地道:“即便如此,苏姑娘仍是在下的妻。此生,绝不会有第二人。”
“在下不会重蹈覆辙,像爹那般负了娘亲,更不会让苏姑娘再受半点委屈……”
苏眉儿垂下眼,脸颊微红。幸好站在院前,黑夜掩饰了她的羞涩。
不管是因为愧疚,因为心结,还是厌恶任恒而背道而驰,这个男子在自己的跟前,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夜风徐徐吹来,苏眉儿定定地望着他,湿了双眼。
幸福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是她因为害怕甚至不敢再走前哪怕一步。
似是站在悬崖边上,往前走便要粉身碎骨,退后一步则是永远与幸福无缘。
只是苏眉儿看着任云,可以为他感动,可以为他心跳加速,可以为他有了女儿家的羞赧,却唯独不敢再去相信。
“任公子,这些贵重的首饰,奴家会好好保管的。”苏眉儿紧紧握着锦盒,低声说道。
只是保管,并非珍惜……
言下之意,往后她会将这些都送还给自己了?
任云的双唇抿成一线,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惆怅。当初的他便想到了这一天的来临,一旦彼此之间一层薄薄的窗纸撕开后,迟早会出现这样的境况。
苏眉儿的眼神,她的表情,都在表达的一个相同的事。
那便是,她再也不相信自己了……
信任这种东西,一经有微微的裂开,便再也难以修复。
任云暗地里叹了口气,尽管已经猜想到这一刻,为何他仍是无法释怀?
见他沉默,苏眉儿鼓足勇气,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关于叔叔的生意,那个张老大究竟是……”
“这些事苏姑娘不必担忧,在下已经派人加紧调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说罢,任云瞧见她咬着唇略显委屈的神色,禁不住又解释道:“张老大此人性情狠戾,心狠手辣,为自身安全着想,姑娘还是少掺和为好。”
“奴家明白了……”苏眉儿低声答应了,便要告辞。
任云并未开口阻拦,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不禁蹙紧了眉头。
“……天一,此后你跟在三少奶奶身边,不容有失。”
确实如任三公子所想,苏眉儿正暗忖着如何跟张老大此人接触。毕竟他三番四次试图抢任家的生意,在任云眼中,无异于恶人与暴徒。
如此,即便查明了真相,恐怕会偏于自身的利益,歪曲事实。
正因为这样,张老大的说辞才更有说服力。
爹爹究竟跟着他做什么样的生意,这其中是否跟任家有所纠葛,甚至损害了任云的利益……
这些,都是苏眉儿急切想要知晓的。
可惜,有天一在,她始终没能离开任府一步。
不管苏慕以前做的是何营生,却确切的是与任家为敌,苏眉儿不放心他们一直在任家,便小心翼翼地向任云建议,将两人送去清净的寺庙,好生静养。
还道需一番周折,这才能让任三公子答应。谁知他二话不说,便派人将苏慕与丽娘送出了府,并特意请了寺庙的主持前来迎接。
一来安了苏眉儿的心,二来也表达了他的诚意。
苏眉儿瞅见那位青衫白发的高僧,站如松坐如钟,的确有一身仙骨的派头,这才放下心头大石。
有这样的主持在,爹娘定能受到妥帖的照顾。
只是那高僧瞥见她,却是双眉一皱,手中的念珠缓缓滑动,目光凌厉。
“女施主逆天而来,行逆天之事,是为不妥,还请即刻罢手。从何处而来,就该往何处而去,阿尼陀佛……”
闻言,苏眉儿不怒反笑:“奴家在此地,便是逆天。既然天且助我,我又何必辜负老天爷的一片心意?”
“此乃违天之论,女施主长此以往,不一定能得偿所愿。”高僧循循诱导,只望她回心转意。
苏眉儿摇摇头,神情决断:“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便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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