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不是出尔反尔么?”谷雨生说:“如今给朋友帮忙是要看性质的,一般性质的忙帮不帮都无所谓,只有特殊性质的才是不得不帮的。不信,你可以了解一下行情,不是那个关系,谁愿意替你出力?”
谷雨生说出“那个”两个字时特别加重了语气,使这两个字带有了更加浓重的暖昧的味道。沈天涯说:“只要你肯帮忙,说是什么关系都可以。”
第二十九章
一夜无语。第二天八点半的时候,秦主任到政府办安排了几项工作,就急忙跑到武装部,将沈天涯喊进谷雨生的房间,三个人坐下来开诸葛亮会。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所以三个人说话随便,东一句西一句扯起来。说到昨天见过的昌明镇里的赖书记麻镇长,沈天涯笑道:“雨生,是不是你管党群时有意将癞子和麻子配在一起的?”谷雨生也笑了,说:“干部管理条例一上也没这一条,配干部时要萝卜白菜搭配着安排,纯属无意。”秦主任感叹道:“怪只怪中国的语言文字也太博大精深,奥妙无穷了。”
说到语言文字,谷雨生做思索状,说:“我倒想起一则很有意思的拆字故事,最能说明中国文字的玄妙。”两个人就要谷雨生把这个故事贡献出来。谷雨生说:“那是随便可以贡献的?你们得买版权。”秦主任说声:“那自然。”出门跟服务员吩咐一声,服务员很快就送上了水果和好烟。谷雨生点上烟,深吸一口,说了崇祯皇帝请人拆字的故事。
明朝末年,国势颓废,李自成趁机起兵,率领农民起义军势如破竹,一路指向北京。崇祯皇帝尤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却找不到任何良策退兵,特意微服私出,去找拆字先生预测大明江山的存亡。一般来说,字的笔划越少越不好拆,所以崇祯就写了自己大名朱由检三个字中笔划最少的“由”字,交给拆字先生。拆字先生接过这个“由”字,立即大惊失色道:
“不好了,不好了,田字出头,农民造反了。”崇祯也吃一惊,竞被他不幸言中。便顺着“由”字读音写了个“有”字。拆字先生叹息一声,说:
“大明江山已经失去一半。”原来他是把
“大明”两字各去掉一部分组成了一个“有”字。崇祯有些不甘心,写上一个“又”字,看这个拆字先生还拆什么。拆字先生的头摇得仿佛拨浪鼓似的,说:“圣上根基已失啊。”崇祯惊出一身冷汗,又写了个“尤”字。拆字先生仰夭长叹,说:“龙失足,行不远耶。”崇祯已经瘫在了那里,哆嗦着写下一个
“幽”字,心想这样的字拆开不是字,拼也没什么可拿来拼的,应该没法了吧。谁知拆字先生瞥一眼“幽”字,双眼微微合上了,梦呓般道:“完了完了,山上两根丝带,这是皇上最后的归属了。”
谷雨生说完,秦主任附和道:“这也太绝了,哪有这么巧的?”沈天涯说:“巧自然是巧,不过肯定是文字学家编造出来的。”谷雨生说:“这就不好说了,我也没考证过。”
也是有趣,本来是要开诸葛亮会的,搞了半天,就听谷雨生说起拆字的故事来了。秦主任便说道:“谷书记,政府办的事忙得我拉屎都没工夫,你却让我跑到这里来听你说故事,机关里的人知道了,不要说我们吃饱撑的?”谷雨生说:“沈处一到昌永就马不停蹄地跟着我们东奔西跑,今天闲下来稍事休整,我俩陪他说说话,有何不可?”
当着沈天涯,秦主任当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说:“那是那是。”
沈天涯却知道谷雨生绝对不是为拆字而拆字,他实际是用这种方式宣布今天的诸葛亮会正式开始了。于是说:“谷书记已经说了这么一个生动的拆字故事,我和秦主任也该受点启发,来帮谷书记拆拆字吧,秦主任你说呢?”
