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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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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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的规矩,真定说了算。



  那平成的规矩,谁说了算?



  她陆五太叔公一家?



  鸠占鹊巢久了,便以为那是自个儿的窝了。



  长亭讶异于陆五太叔公一家的反应力与观察力,也惊讶于他们一家沉得住气更找得准由头的敏锐与胆量,当然,最让长亭敬佩的便是陆五太叔公一家的厚脸皮和死缠烂打的功力。



  他们也好意思站在陆三太爷的立场喊话叫屈?



  他们也有什么颜面妄图挤走嫡支,入住光德堂呢?



  不论血脉亲近,陆五太叔公这一辈子的无功无过,可不能为他成为陆家家主添一匹砖,加一片瓦的呀…



  “若论辈分,老身在五太夫人面前都只能算作小辈,是不是若五太夫人不发话,老身也张不得口,开不得腔呢?”



  真定大长公主出言打破沉默。(



  长亭仰眸看向真定,真定不说话的时候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甲子老人,这么些年了也没得太震慑人的气势,可只要真定一说话。她便气势大盛,杀伐果决多年积攒下的气度像浆玉一般将内里包裹起来,看上去温润极了。可任谁也明白那层水头极润的浆水却不是易与之辈。



  “要论长幼,咱们便仔细论一论长幼。要论尊卑,咱们便按着地位顺下去。要论是非对错,咱们便将真相掰扯开好好地理一理。”真定手撑在椅背上,以正身形;“总要选一项,咱们再仔仔细细地认真论。论尊卑,老身出身皇家。是当今幼帝符瞿的姑婆,是大长公主,若以夫家论。老身便是齐国夫人,一品官妻为国夫人。若要以是非对错来论,五太夫人信口雌黄,混淆黑白。莫说三夫人可以开口。便是如阿娇、阿宁一般的稚儿幼子亦可开腔纠正!”



  陆五太夫人靠在椅背前,仰眸看向真定,神情莫测。



  真定大长公主话到此处堪堪停住。



  内厢寂静。



  栅栏中的兰芝花逢春绽开,更漏簌簌向下落。



  真定大长公主眼神从在座之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陆五太夫人的脸上,真定脊背慢慢挺直,手扶在酸梨木座椅把手上,无意识地来回摩挲。



  “这把椅子。老身坐了二十年了。先国公爷去得早,老身孤儿寡母在这陆家大宅中苦苦挣扎。大郎君陆绰为歹人所害。命丧黄泉。二郎君陆纷为肃清匪人身先士卒。三郎君陆缤刚过而立,长平长兴尚未知事,这世道风波澜起,若这把椅子光凭长幼辈分便能与人坐的,那想坐的尽管来坐!”



  “啪!”



  兀地一下!



  真定单手拍在酸梨木椅把手上,腾地一下起了身,手掌在椅背上,气势大盛,老人面容虽沟壑纵横,一双眼却如同鹰隼般直勾勾地盯着陆五太夫人,“五太夫人,你当真想拿长幼来轮资排序吗?”



  像是从喉头里发出的气声。



  五太夫人久久未曾说话。



  长亭却见她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一靠。



  回答,是,还是不是呢?



  五太夫人微动嘴角,眼神看向大儿媳妇谢氏,脑子里过得极快,她不能回答是,若回答了是,她从道理上便站不住脚了——从大禹、商周春秋至今,天子圣人择顺位者都不曾照年岁辈分来盖棺定论,若回答不是…那她今日突起发难作甚!?吃饱了撑的!?



  等等!



  不对!



  她被真定牵着思路在走!



  明明是她在发难的!



  明明她才是有备而来的那个人!



  “大长公主话说岔了,现今说的是那场火。光德堂的椅子还得等日后再敲定谁坐得上去呢。”五太夫人气沉丹田,“那日为何起火,火势为何如此蹊跷,甚至…”五太夫人沉下声调来,细长眼眸一抬,“甚至,当天夜里,大长公主身在何处,所做何事,见了何人都是个谜…那夜城门好像大开了,之后小秦将军就不在平成了,那小秦将军在哪儿?他与广德堂失火一事有无联系?”



  五太夫人重占上风!



  长亭眯了眯眼,平成的古城门是谁在管!?



  是长房的人吗!?



