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主。”孟洛欠了欠身道,不明白他因何而动怒。
拓跋烈头也不回,冷声道:“你瞧瞧那张帖子!”
孟洛不明所以。上前细看时,只见那帖子上洋洋洒洒写着,前日二皇子府上一见王府中俊美无双的南晋小郎。惊为天人,甚是仰慕,特呈上帖子邀请前往光禄大夫韩玠府上赴宴。语气轻薄,字里行间尽是漫不经心的轻佻。
她不由地蹙眉,光禄大夫韩玠?却是何人?她对于前一日的宴席上只记得二皇子那一直温厚的笑脸。还有那醉酒之人对拓跋烈的不敬,并不曾有让她格外留意之人。
她疑惑地道:“郎主,这……”
拓跋烈转过身来,沉沉道:“光禄大夫韩玠庸碌无才,却是深得拓跋殷的信任重用,为人性好男色。家中蓄养娈童数人……”他说到这里更是恼怒,眉头紧皱脸色十分难看。
孟洛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何这位光禄大夫无端端送了帖子邀她去府上赴宴。分明是以为她是男子,垂涎美色,故而会邀请她。
她不由地想起当日的桓七郎,那如同噩梦一般的回忆,那个新安城外的夜晚。若不是拓跋烈,她的竹簪未能杀了桓七郎。那么死的将会是她!
孟洛不由地一颤,脸色微微发白,强自镇定问道:“郎主意下如何?”
拓跋烈望着她,知道她必然记起那夜之事,分明是害怕着,手紧紧攥住袖口尤不自知,仍然故作无事一般问他如何处置。
他心中一软,脸色郑重道:“你无须过问,我打发人回绝了他就是了。”
孟洛颔首应下来,这样的宴席她不能去。只是这位光禄大夫如此张狂,公然递了帖子到拓跋烈府上,分明是肆无忌惮,只怕未必肯轻易善罢甘休呢。
果然不出孟洛所料,才使人回绝了赴宴之事,第二日那位光禄大夫竟然亲自前来登门造访,还带了几位官员一道来,却是指名道姓要见一见那位南晋小郎。
拓跋烈怒不可遏地喝令人将他们打发走,孟洛却是心事重重,她忽然觉得此事没有这般简单,即便是那韩玠再张狂无礼,也不敢公然登王府之门求见,分明是有意为之,倒更像是一场有目的地行事。
“郎主,大殿下到了府门前了。”仆从急急忙忙进来报道。
拓跋烈与孟洛脸色皆是一惊,孟洛还只是吃惊于这位北魏大皇子如何会无端端登门来,并不曾知会一声如此仓促。
拓跋烈已是彻底沉了心,他脸色也越发凝重,开口道:“阿洛你回院子去,若非我命人唤你不要出来。”
孟洛不明白,转过头望着他:“郎主……”
“拓跋衷乃元皇后所出,亦是喜好男色……你速速退下,休要出来!”拓跋烈眉头紧皱,挥手道。
孟洛愣了愣,却并没有移动步子。听拓跋烈说来,这位大皇子拓跋衷只怕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元后所出之子,身份自然要远远高于拓跋烈,若是他强要了孟洛去,拓跋烈怕也是无能为力,然而尽管如此,拓跋烈却仍然让她退下,执意护住她。
她咬了咬牙,道:“郎主,容洛随你一道见大皇子。”
藏起来也是无用的,若是拓跋衷执意要见孟洛,只怕无人能够拦住他,而且即便躲过这一回,却是躲不过下一回,他们必然不会轻易罢休,而拓跋烈若是真与拓跋衷起了矛盾冲突,只怕正如了拓跋殷之意。
拓跋烈原本执意反对,只是见孟洛言语沉稳,似乎胸有成竹一般,只得答应了。
王府府门大开,拓跋衷自马上翻身下来,还未进王府,已经大声道:“阿烈,阿烈何在?让他把那南晋得了的小郎带出来让我瞧瞧。”
拓跋烈大步出来,脸色沉沉望着拓跋衷,微微欠身:“大殿下驾临府上,不知所为何事?”
拓跋衷看见他,不屑地道:“你来了就好,把你那南晋得了的小郎叫出来与我瞧瞧,可是真如他们所说那般俊美风雅。”一边说着,一边当先大步向着堂中走去。
拓跋烈强忍着怒火,道:“那位并非什么小郎,乃是烈在南晋求得的谋士,并非……”
拓跋衷却是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什么谋士不谋士,不过是长得俊俏!难不成是阿烈舍不得,怕我白要了你的人去?”
