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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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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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过晌午,高宅进进出出不得停息,从田间坝坎上找了百八十农家人在高宅里立着,高乡绅扯着嗓门训话,又是叫这些人换上干净麻布衣裳,又是一人发了一柄磨得极光鲜的大刀,很有些阵前鼓舞的意思在。



  真定大长公主便稳坐大堂,静眼旁观。



  外间打得火热,长亭便看向真定大长公主,轻声道,“我们出行不可能用这些人,您何不先行出言制止呢?何必让人费白功…”



  真定大长公主再啜一口清茶,面色温沉,“就算是费白功,他们也欢喜啊。”眸光看向长亭,似终等到一个机会,长谈以下这番话,“是,在落难逃亡的时候,给予你和阿宁帮助的是那些庶民,胡得玉,岳老三,岳番,包括那位蒙大人。可他们不会和你产生交际,你们的阶层、地位与出身截然不同。”



  小长宁似懂非懂地折身看向长亭。



  长亭手一抬,让满秀先将长宁带进里屋。



  真定大长公主未出言制止,反而长叹一口气,待长宁走后才重而开口,“他们给予的帮助都可以折换为财物补偿。我们要回平成了,恩恩怨怨,爱恨情仇都是士族与士族之间的矛盾,连石猛都没有这个资格插手陆家诸事,余下其人又是哪里来的脸皮与你,与阿宁亲近?陆家承了石猛一个大情,可照例还给他了一个冀州——你以为我任由石猛的小人行径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不再与他有过多牵扯啊…”



  真定大长公主看不清楚长亭的神色,也不知是该庆幸小姑娘终于懂得喜怒不形于色还是由生悲哀,“你的手帕交是谢家、王家的姐妹,不是那些人。回到平成,胡玉娘的嫁妆,我会出得足足的,若她无人可靠,我也不推辞帮她说一门里子面子都有的亲事,她会在陆家的庇护下过得极好。我只希望阿娇不要在与他们有任何牵扯了。”



  长亭轻仰了仰头,深吸一口气。



  这是真定大长公主的肺腑之言,是她酝酿了又酝酿,思虑了又思虑才说出口的。



  长亭能理解,因为这是每一个士族出身之人的想法,人和人是有三六九等的,他们就是站在最上层的那些人,笑看苍生万态,独领百年。她与胡玉娘、岳老三、岳番等人结交才是异类,才是耻辱,甚至陆纷可以就此事做出一大篇文章来。



  长亭敛眉紧抿唇角,低头轻摆裙裾,隔了良久方起身朝真定大长公主鞠了一鞠,“祖母的话,阿娇记下了也会好好静思。只是阿娇斗胆问祖母一言,财物补偿能偿还他们用掉的钱财,可什么能补偿他们舍身的血与泪?拿着别人的粮食,却嫌别人的手脏,士族的风骨不应该是这样的。”



  真定大长公主片刻怔愣。RS
第一百一十二章 烟花(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烟花(下)



  长亭再敛裙鞠了一鞠,“父亲尚且能与石猛把酒言欢,石猛亦可为父亲讲一把江湖义气,这才是名士风骨。”



  真定大长公主神容一哀。



  长亭微一顿,抿嘴轻笑,“祖母今夜也来看烟火吧?看一看寒门庶民们的快乐…至少他们比我们更快乐。”



  夜幕将至,青叶镇便热闹了起来。



  一行人马车“轱辘”向河畔边去,果不其然真定大长公主婉言谢绝了高乡绅组织的卫队,请岳老三领头带队——青叶镇已近幽州,而冀州周通令残余自顾不暇,如此一来情形倒异常安全,故而满打满算也只有不到百人随行。



  因连日大雪寒气,河面已冰封百里,高乡绅躬身引路,时不时地折身向女眷介绍,“…今年是百年难遇的大雪,往常瑞雪兆丰年,可今年这雪也来得太急了点儿!丰年没指望头,只盼着甭把俺们那几亩地给冻坏咧!官衙都不顶事,粮食价一起来收都收不住,又得有一城一城的老百姓挨饿受冻…”



  高陈氏撞了丈夫一个胳膊肘,高乡绅自觉失言赶紧闭嘴。



  楼上烟花好看,噼里啪啦地照在冰面上,冰面像面镜子将天上的亮照耀得更璀璨,真定大长公主安坐于阁楼之上,楼下有小摊贩唱卖吃食,麦芽糖、油饼子、暖热粥,一下一下地唱简直唱到人心窝窝里去。



  小长宁便眼巴巴地瞅着长姐。



  长亭也眼巴巴地瞅着她,眨巴眨巴眼,对不住咧,如今可不是她说了算的时候咧!