  长亭将人名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可终究抓不准握住平成古城墙命脉的究竟是谁。



  还是太浅了。



  她的眼界还是太浅了。



  长亭心下扼腕!



  掌控住一座城池,应当从两个方面入手,武力及财政,时逢风雨飘摇之际,守一座城池,最最要紧的是什么?自然是兵力!她眼界单单放在后宅女人堆里,却忘了外头的事——比如,陆五太夫人是怎么知道那夜城门大开,小秦将军离开平成的呢?自然是有人同她说,谁又会同她说这番话呢?自然是镇守城门口的陆家兵士。



  镇守城门,这个职责担负的使命有多大。



  众亲心里非常清楚。



  长亭看向真定大长公主,她还小且未曾受过这把磨砺,可真定大长公主不应该想不到,更不应该回了平成却忘记收回豫州的兵力与民心。



  “老身身在何处,所做何事,与五太夫人有何相干?小秦将军从正门出的平成,带着的是近百人陆家的家将,这一点有什么可疑惑的?”真定笑起来,笑中带泪,“现如今匪类横行,我记挂我那出门在外的幼子,想一想再想一想终究不放心,叫小秦将军前往幽州一探究竟,老身如此行事,竟不知也遭了五太夫人的厌弃与揣测。你们偏安平成一隅,享天伦大赏,吃穿用度都是从哪里来?当然是从我陆家家业田产上来,你们靠的是平成陆家的家声才可浆酒霍肉!那究竟如今的家声,是谁在护着端着?是我们呀!是我们长房呀!阿绰选择从建康北迁回平成,为了谁?为了陆家!阿纷死在匪人刀下,是为了什么?为了我陆家!”



  “五太夫人,竟然敢问老身,小秦将军夜出城门所为何事!”



  “那么老身便明明白白告诉你,老身不放心自己的儿子!小秦将军吃的是我光德堂的粮饷,老身何串有!五太夫人未免欺人太甚!”



  长亭仰了仰头,努力让自己堵在喉头的那口气顺下去。



  倒打一耙。



  这是真定大长公主说完这么长一段话,长亭脑子里浮现出的第一个词儿。



  混淆视听。



  这是紧跟着出现的第二个词。



  我不回答你的前两问,我抓住制高点上,只回答你的最后一问,再从中进行讨伐,重新占据主场。



  情绪往往比真相更能打动人。



  一个丧子不久的老母,面对旁人黑白不分的非议,却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



  真定大长公主老泪纵横,提及陆纷,陈氏偏过眼去拿帕子拭泪,崔氏想乘胜追击再将话放得狠一些,手腕却被人猛地一叩,随后便听身边人泣不成声,语声愤懑好似蒙受了天大冤屈。



  “五高祖究竟想说什么?您口口声声指向三太爷家的那场火是我们放的吗,若您当真想指证,尽管拿出证据来!咱们以白对白地将事情说清楚!且不论,是不是大母纵的火,您自个儿想一想,大母站在什么立场上放那把火!大母是长嫂,三太爷是幼弟,若站在长嫂容不下叔伯的立场上,阿娇是小辈,阿娇今朝便僭越一番说句实话,若大母当真容不下三太爷,早在二十年前便动手了,哪里会等到今日!蹊跷的火势,大母的行踪,甚至小秦将军的去处,您句句话话无非这是想将脏水往大母身上泼罢了!”



  崔氏一抬眼,却见长亭哭得满面酡红。



  陆五太夫人猛地起身,鲠直颈脖,“说得天花乱坠也敌不过当真去查证!老三的死有问题,真定你认不认!你若认,这烫手山芋我便接下,广德堂的废墟还没来得及休整,若真要查,总能查出个一二三来!”



  经不起查啊!



  长亭心里明白得很!



  真定泼的是油,是油便一定会沾在木料上,油与水,一摸便知!



  广德堂在平成喧嚣热闹的西北胡弄里,放了火造了势,真定当晚能全身而退不被看见,已然可算作是长房掌控力极强了——甚至陆三太爷还未下葬,初初接手广德堂的陆长重就算有心修缮,也不可能在百日忌辰内大动土木!



  若要查,真定首先要避嫌,避了嫌,查出来什么便由不得他们了!