他粗鲁地大笑起来:“这样吧,若真是容貌出众,叫我看上了,我便命人送五个貌美的南晋姬妾来,算是换了他过去如何?阿烈你并非热衷小郎之人,必然不会不肯吧?!”却是丝毫不在意拓跋烈的回话,自顾自坐下命人唤了孟洛前来。
拓跋烈眉宇间的怒意越发深重,已是无法压抑正要出言喝止之时,却听身后有人清清冷冷开口道:“洛尝闻北魏之地求贤才,重能士,举凡有才之士无论身份贵贱,无论出身皆可以投奔北魏,皆能得重用,洛以为此来北魏乃是投奔明主,如今看来怕是并非如此,名不副实也!”
孟洛一身素白宽袍大袖南晋衫袍,腰间佩着一柄长剑,大袖飘摇之间若行云流水一般走到堂中,向着拓跋烈与拓跋衷抱拳作揖:“洛见过大殿下、郎主。”
拓跋衷一眼望见眼前这小郎的模样,果然是美如冠玉的翩翩少年郎,那俊秀清雅的容貌,高贵不凡的举止都叫他不由地看得愣了神,抚掌大笑:“果然是个貌似潘安的小郎,阿烈此去南晋福气不浅,连这等容色之人都觅了来……”他望了一眼一旁黑着脸坐着的拓跋烈,满是轻佻暧昧之意,全然不曾留意方才孟洛所说的话。
孟洛冷笑一声,开口道:“大殿下错矣,洛并非以容貌见长,郎主留洛在身旁,乃是因为洛有一能,非同寻常。”
拓跋衷兴致大起,他越看眼前的小郎越爱,如此模样如此举止,当得上是肌肤胜雪宛如玉人,怕也只有南晋才能有这样的小郎,府里的那几个男宠与他一比粗陋不堪。
他笑道:“小郎有何能,不如叫我看看。”
孟洛噙着那丝冷笑,欠了欠身:“敬诺。”
却是一把拔出腰间长剑,双手紧握住剑柄,厉喝出声使尽全力向着身边案几狠狠劈下,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张雕花梨木案几应声断作两截,案几之上的碗盏哗啦啦摔了一地,碎裂四溅开去。
有碎片擦过孟洛的雪白的手,留下一道伤痕,鲜红的血自那道伤痕中沁了出来,孟洛对上惊愕地回不过神来的拓跋衷,微微冷笑着,轻轻舔了舔手背上的血迹,眼神中满是杀意和疯狂:“洛最擅长便是拼命,昔日在南晋战乱之时便是不惜生死与人搏命,哪怕身死,亦是不让对方苟活,故而郎主看重留在身旁!”
她话里的森冷的杀气,还有那状似疯狂妖冶的举动,让拓跋衷惊得许久没有回过神来,只是愣愣望着她,还有一旁被她一剑劈开的案几,和散落一地的碎片。
第七十一章 温柔
拓跋衷惊地一时回不过神来,面如土色望着地上被劈作两截的案几,散落一地的碎片,还有宽衣大袖双手持着长剑冷然望着他的孟洛。
这分明是个俊美文雅,有些瘦弱的小郎,如今却如同煞神一般让他脊背发凉。
孟洛手上的血顺着剑锋而下,淋淋漓漓滴在地上,她却是恍然不觉一般,却是目光如剑,直直望向拓跋衷:“不知大殿下可曾听闻建安风骨?”
她微微将剑尖点在地上,口中云淡风轻地说道:“风骨者,宁死不折!洛本是建安人氏,仰慕昔日先贤之风骨,宁为玉碎不作瓦全,还望大殿下恕罪!”说着却是微微欠身,只是脸上毫无半点谦卑,只有掩饰不住的杀意。
拓跋衷不比拓跋烈久经杀戮,他自来娇生惯养,只知淫虐玩乐,何曾见过这样的情形,更是不想这小郎有如此胆气,望着她剑上滴落的血和那毫不掩饰杀意的脸,已是觉得坐不住了。
他强撑着脸面,喝道:“这等粗鲁匹夫,竟然如此无礼!还不退出去?!”声音却是微微发颤,孟洛直视他的眼,他怕了!