  长亭扬眉看了眼娥眉,娥眉一个怔愣之后便明白过来,佝身向真定大长公主轻言,“…大长公主想不想下楼瞅一瞅?阁楼上烟花是瞅了个全乎了,可一方一俗全然没瞅见岂不遗憾?”



  真定大长公主看了眼长宁,云袖大展,“允两个姑娘下楼瞧瞧,卫队不许跟丢了,把两个姑娘圈在里头,也被让人趁乱推搡了。”



  隐在角落里的陆氏家将点头称是。



  街道不算拥挤,只是很热闹,街道两边都围满了人,卖花灯,卖元宵,卖馄饨,什么都有,还有卖脸谱的,老老少少提着红灯笼走街穿巷显得都很愉悦。



  陆家的小白副将领头,分左右翼护卫,岳老三和岳番一左一右走在女眷身边。



  胡玉娘翻了个眼白,“…这幅做派,别人不处心积虑来抢你,还能抢谁啊?”



  长宁捂嘴哧哧笑。



  长亭也笑,就算是这样多的护卫,这也是她头一回在小镇夜市里游逛,在冀州那次不算数,那是石猛处心积虑置下的情景。



  耳畔喧嚣,吵吵嚷嚷的像处在热锅里头,身边的人都是饺子,被水煮沸得一蹦再一跳,很是喜庆。



  “他二婶!咱们啥时候见新媳妇儿啊!娶进门个把月了,人影儿都没瞅见过!”



  “我小子进县学了!过了正月就是读书人!”



  “那得在城里头念学吧?得几更天就起床往外走咧!哎哟!管他几更天,能出个读书人就是老王家的坟头上冒青烟!”



  老妇人、乡里头的农户人家、大小姑娘都挤做一团吵着话儿。



  北地人说话嗓门大,听起来就凶,可任谁都知道嗓门大不代表有恶意,而温声细语也有可能就是软刀子。



  岳番买了五只糖人,递给三个姑娘一人一只,再递了只给岳老三。



  岳老三蒲扇巴掌又挨上了头,“他娘的,你啥时候看见老子吃这玩意儿!”



  岳老三朝上劲蹦起来,连声嚷道,“我也不知道你不吃啊!要我全都买了,就单单没你份儿,你又该扇我了!”



  岳老三再朝前踹一脚,嘴里头骂骂咧咧,可边骂边笑起来。



  长宁欢快极了,一面紧紧拽着长宁衣服角,一面不由自主地身子朝外探,街角处有角落热腾腾地升起来热气儿,长宁扯了扯衣角,瞪大眼睛望向长姐。



  岳番看着好笑,手一指,“小阿宁想吃糯米糊糊?”



  长宁笑眯眯地重重点头。



  长亭也笑,“想要什么便说,嘴巴长在自己个儿身上,你以为谁都是岳小哥似的当惯了蛔虫这码子事儿?”



  胡玉娘手里糖人一颤,随即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蛔虫…哈哈哈哈…蛔虫!”



  岳老三没给儿子面子,也笑起来,大刀阔斧领着人往小摊上走,岳番留在后头,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伸手朝前追,“哎哟喂!我可没惹着你啊!”



  “可你日日都在招惹阿玉!”长亭也伸长脖子笑闹着回他,“我们家阿玉不会说话,我替她把仇一下都给报了!咋的!不服!?”



  岳番狠啧一声,一边啧一边抬脚跟上。



  糯米糊糊是头一回吃,说是糯米糊糊,其实更像八仙粥,红豆熬成沙,山药也熬得软乎乎的,糯米煮得压根瞅不见小粒,还有芋头粉的香味掺在里头,又香又浓稠,一锅糊糊全都熬在一口大锅里,一勺就是一碗,手艺人做惯生意的,拿大勺的手稳稳当当地放下来,再稳稳当当地抬起来,汤糊糊一点儿不洒出去,再在上面搁上几片山楂膏,洒一大勺砂糖,递到食客跟前的时候,热气腾腾叫人无端端就暖和得很。



  胡玉娘高声叫唤,“来五碗!”再扭过头温声问跟着的那十来个侍卫要不要,卫队正当差,当差不三心二意这是规矩,领头的小白副将板着脸连连摇头,胡玉娘便再回过头扯开嗓门叫,“就先来五碗!不够再添!多洒点砂糖!”



