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听到这里微微吃惊,有些愕然地望着陆子澹,疑惑地问道:“大哥你莫非信不过王爷,他——?”
陆子澹挥挥手组这他继续说下去,柔声道:“我与王爷有同门之谊,又是十多年的感情,不该怀疑什么。只不过,他毕竟身份不同,有时候要以大局为重,就必须牺牲一些人。我虽不怀疑他,但万事小心为上,有些事情还是自己注意的好。他是君,我们是臣,做事说话不可过分,王爷虽心胸宽广,不介意这些,但毕竟君臣有别。他现在不介怀,但以后呢?若他日我不在他身侧,若他身边多了些奸佞小人,终日在他面前挑拨是非,难保他不会有所怀疑。”
陆谦先是一脸不可思议,随即脸上多了些思索的表情,怔怔地望着他,道:“大哥果然心思缜密,考虑周到,谦受教了。”
陆子澹忽又眉头微锁,状似犹豫,想了想,还是继续道:“近日有传言,说你与德晟郡主走得很近?”
陆谦马上否认,“绝无此事,谦只是跟她见过两面而已,一次是除夕那晚在临霄殿,另一次就是日前高王妃特意来请。那些传言,大哥切勿信以为真。”
陆子澹淡淡一笑,放心道:“这就好。你也知道陆家家训,不得与皇室联姻。德晟郡主乃德王爷掌上明珠,你若有意于她,还真有不少麻烦。好在你对她并无他想,不然大哥就为难了。只是,王爷恐怕不会这么想。德王爷是他的亲皇叔,又是皇上最信任的弟弟,手握京暨羽林军大权,是众皇子竞相争取的对象。若能得到他的支持,王爷定能在夺储之争中占得上风。所以,他恐怕会在你和德晟公主之前穿针引线,那日高王妃之举便是明证。你若对郡主全无情意,那我就找王爷替你一口回绝,省得他日再多生事端。”
“谦对郡主绝无儿女之情,还请大哥代为转告。”陆谦斩钉截铁地回绝道,一脸严肃。
陆子澹点点头,柔声道:“待你启程,我自会跟王爷说清楚,你且注意不要再跟德晟郡主接触,省得郡主误会。”
陆谦忙应道:“谦省得了。”
一连好几日,德晟郡主都来瑞王府拜访,高王妃又着人来梅园请陆谦,均被他婉拒。德晟郡主又不好来梅园,只得怏怏而归。
如此一直到了正月十五元霄节,处处张灯结彩,一片节日气象。
陆谦第二日就要启程去凉州,所以没有时间上街。王府里也拉了不少花灯,陆谦边拉了庄严一起去游园。庄严本想到街上逛逛,现在却只得在府里转悠,所以兴致不高。陆谦见她如此,也没了兴致。只逛了一会儿,便一起回了梅园。
才进门,便发现园子里有些异样。容婆婆大老远就迎了出来,笑道:“谦少爷您可回来了,王爷、王妃和德晟郡主都来了好一会儿,就等您了,快进去吧。”
陆谦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本想转身就走,但见园里李闻持锐利的眼神透过稀疏的梅枝朝他射过来,犹如芒刺在背,不由得心中一凛。他略一思考,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猛地抓住庄严的手,拉着她在众目睽睽中亲密地走了进屋。
如愿以偿地看着高王妃和德晟郡主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陆谦这才松开庄严的手,躬身行礼,却不敢正眼与李闻持对视。庄严心里早把陆谦骂了不知多少回,此时也无奈,随着他必恭必敬地行了礼,亦步亦趋道:“奴婢叩见王爷、王妃、郡主!”
李闻持脸上倒无异样,若无其事地让他二人起身,又着人给陆谦设了座,正对着德晟郡主的面。庄严则低头退到陆谦身侧,微一抬头,正对上德晟郡主含怒的眉眼。
这郡主倒也是个难得的美人,柳眉入鬓,杏眼含情,比一旁的高王妃还要美上一份,只是气度上尚有不足。此时的她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庄严,毫不掩饰眉宇间的嫉恨和恼怒。一旁的高王妃却是早早地平息了下来,脸上露出端庄的笑容。
庄严又瞄了一眼陆子澹,他仍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表情,似乎浑然不觉方才气氛有何不妥。再把眼神瞟向李闻持,这下差点把她吓出一身冷汗。李闻持正似笑非笑地朝她瞧过来,眼神难以诼磨,仿佛不以为意,又仿佛颇有深意。
李闻持忽然哈哈大笑,打破沉默,“今日本王特来与陆谦饯行,却四处找不到人,还让本王与王妃等了许久,陆谦,你自己说说看,该不该罚?”