  长亭埋下头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眸光向外一瞥,便见似是满秀的轮廓立在窗棂外面,满秀身后跟着一个人,人影窈窕纤长,站立在窗棂后,纵然是隔着堂纸看她人影,也能瞧出几分安静恬淡来。



  “笃笃笃——”



  娥眉的声音在外响起。



  “重大奶奶过来同大长公主问安啦。”



  娥眉声音轻轻脆脆的,隔着窗户,打破了内室的尴尬。(未完待续……)I1292
第一百四四章回转
  重大奶奶啊



  哦,是陆长重的妻室。



  长亭选陆长重过继给陆三太爷的时候,考虑了许多,她不方便频繁进出二门,人选的把控上多是托了白总管与黄妪掌眼估摸,陆长重是陆家子弟,这一点绝对没有错。可他的血缘离长亭、长英很远,若认真往上数,恐怕也要回溯到上上上辈去了,若照着时人的算法,说他们是两家人,这话也不算为过。



  陆长重,旁人也唤他一声陆十七,在族里的辈分排到十七号去了,他父亲生前是位郎中,在平成开了家药坊。陆十七不过十二、三的时候,生父便过了身,他吃百家饭长成的,难得没长歪,到十五六的时候子承父业,接下了药坊,再由族亲说了桩婚事,这才成亲没到一年。



  说的是平成一位小里长的长女,姓聂,家风蛮好,虽然出身不算高,可一家人都为人正派,聂大姑娘在家的时候便以贤德聪明著称,持家有度,样貌也好,放在哪朝哪代,都是这样的姑娘最吃香,里里外外多少家去说了亲,家里头有钱的不占少数,可聂里长仍旧选了陆十七,直说了“全看在平成陆氏士族门楣家风的好处上”。说亲的时候,陆十七啥也没有,就只有个药铺子,小小少年还不知道能不能盘得活,人家也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全当作<; 是同甘共苦。



  当初备选有十来个,长亭却一眼瞅见了陆十七。



  就冲他有这么位知进退又声名在外的妻室。长亭都愿扶他一扶。



  扶得起算是积了德行,扶不起



  长亭倒没真正想过扶不起的后果。



  不会扶不起吧?有正经的家世,也有正正经经的父亲母亲。还有正正经经的妻室和岳家。吃百家饭还没长歪,自学医书接管药铺说明陆十七有韧性也聪明,聂家女看得上也答应嫁过来说明人的品貌也挺不错,一个年纪正好,做事认真且坚持,行事聪慧,又娶得贤妻的郎君。就差有人帮扶一把了。长亭不介意成为帮扶他的那个人。



  真定看向长亭,也是光德堂连陆十七都不太知道是谁,又哪里会听说过新晋冒出来的重大奶奶呢?



  “十七哥。哦,也就是陆长重将过继到陆三太爷膝下,算是广德堂的长孙,给三太爷上香火继承家业的。”长亭一边就着帕子将眼泪拭干净。一边招手示意让小丫鬟把聂氏请进来。“十七嫂嫂才嫁进来还没满一年呢,便也知道真心实意地来向您问安悼念。五高祖活了这样大的辈分,却只知道胡乱掰扯,叫人难堪。”



  反正都撕破脸了,谁还顾忌脸面好看不好看呀!



  陆五太夫人见识过长亭嘴上厉害,本不欲与小姑娘胡扯些闲话,可长亭要拿话去刺她,再加上一听陆十七。陆五太夫人心上便冒出一阵无名火——前些时日,他们一家子被陆长亭逗弄得鞍前马后地跑。最后广德堂却落到了一个无名小卒的手里头,他们平白无故地给旁人做了嫁衣,还不能发出火来!



  “亭大姑娘要抬举人好歹也选一选吧!这屋子里头身份最低的原本是那起子仆从,现如今老十七家的进来了,便可成了她聂氏最寒酸!”



  陆五太夫人话音刚落,门口聂氏恰好埋首进屋来。



  看上去便是个贤妻!



  质流婉和,形容不卑不亢,聂氏充耳不闻陆五太夫人的话,先朝真定大长公主福了一福,“小辈聂氏给真定大长公主问安,昨儿夜里惊闻此噩耗,逝者已逝,生者却不能叫逝者难安,您节哀顺变。”



  话却是对着真定与陈氏一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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