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就来了劲,说:“别看这只是四句明白如话的短语。其实涵盖面还挺广的。你看清了,第一句赃款被盗,代表钱;第二句伟哥无效,代表色;第三句靠山年龄到,代表权。这样岂不是钱色权都齐了?从古至今,我们都离不开钱色权,随便哪个都得过这人生三关,要不国人怎么会有四诗风雅颂,三关钱色权的说法?”
沈天涯忍不住笑起来,指着易水寒说:
“我只听过四诗风雅颂,三光日月星一说,几时又冒出了一个三关钱色权?”易水寒说:“老兄你这就差了,连马列主义都在不断创新,语言文字还能墨守成规?要知道,不创新就缺乏生命力。”沈天涯说:“我算服了你了。那第四句街上警笛乱叫呢?”
易水寒轻咳一声,不慌不忙道:“第四句是最妙的,没有这第四句,这则短信再好也还是显得平淡,档次上不去。”沈天涯说:“何以见得?”易水寒说:“你说警笛代表什么?代表法。我们常说钱大,有钱能使鬼推磨;常说色大,色胆可包天;常说权大,权可倾朝野。可钱再大色再大权再大,能大得过法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你想想,如果这个社会钱色权都比法大,那这个社会还能有救?所以说,法大是最重要的,我们的领导如果听到警笛叫还晓得怕的话,说明这个社会除了钱色权,还有法和正义在。”
听了易水寒这一番怪论,沈天涯叹道:“不久前我到市行政学院参加了一期青干班学习.那些号称教授的教员竟把活生生的形势教育课讲成了一杯白开水:行政学院归市委组织部管,我有一位姓谷的同学在市委组织部当支二长,我去建一议,请你去行政学院做教授好了。”易水寒说:“你别挖苦我了,我这是信口开河,哪登得大雅之堂?”
两人正说着,沈天涯的手机又响起了短信提示音。沈天涯又念道:
群众四怕:
股票被套
老婆跑掉
米抛光菜打药
做好事成被告
沈天涯念毕,易水寒叫好道:“这条也不错,如今世风每况愈下,小民百姓不怕天不怕地,这四样东西如果摊上了,还真恼火。我们文化馆就有一位姓游的文学专干,一直没搞出什么名堂,穷得叮当响,后见一位美术专干炒股发了小财,也借钱一头扑进股市,结果一年下来,全部套牢,老婆一怒之下跟人跑了。恰好那几天一个远房亲戚来城里求他找工作,游专干二话不说,就带着他上了街,跑了一个下午,工作没影,只好先下馆子解决肚子问题,等第二天再想办法。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当晚两人就上吐下泻,严重脱水,瘫在家里,幸亏文化馆的人发现得早,把他们弄进了医院,一检查。说是吃了抛光米和打了农药的菜所致。这也就罢了,那位亲戚从医院出去后,一纸诉状将他告上了法庭,理由是游专干不想给他找工作,串通饭店老板,要毒死他。”
沈天涯有些不相信易水寒说的这些,笑道:“你是编故事给这条短信找注脚吧?”易水寒说:。我有这个义务吗?这个游专干就住在我隔壁单元二楼,你不信,现在我就带你去问问他,看我是不是说的假话。”沈天涯说:“别辛苦你了,我信就是。”
话音没落,又来了一则短信。沈天涯说:“今天不是短信节吧。”揿了导航键。也是巧了,又是四怕。沈天涯给易水寒念道:
小官四怕:
一怕领导来打牌,钱往外掏回不来
二怕情人怀了孕,上班老婆来拼命
三怕陪酒不能喝,领导面前难推托
四怕靠山垮了台,一切白搭得重来
沈天涯念完,易水寒笑道:“这一条也确切。”沈天涯说:“愿再闻高见。”易水寒说:“一方面,小官衣食不愁,没有群众的四怕。另一方面,官不大,赃款赃物也不会多;官小年纪轻,肾功能健全;靠山垮了台还可投靠新主子,自然没有领导的四怕。小官交道最多的是这三种人,最怕的也就是跟这三种人的关系处理不好,那就是领导、老婆和情人。”
第一章(5)
沈天涯想想,觉得也不无道理。但他却说:“你只说对一半,我却没有这四怕。”易水寒说:“你一个处级于部,算得上七品官了,介乎大官与小官之间,自然没有四怕。但你有老婆吧?有情人和靠山吧?”沈天涯说:“老婆人人都有,情人和靠山可遇而不可求,怎能说有就有的?”易水寒说:“你又错了,天上哪有现成的馅饼往下掉?你得去找啊,不找有自动送上门的?特别是权力,你得用点心,湖北的张二江不是写了一本《下级学》么?你先学会做下级,学通了,还有什么可遇不可求的?小人不可一日无钱,君子不可一日无权,当了大官,有了大权.什么都会不请自来,这叫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沈天涯说:“你也说得太轻巧了,这官位和权力是说学就学得来的?”