秦主任虽然聪明绝顶,只因沈天涯的话还只说了一半,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莫名地看看沈天涯,说道:
“我们两个来拆字?我在政府办当差多年,虽然码过的字大铁柜也难装得下,却从没拆过什么字,叫我怎么拆?”沈天涯说:“我先拆它两个吧,你这么有悟性的人,一见就会。”
听沈天涯如此说,谷雨生就知道他已经懂得自己的意思。但谷雨生不吱声,微笑着望着两人。只见沈天涯抬头看看墙上的那幅“官”字示意图,说:“我就地取材,先来给你们拆拆墙上这个官字吧。”秦主任说:“这个官字也有拆的?”沈天涯说:
“谷书记刚才说的那几个字都拆得开,这个官字还不好拆?”秦主任说:“那好,我们洗耳恭听。”
沈天涯喝下一口茶水,再看一眼墙上的官字。从容拆解起来。他说:“你们看,官字由两个部分组成,上面一个宝盖,下面两个口字。就是说,做官得有保护伞,这是基本保证。同时上面要有打招呼的,下面要有吹喇叭的,二者必须相互结合,相得益彰,所以两个口字是连在一起的。上面打招呼往往点到为止,所以上面的口字小;下面吹喇叭自然吹得越响越有效果,因而下面口字大。”
第二十九章(2)
沈天涯还没说完,秦主任击节道:“我们这些公家人,不仅做的是官,而且哪天见的念的写的不是官字?可谁也没去注意过这个官字还有这样的学问,沈处你的文字学学得太好了。”沈天涯笑道:“秦主任过奖了。”又说:“官字里面这两个口字还有一种理解法。也就是说做官最重要的是嘴巴上的功夫,一张嘴巴不行,得有一小一大两张嘴巴,两张嘴巴的功能发挥好了,便不愁官做不大了。说白了对上要开口会说小话,对下张嘴会说大话。小话就是小化自己的话,小心翼翼的话,维护主子的话,是对上的专用话;大话是大化自己的话,夸大其词的话,自我膨胀的话,是对下的专用话。”
秦主任也是天天跟文字打交道的,沈天涯说到此处,他忍不住站了起来,大发感慨道:“沈处这么一说,我倒起了联想。我觉得安徽省阜阳市就曾是一个盛产小话和大话的地方,那个地方虽然穷困,但腐败的土壤在出产贪官的同时,也出产经典的小话和大话。最经典的小话要算是安徽省阜阳市公安局长傅洪杰说的那句名言了,他在人称王三亿的安徽省阜阳市委书记王怀忠那里说过这么一句小话:书记,我这个局长没什么头脑,领导咋说我咋干。这么一句小话简直胜过千万贿金,姓傅的一下子就成了王怀忠的死党,称霸一方,无恶不作。奴才有经典小话,主子必然就会有经典大话,这个王怀忠的经典大话谁听了谁会惊叹不已。阜阳市是个地级市,一千二百二十万人口,王怀忠说道:上海市才一千二百万人口,我阜阳市比他们还多出二十万,我这个阜阳市委书记不比他们上海市委书记弱嘛。上海市委书记都是堂堂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家领导人,这话出自王怀忠这么一个地市级干部的嘴巴,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大话。不想王怀忠还真乘着这样的大话做成的气球,从一个小小生产队记工员一路飘到市委书记的宝座上,最后又飘到副省长那样的高位,如果不是气球漏气破灭,摔将下来,说不准还会飘得更高更远。”
秦主任的话把谷雨生和沈天涯都逗乐了。秦主任意犹未了,又指着墙上的官字,说:“墙上这个官字,谷书记住进这屋里时就有了的,我经常到这里来向谷书记请示工作,也没想起会有这样的奥秘。今天是沈处让我们茅塞顿开啊。”谷雨生笑笑,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嘛。”又对沈天涯和秦主任两位道:
“那官字旁边的管字,又该怎么拆呢?”
秦主任觉得自己已经说得不少了,请沈天涯来拆,沈天涯便说道:“做官就是抓管理,管事情,也就是说要在管字上做文章,这个管字的文章做好了,你这个官就算尽职了。那么怎么抓管理呢?这个管字已经说得明明白白。管字头上一个竹,竹者竹简也,简策也,暗含了策略政策的含义。这就告诉我们,要搞好管理,必须有可行的策略和政策,策略和政策从何而来?