陆谦忙起身笑道:“是陆谦的不是,甘愿自罚三杯。”说罢,举杯便饮,毫不迟疑。
众人一阵叫好,陆子澹脸上也微露笑意。
李闻持又继续道:“我和王妃倒也罢了,不过德晟郡主远来是客,你让她久等,是不是也该向她陪个礼呢?”
陆谦爽朗地一笑,朝郡主拱手道:“不知郡主大驾光临,劳您久等,陆谦再罚三杯。”话刚说完,又面不改色地饮下三杯酒,这才回到座位。方自坐下,忽然脚下一软,斜斜地滑了下来。
庄严手急眼快地将陆谦扶起,发现他脸上红得吓人。对面的德晟郡主见此也脸色微变,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就要朝这里奔来。
“流云你先扶谦少爷回房休息,好生伺候着,有什么状况再向我回报。”不待德晟郡主有所行动,陆子澹眼睛轻声吩咐了,朝身侧的大风使了个眼神,他马上走了过来,帮着庄严将陆谦往里屋扶去。
隐隐的,庄严听到厅堂里传来李闻持大笑的声音。
第二十二回
二
小心地将陆谦放在床上,又请大风打了盆热水回来,庄严给他擦了把脸,待见大风告退,她才笑眯眯地拍拍陆谦的脸,道:“人都走了,还不起来。”
陆谦马上睁开眼睛,懈气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庄严一乐,晃着脑袋道:“是你自己跟我说你的酒量是半坛,刚才那点酒,不过是小意思。再说,上次你喝得酩酊大醉都不见红脸,这回却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一看就知道是用内功所逼。不光是我,在场看出名堂的只怕不少吧。”
陆谦嘴一歪,嗤笑道:“你一姑娘家,说话怎么这么粗鲁,什么猴子屁股,你应该说红得像胭脂。要是被旁人听了去,指不定怎么看你。”
庄严笑笑,满不在乎地说道:“他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就是心里鄙夷,又有什么打紧。若连说话都不能尽兴,那日子也过得太难受了。你要是觉得我丢了你的脸,假装不认识我便是,我又不会怪你。”
陆谦眼睛一瞪,声音略高了些,“你胡说什么,我是那种人吗?你若再说这种话,别怪我跟你翻脸。”
庄严马上转脸,笑嘻嘻地从桌上倒了杯热茶递给他,道:“我跟你闹着玩,你还当真,就跟一孩子似的。对了,你今天这样扫瑞王爷的兴,不怕他生气吗?我看他脸上笑着,心里怕是早就恼了。”她方才看着李闻持的眼神,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寒气,那锋利的目光虽是一扫而过,却让她从头到脚都凉飕飕的,呼吸都失了平顺。若不是平素见多了大场面,怕是当场就要出丑。
陆谦也是一笑,不以为然的样子,方才李闻持因着陆子澹的面子,对他并无责怪之意。而他也仗着有陆子澹在身后撑着,不仅不害怕,反而调笑起庄严来。“你什么时候开始学规矩了?以前不是一直李闻持李闻持的叫得多顺口,今儿怎么突然改叫王爷?”
庄严揉揉鼻子,讪讪道:“就觉得今天晚上的他特别威严,跟个笑面虎似的,让人心里惴惴不安。平时的你也没这么大胆子敢忤逆他的意思,快说说看到底今儿是怎么回事?”以她对陆谦的了解,就是不喜欢李闻持的安排,也不至于做到今天这么无礼。毕竟,那是皇室,面子总是要给的。
陆谦将手山的茶一口喝干,方才正颜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陆家早有祖训,不得与皇室联姻。德晟郡主乃德王爷之女,我与她断无可能。再说,我对她全无情意,即使无此祖训,也万万不能娶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为妻。瑞王爷的心思是想借此拉拢德王爷,但她明知我陆家的祖训还在此传真引线,不是明摆着让我难做吗?我不怨他就已是对得住他了,还说什么扫兴、生气之类的话。”
庄严闻言微怔,忽然想起庄蓉,正是为了所谓庄家的安危荣耀,就要将那花一般年纪的少女送进吃人的深宫,自己虽无奈,却也未曾争取过。想来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候爷,竟连陆谦的气度都不如,不由得十分愧疚。
又想起方才陆谦的话,略显疑惑地问道:“你陆家的祖训也恁地奇怪,多少人想攀龙附凤,为何你们却不准与皇室联姻?我记得你二姐不就是鲁王爷的王妃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陆谦摇头答道:“这祖训是百年前传下来的,也不知到底是何原因,可能是我们的祖辈不想陆家后代陷入皇室争端吧。至于鲁王爷,他并非皇室中人,而是郑国开国元勋徐渔先将军的后人,高祖皇帝赐封为鲁王,历代世袭。所以,二姐嫁入鲁王府不算与皇室联姻。”
庄严心中微动,有些不解。陆子澹此行不就摆明了支持李闻持,这不正是卷入到皇室争端中么?