虽然呵斥孟洛退出去,他却是飞快起身来,与拓跋烈道:“你这小郎粗野无礼,我瞧不上!留与你吧!”说罢,竟然头也不回大步向外走去,步伐之大速度之快,竟然有几分迫不及待之意。
待到拓跋衷大步出去之后,片刻之后,才听见“当啷”一声,却是孟洛手中的长剑跌落在地上,拓跋烈忙回头看时,只见孟洛脸色苍白跌坐在地上,微微喘着气。
他心中一惊。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扶住她,低声问道:“你无事吧?方才你怎么……”他似是惭愧又似心痛,别开脸说不下去了。
孟洛知道他的心思,轻轻道:“那柄剑当真是重,幸得方才举了起来,不然可就给郎主掉脸面了。”她语气故作轻快,苍白的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望着拓跋烈。
拓跋烈心中一动,低头望着臂弯里的她。秀美的脸上全然没有了方才那般狠厉决绝,只有虚弱和安宁,他猛然记起她手上被碎片划出的伤口还在流血。顿时一惊,高声道:“快去取上好的伤药来,快去!”
看着仆从快步去取药,拓跋烈才微微平复心情,让人扶了孟洛到一旁坐下。沉声道:“方才你太过鲁莽,若是那拓跋衷真的要处置你,只怕……你便是该听我的话,留在院中轻易不要出来。”
孟洛依旧淡淡地笑着,望着那柄染了血的剑,道:“大殿下并非行伍中人。不会如郎主一般镇定,他所要的不过是俊美的小郎,并非暗藏杀心之人。不如此不足以让他退却。”她忽而抿嘴轻轻笑道:“况且郎主在此,不会让他处置阿洛。如此一来,再无这等腌臜之事了!”
拓跋烈一愣,望着她昙花一现一般的充满信任自在的笑容,一时说不出话来。却觉得心中有一处坚硬在慢慢破溃,不由地嘴角也慢慢弯了起来。
“郎主。郎主……”取伤药的仆从还未来,却听得外面传来婉娘急切地声音,她带着侍婢快步进堂中来,一脸焦急惊慌之色,“妾听闻郎主命人送伤药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郎主可是受了伤?”
堂中原本平和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拓跋烈皱起眉头,望着惊慌进来的婉娘,沉声道:“休要聒噪,受伤之人是阿洛,不是我!”
婉娘原本满是担忧的脸色顿时一松,瞧了一眼一旁脸色微微发白的孟洛,却是又换上了一副感叹之色,上前来:“原来是洛郎受了伤,只是好端端的怎么会在王府里被伤了呢?可曾唤郎中来瞧过不曾?”
孟洛微微抬眼,望着她:“多谢婉娘关心,洛只是皮外伤,用些伤药便好。”
婉娘一眼望见一旁被劈作两截的案几,更是吃惊:“这……这究竟是怎么了……可是闹出什么事来不曾?”
她转头向着拓跋烈皱着眉头道:“郎主,王府自来安宁无事,近来这是怎么了,先前有什么光禄大夫带人登门,现在又闹成这般模样,却也不知道是招惹了什么祸事!”她一副担心感叹的模样,瞥了一眼孟洛,故作叹气地低下头去。
只是不曾想,拓跋烈却是冷冷道:“休得胡言,此处无你的事,回内院去!”
婉娘一惊,不敢置信抬起头望着他,一时竟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会这般对她?先前虽然并不愿让她为姬妾,却也算是善待,不曾有过半句重话,怎么如今却是这般冷漠?竟然在这个女人面前让她闭嘴回内院去!
她心里原本便已经郁结的怨恨,此时更是沸腾起来,她转过头去阴毒地望了一眼孟洛,一定是她,一定是为了她!若不是她,郎主何曾这样对待她,要赶了她出府去,还冷言冷语相对,一定是她在里面捣鬼!
“郎主,伤药来了!”仆从快步进来,手里捧着一只青瓷药瓶,送上前来。
拓跋烈顾不得理会还站在一旁的婉娘,拦住要上前接过药瓶的侍婢,却是亲自拿过来,走到孟洛跟前,蹲下身去要替她上药。
婉娘发现了他的意图,尖声叫道:“郎主不可,你怎能为她……”她只是个女人呀,你怎能亲自为她上药,只是这话她终究不曾叫出口来。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拓跋烈轻轻拉过孟洛的手,自瓷瓶里挑出药膏来,专注地细致地,一点一点轻轻替孟洛擦拭在伤口上。
那药膏初初触碰到皮肤上十分清凉,只是碰到伤口却如同一团火一般灼热炙疼,孟洛猝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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