竹字不是在官字上头吗?策略和政策自然也只得从上面来,上面能给你政策一切就好办了,因为政策就是项目,就是资金,有了项目和资金,管理起来就容易了,搞管理的官就好当了。”
秦主任自然也已想到这上面去了,他也瞧着那个“倌”字,说:“官字旁边一个人,过去这个人主要是指跑腿做杂事的人,乡下指的是那些管饲养家畜的人,什么牛倌儿,羊倌儿一类。就我们昌永县目前的情况看,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就是要利用本地资源优势,做好牛倌儿羊倌儿,大力发展畜牧业,从而带动全县经济。也就是说,昌永县的领导如果把牛倌儿羊倌儿做好了,这个官也就是合格的官了。”
说得谷雨生笑起来,一拍大腿,说:“好,你们的字拆得好!我看还得把我们这个诸葛亮会的名称完善一下,叫做拆字诸葛亮会,我们是通过拆字拆出了一条清晰的昌永县工作思路,到时我还要请你俩到县委全会和县政府办公会上去拆一番.让大家开开窍。”
然后走到贴着“官”字组词图下,在上面拍了拍,说道:
“真该感谢这幅图纸,如果当初把这图纸给撕掉了,哪来我们今天的工作思路?按照这个思路,当前我们迫在眉睫的也就是两件事,一是到上面要政策去,二是做好牛倌儿和羊倌儿,振兴我们昌永县的经济,经济上去了,也就算我们没白做这个官了。”
接下来,三个人就着这个话题做了仔细推敲。沈天涯说:
“去上面要政策,要有一个好的项目。现在全国都在大规模实施退耕还林还草工程,我们这里不存在退耕还林还草这事,但我们可以在这方面下功夫,巧立名目,吸引上面的目光。”谷雨生说:“巧立什么样的名目?”沈天涯摇摇头说:
“还没完全想透。”
不觉到了中午,秦主任说:“谷书记,我的肚子叫起来了,我去安排一桌好菜,激励激励沈处,保证他有好主意。”谷雨生说:“行,上午就到这里,下午再说。”
中午痛痛快喝了几杯,然后各自回去休息。一觉醒来,看看表,竟然四点半了。沈天涯心想,他们是不是也睡死了,把上午定的事给忘到了脑后?下床洗了一把脸,出门跑到谷雨生房里,只见里面除了秦主任,还有两个人,沈天涯并不认识。谷雨生就介绍给沈天涯,一个是县人事局长,一个是县国土局长。沈天涯跟他们握了握手,怕影响他们议事,退了出去。却听谷雨生对两位局长说:“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明天要到国土局上班去,手续一周内办好,没办好我拿你们两个是问。”
两位局长点头如鸡啄米,表示这事没办妥就撤了他们的职,然后退了出来。
沈天涯这才重又回到房里。以为谷雨生要继续上午的话题了,不想他将提包往腋下一夹,说:“下午常委那边还有些急事等着我,上午的议题,天涯你再好好想想,有空的时候我们再认真交流一下。”又对身后的秦主任说:“刚才的事你要追着他们点,这个星期一定给我办妥。”秦主任说:“一定一定,不过我想,他们如果还想将自己的局长继续做下去的话,那是一定会乖乖把事早点办妥的。”
秦主任话没落音,谷雨生已经走到了门边
第二十九章(3)
第二天谷雨生没有浮头,只有秦主任来陪沈天涯吃了一顿饭。第三天依然不见谷雨生,连秦主任也不知去了哪里。沈天涯心想,莫非他们把那事扔到路上喂了狗了?
第四天下午,沈天涯在房间里闲得无聊,有人敲响了房门。沈天涯还以为是谷雨生找他来了,开门一瞧,竟是几天前来过的易雨萍。易雨萍一脸春风,长长的眉毛一挑一挑的,一看就知道碰上了好事。沈天涯说:“雨萍你不是打麻将赢了钱吧?”
易雨萍在地上一蹦三尺高,差点都蹦到了沈天涯怀里。也不回答沈天涯,却乐不可支地唱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沈天涯说:“要么就是遇到了满意的白马王子?”
易雨萍这才坐稳了,说:“天涯哥你幽什么默嘛。”
沈天涯平时是爱说两句笑话,可这一阵他正经得仿佛坐在主席台上的领导,哪里幽默了?便说:“你已经这么高兴了,还用得着我来幽默么?”易雨萍盯住沈天涯,说:
“你真的不知道?”沈天涯说:“你要我知道什么?”易雨萍说:“你骗我。”
沈天涯更加糊涂了,说:“我从来就没骗过你这样的清纯少女,何况你还是我朋友的妹妹。”
易雨萍见沈天涯不像是蒙她,只得说了实情。原来她已经在国土局上了三天班了,并且今天已经办好了正式手续,也就是说,她已经是国土局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了,这就一劳永逸,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了。
沈天涯一下子明白了,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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