陆谦似看出她心中所想,解释道:“大哥和我此行只是以王府客人身份来访,并没有明确表示陆家的立场。而且,根据郑国律制,陆家的驻军不可跨出蜀地一步,我们所作的,只是从财力和情报方面来帮助瑞王爷。事实上,历代以来的夺嫡之争,我陆家从未置身事外。当今皇上之所以能登上皇位,也与陆家上任家主的支持不无关系。若非如此,陆家怎能在郑国矗立百年而不衰。”
庄严听到这里冷冷一笑,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郑国的皇帝倒也荏地将义气,不像其他诸国,一旦成事就急急地铲除当年功勋赫赫的大臣将领,让人心寒。”
陆谦不明白庄严为何突然变脸,有些惊讶地望着她,口中道:“郑国皇帝也并非善与之辈,他们这么做也是因为高宗皇帝时留下的祖训。当年高祖皇帝起事时,功勋最高的并非我陆家,也不是鲁王府的徐家,而是乔、孙两家。”
“当年乔正天将军和孙不惟将军乃是高祖皇帝麾下最得力的将领,郑国有三分之二的领土都是他们二位打下来的。立国后,二位将军功高盖主,高祖皇帝甚是防备。先是借口夺了乔将军的兵权,乔将军一气之下,带领妻小家将远走吴国。临行前给高祖皇帝留下血书一封,高祖皇帝看后竟懊恼失常,吐血不止,乃至卧床三月。”
“此事过后,众臣本以为高祖皇帝会因此有所收敛,没想到他竟然变本加厉,对孙家手段更加激烈。时孙家幼子刚娶新妇,乃人间绝色,一日入宫赴宴,被高祖皇帝看上,强抢入宫。那女子贞烈异常,咬舌自尽。此事一出,孙家人激愤异常,他们本就被皇帝种种手段逼得怒火中烧,于是率军攻入皇宫。但终因寡不敌众而全体自尽。他们的冤魂久久不肯散去,日日纠缠着高祖皇帝。不久后,高祖皇帝突然发疯,在殿前拔刀刺死了太子和三位皇子,只余高宗皇帝因病没有上朝而躲过。”
“高宗皇帝继位后,也曾动过咬对付陆家和徐家的念头,但不知为何,宫中数次走水,不仅使几位皇子命丧其中,连高宗皇帝也差点把命丢了。后来朝中传言那是死在宫里的孙家人的鬼魂作祟。高宗皇帝半信半疑,从云台山请来高僧作法,谁料途中高僧暴毙,作法高台付之一烛,不久,皇后与太子谋逆,皇贵妃与宫中侍卫私奔。种种丑事一再发生,高宗皇帝终于相信,郑国皇室是被乔、孙两家所诅咒,遂立下祖训,后世皇帝不得与陆、徐两家为难。”
庄严首次听得这些往事,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好久,才喃喃道:“这世间真有鬼魂之事,当真匪夷所思。没想到你们陆家如此风光的背后,竟有乔、孙二家一段心酸过往。只不知那乔将军给高祖皇帝的信上写了什么,竟让他如此懊恼。莫非他们一家子还带走了一大批宝藏不成。”
陆谦闻言顿时瞠目,惊讶地说道:“你怎么猜到的?据说,乔将军临走时的确带走了一大批宝藏,不仅如此,当年乔将军攻入大兴时,前朝留下的国库藏宝图也落入乔将军之手。事后高祖和高宗皇帝都曾派人到吴国打听他们的消息,但由于当时吴国尚处于战乱时期,数十年而无音讯。到后来,有人说乔家人早已改名换姓,去了他国隐居,甚至还有人说,他们带着宝藏出了海,另建立了一个国家。但是,事实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
陆谦说到这里,朝四周看了看,神神秘秘地凑到庄严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当年死在宫里的那个孙家新妇乃是苗疆女子,懂得下蛊布咒的,她临死前就诅咒皇室男子永生得不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