说着,沈天涯忽然感到无聊起来。他到易水寒这里来,潜意识里是想逃避一下让他烦心的现实,不想两人说着说着,又说到这些俗不可耐的话题上去了。沈天涯沉默片刻,看看手机画面上的时间,快到五点半了,就说:
“你看,不觉得就到了下班时间了。”易水寒说:“你不是把我这里当成你的预算处吧?”沈天涯说:“不是预算处也该走了。”
抬了腿往外走去,不想快到门边时,又来了一则短信。这回沈天涯没有再去掏手机,却向易水寒伸出了手,要和他握别。易水寒将沈天涯的手一挡,说:“少来这一套,我又不是你们官场中人。”沈天涯说:“谁规定只官场中人才能握手?”将手收了回去。
转过身,正要去拉门闩,短信提示音又响了。沈天涯有些心
烦,义有些心痒,忍不住把手机拿到手上,去揿导航键。
这一回画画止不再是打油诗,而是一条写实性的消息。
沈天涯就痴在了门边,反反复复将这条消息看了好几遍,看得眉角上扬,眼睛泛出光来:易水寒有些奇怪,走过来,说:“什么好消息?把你喜成这样?”沈天涯说:
“也没什么,一条小道消息。”易水寒说:“小道消息是最真实最准确的消息,给我看看。”把沈天涯的手机要了过去。只见画面上写着这么几个字:马如龙得了脑溢血。
开始易水寒不明白沈天涯为什么会为这几个浅显的字眼高兴,把手机退还给沈天涯,说:“马如龙是谁?”,沈天涯关掉短信,退到待机画面,说:“你没必要知道。”易水寒说:“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沈天涯说:“那你猜猜。”易水寒说:“从你的表情看,我估计这个马如龙不是你们的局长就是副局长。”沈天涯笑道:“你这人搞收藏真浪费了一个人才,告诉你吧,马如龙是我的顶头上司,预算处长。”
易水寒也笑了,一针见血道:“马如龙是预算处长,你沈天涯是预算处副处长,现在预算处长马如龙得了脑溢血,你这个预算处副处长不高兴谁高兴?”沈天涯说:“我大概还没你说的这么卑鄙吧?”易水寒说:“也不能说是卑鄙,这也是人之常情嘛,你不是做了多年的预算处副处长和正处级副处长了么?这次马如龙出了意外,给你空出一个肥缺儿,你也媳妇熬成婆,该出息了。
这话说到了沈天涯的隐处。但沈天涯知道事情并非像易水寒说得这么简单,说道:“哪有你说得这么容易?预算处还有一个徐少林,他比我有手段,何况预算处长人选是要市委主要领导点了头才定得了的。”易水寒有些不相信.说:
“预算处长不也是处长吗?又不是市管干部。”沈天涯说:“你不知道,预算处长比市管干部
还市管干部。”易水寒说:“但不管怎么说,这一下你至少有了进步的可能性了嘛。”
沈天涯没再说什么。他觉得这样的事情放心里想想还多少有点意思,说穿了就索然无味了。他打开门,就要往外走。不想易水寒却在后面幽幽说道:“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一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沈天涯回头望望易水寒.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易水寒笑笑道:“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沈天涯摇摇头,说:“不知
道。”易水寒说:“你走吧,不知道就算了。”沈天涯的胃口已经被吊了起来,仍站着不动,说:“你别气我行不行?”
易水寒就一脸的无奈,说:
“今天是四月一日。”沈天涯说:“我还不知道是四月一日?我还知道昨天是三月三十一日,明天是四月二日呢。”易水寒说:“你就别幽默了,好不?”沈天涯说:“谁幽默了?”