  “得六碗了。”



  岳老三笑得须髯翘起来,头一抬让众人朝外看,“来六碗!又来了个人!”



  长亭顺着岳老三的目光望出去,蒙拓一袭黑衣,后背负刀不急不缓迎光踏月从东侧而来,人潮依旧喧嚣,可他却很沉默。



  长亭抿嘴一笑,回首给店家交待,“六碗,拿一碗的糖别放那么多。”



  岳老三眼风看了长亭一眼,似笑非笑地凑过身来问,“姑娘咋知道阿拓不吃糖?”



  她咋知道蒙拓不喜欢吃甜食的?



  因为无论柿子炒蛋摆在他跟前多近,他都不会伸筷子夹,北方的柿子炒鸡蛋放砂糖,而饭桌上是不好伸长胳膊去夹远处的餐食的,一路过来,常做柿子炒鸡蛋,而且常常放在蒙拓身边,蒙拓宁愿干吃馍饼也不伸筷子…



  阿宁的麦芽糖,他也从来不吃。



  长亭埋首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蒙拓走近,恰好糯米糊糊做好了放在身前,蒙拓负刀落座在长亭左边挨着岳番坐下,岳番和胡玉娘还在吵吵嚷嚷,小阿宁专心埋头喝糊糊,岳老三不欲掺杂少年的局里,端起碗便坐到了小白副将身边,嗯,他在跟小白副将说笑话,张三李四王麻子全说完了,小白副将都没笑,岳老三情绪有些崩盘,往地上啐了一口,“你他娘的真是老秦头带出来的兵!”



  没错,小秦将军的脸上表情也不算很丰富…



  小食棚子里闹闹嚷嚷的,外头夜空里烟花绽开极大一朵。



  蒙拓埋首喝糯米糊糊,长亭便往长板凳左边挪了挪,笑眯眯地开口,“这么些天了,今儿个才像过年。”



  蒙拓手上动作一顿,糊糊呛在口里,闷声咳了两下。



  长亭有点想帮他顺气,可再默了一默,还是自己在自己身上比划两下,教他,“…呛到了就从胸口顺气儿顺到肚子,欸,对,就是这样…”



  蒙拓顺了两下,才想起来嘴还没擦,想拿手背擦嘴,再一想从兜里掏了一张帕子来,一擦嘴角再拿到眼下一看,有点脸红——刚才一呛,红豆沙就沾在了嘴角边…



  长亭善解人意,“无事无事,我幼时还沾着牛乳沫儿四处走呢!”



  蒙拓默了默,把帕子往袖里一塞,抬头轻道,“京都来信了。”



  所以他才过来,他过来不是为了吃糯米糊糊的啊!



  长亭眉间一皱,点点头,示意请蒙拓继续向下说。



  “拿红漆泥封住的,我估摸着是秦相雍的手迹,等回去之后,你注意些大长公主的举止,若我有机会拆开信封,到时再将具体内容告诉你。”



  这关系到真定大长公主的选择!



  关系到陆纷会不会成为弃子的命运!



  长亭容色轻敛,很郑重地点点头,“若是找不到机会,你也别冒险,早一天知道和晚一天知道其实差别不大,一切以稳妥要紧。哥哥的情形如何了?”



  三日前,蒙拓将从幽州回来,是石猛安排下的差事,他不说,长亭也没问。



  问到陆长英,蒙拓这才想起了另一桩事。



  他手伸进衣襟口里掏了许久,似是掏出了点儿东西便蜷在掌心里头递到长亭跟前,见长亭没反应,抬了抬下颌,轻声道,“伸手接。”



  长亭手掌一点一点慢慢抬起来,蒙拓将掌心打开,是个很温润的物件儿。



  长亭低头一看。



  是陆绰留下来的那只古白玉扳指!



  她为了给周通令设套儿,怕筹码不够,一咬牙就送到了周通令手里的那方扳指!



  她本没想过还能回到她手里头的——毕竟如今的她并没有彻底搜查周通令宅邸的能力!



  长亭很激动,飞快抬头看向蒙拓,“你找到这个了!”



  夜色璨光之下,蒙拓好像抿嘴在笑。



  “生辰快乐。”



  蒙拓笑着说。



  话音刚落,棚子外“砰”的一声,有朵烟花粲然盛开。RS
第一百一十三章 豫州(上)
  第一百一十三章豫州



  青叶镇的烟花,一连放了三日。



  烟花灭了,人也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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