易水寒想不到沈天涯也有不开窍的时候,只好点破了说道:“今天是愚人节。”
“愚人节?”沈天涯终于明白了易水寒的意思,说:
“你是说,这条短信是有人故意愚弄我的?”易水寒说:“也许吧。”沈天涯说:“愚弄就愚弄吧,马如龙得不得脑溢血跟我没太大的关系。”
话虽这么说,沈天涯还是感到有些遗憾。马如龙得了脑溢血.多少还可有些幻想,如果不是这回事,岂不完全断了这个念头?沈天涯又将这条短信调出来,倒要看看是哪里发来的,不想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的号码,既不是手机号码,当然也不是座机电话号码,座机电话号码是发不出短信的:沈天涯想打电话过去骂对方几句,也无从拨号,又想想既然是愚人节,人家只是开开玩笑,你这么当真,岂不好笑?
但沈天涯的情绪怎么也上不去了,恨恨地将手机关上了,他不愿再看到有人把短信打到他的手机上来。
离开文化馆后,沈天涯在街上徘徊起来,忽然不知该往哪里去才好。他不想现在就回去,回去无非就是吃饭和睡觉。去哪位朋友或同事家串串门,正是下班后进屋做饭的时候,人家没工夫陪你说话。沈天涯就在街头乱转。一转就转到了一家电影院门口,也不管是什么片子,买了张票就进去了。那是一部言情片,沈天涯早就对这些爱呀恨呀的玩意儿失去了热情,看了半个小时就起身走了出去。
回到家里已经八点多了,沈阳阳正在做作业,叶君山则在厨房里洗碗,见沈天涯这个时候才回来,就数落道:
“你去了哪里?手机不开,我接到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有事找你这位大处长的。”沈天涯说:“常委扩大会不是还有两三天吗,他们急什么呢?”叶君山说:
“谁说常委扩大会了?你们处长马如龙出事了。”
沈天涯就愣住了。他暗想,愚人节的短信莫非也有真话?
第二章
马如龙是这天下午在昌都市属下的昌宁县出的事。
下午昌宁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都去了昌宁宾馆,向省财政厅预算局两位局长汇报昌宁县财政工作情况,昌都市财政局预算处马如龙和徐少林也参加了汇报会。会议直到五点多才开完。省市财政部门的实权人物在场.这顿晚餐昌宁县的头头脑脑不用说都得作陪。不想推杯换盏之际.大家正在兴头上,马如龙忽然不声不响缩到了掎子下面。当时徐少林就坐在马如龙旁边,弯了腰要去扶他。还是一位副县长见得多,止住徐少林说:“动不得动不得,马处长可能是患了脑溢血之类的病,快打120。”120打通后,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医生和那位副县长说的相差无几,还说好在没人动马如龙,否则就没救了。到医院抢救了几个小时,病情得到了控制,只是人还没完全醒过来。医院里抢救马如龙的时候,徐少林抽空给傅尚良打了电话。傅尚良就一边通知局办公室的人,立即给预算处安排车子到昌宁县去,一边打沈天涯的电话。不想沈天涯的手机是关着的,打到他家里,又不在家。傅尚良没法,只得找了预算处老张,他是多年的正处级科员了,让他喊上小李立即赶往昌宁县。
弄清事情的原委后,沈天涯不敢怠慢,给傅尚良打去电话,谎称为核实汇报材料中的一个数字,下午到市政府找资料去了,手机因为充电也没带在身上。傅尚良说:“我知道你在弄材料,原是想让你安排两个人去看马处长的,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他们的车已经在路上了,你抓紧把材料弄出来吧。”沈天涯松了一口气。暗
想,这马如龙也真是的,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选择这个愚人节出事。
马如龙是第三天中午被转移到市人民医院的。沈天涯立即赶了过去。刚到医院门口就碰上了疲惫的徐少林和胡子拉碴的老张。沈天涯留意了一下徐少林,只见他虽然满脸倦容,却印堂发亮,布着血丝的眼睛里隐含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沈天涯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正在为马如龙突遭不测而暗自激动。徐少林虽然是分管财政的常务副市长贾志坚的人,但只要马如龙呆在预算处长位置上,他上去的难度就很大.现在马如龙成了这样,他就有戏了。
沈天涯这么揣度徐少林的时候,徐少林也在拿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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