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回了营帐去。
孟娴娘看着她的背影,眸光渐渐冷下来,露出一丝冷笑,也回身走了。
王茉娘倒是不曾太多留意那位北魏三皇子,她全部的心思都留在桓宣与孟洛身上,一会就是孟洛与卫临的对弈,她倒要看看孟洛会输成什么模样,落到太子手中,那时候看她还能这般张狂!
那位北魏三皇子全是全然不曾注意到姑子们露出的鄙夷之色,他大步跨进主帐,一撩衣袍,哈哈大笑道:“听闻太子殿下与诸位郎君在此狩猎,着实叫我技痒,自来了南晋有好些时日不曾摸过弓箭,着实不惯,这才让使臣带着我一道过来瞧瞧,定要与诸位好好切磋一下箭术。”他笑声如同惊雷一般,在帐中轰隆隆作响。
几位世家郎君很是不屑,北魏胡蛮素来粗鄙无礼,若非太子之意,他们绝不会愿与这等人来往。
太子倒是笑得和气:“三皇子莫急,今日还有一场赌约,待我得胜之后,再去骑马狩猎也不迟。”
北魏三皇子一脸疑惑,不解地望向太子:“赌约?什么赌约?”
太子扫了一眼一旁淡然的桓宣,得意地道:“我与桓五郎有一赌约,乃是一局博弈,三皇子可有兴趣一观?”
北魏三皇子高声笑道:“你们晋人便是酸腐,既然是要比斗,就该真刀真枪上场一决雌雄,偏偏要用什么博弈下棋,当真无趣,这个我不懂,不过既然来了,看一看也无妨!”
太子笑了起来:“三皇子果然爽快,既然如此,请一道去棋场,今日这局棋可不同平常,乃是用人为棋子,地为棋盘,下棋之人观棋阵指挥落子,定要叫三皇子与诸位郎君开开眼界!”
不过是一夕之间,在营地后平坦的草地上赫然已经建好了一张“棋盘”,方圆数十丈的草地上已是寸草不生,土地平整紧实,用檀木灰整齐地划出纵横交接的棋盘格子来,在这样一个“棋盘”的一侧,相隔一丈之地并肩摆放着两架高台,另一边却是一座看台,上有坐席十数张,案几软垫皆已准备齐全,实在是叫人瞠目结舌,很难相信这是前一日才决定要设棋局。
卫临已是到了场边,他一身石青色大袖长袍,头上戴着纶巾,低调内敛,遥遥向着对面看台之上的太子等人欠身作礼,立在高台下,稍后他将与孟洛同上高台,指挥落子布局。
孟洛梳妆更衣妥当,正要出营帐,刚挑开帘子,便看见孟娴娘带着侍婢走到营帐前,满是狐疑打探地望着她,一步步上前来,低声道:“你是何人?究竟是何人?”
孟洛一怔,顿时身子一僵,不由地退了一步,隔着幂篱盯住孟娴娘那双带着怀疑和猜度的眼,并不开口。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们是在何处见过,为何我一见到你便会觉得熟悉?!”孟娴娘步步逼上前来,她今日要把这个姬妾的身份弄个明白,否则来日她到了太子身边,说不得将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
孟洛看着这个为了太子妃之位要逼死自己的同父妹妹,如今她竟然问自己是谁?她或许猜到了一些,只是不敢相信罢了,不敢相信生不得生,死亦未死的姐姐竟然会在世家子弟身边作为姬妾,如今连太子都对她有了兴趣了。
她望着孟娴娘,却是发现原本应该随时可以置她于死地的未来太子妃,眼中竟然有一丝惧怕担忧,她在怕自己?她是怕自己真的就是她猜测中的人?
孟洛慢慢站直身子,隔着幂篱望着孟娴娘,原来害怕的担忧的不止是她,连这些要她命的人也会怕!如今的她可不是毫无依仗的软弱女子,由得他们处置。
“来人!”她唤道,声音低沉暗哑,自缢让她的嗓子受了极为重的伤,即便已是过去这许久,却始终恢复不了当初娇柔的声音,只是如此一来,她原本轻缓的语调更是平添了一分神秘的吸引力,叫人更是好奇。
孟娴娘对这声音还有些疑惑,侍婢们忙上前来听候吩咐。
“这套衣裙不妥当!与我换一套。”孟洛冷冷吩咐道,“即刻就要登台对弈,休要让不相干的人耽误了功夫,打发走!”一甩衣袖,丝毫不曾理会孟娴娘,转身回了营帐。
第三十章 胜局
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她一身玉色大袖衫服立于高台上烈烈迎风,如男子一般束着笼冠,衣带飞舞之间恍若姑射神人,肌肤胜雪,如玉的容颜灿然生光,容光之盛竟然让人无法直视她的脸,只有痴痴望着她纤弱却傲然而立的身姿,明明是绝艳清雅的女子,偏偏如此妆扮,却让人更为神往。
一时间看台上的众人都已是痴了,许久谢凡才开口低声道:“她竟然是如此模样,难怪!难怪!”他转过头望向桓宣,目光里却是有着一丝感叹和后悔。
北魏三皇子抚掌大笑道:“果然是美貌,难怪太子殿下这般费心要弄到手,只可惜她竟然胜了呢!”北魏不同南晋,对纤弱出尘之美素来不屑,只是高台上那女郎气质傲然出众,凛凛逼人,就连北魏之人都忍不住叫一句好。
太子早已看得回不过神来,望着那抹人影怔怔出神:“果然是绝色姿容,难怪要以幂篱遮面,五郎好福气,竟然能有这等姿色的姬妾,可惜临郎败了,不然必要带她回东宫。”他全然不理会先前孟洛的棋艺,只是一心垂涎着她的模样,想要将她弄到手中。
王茉娘与瑶华公主此时早已是愣在当场,这还是那个丑婢吗?原本庸俗不堪的模样怎么会成了这等姿容?怎么会!
只有孟娴娘面白如纸,她死死盯住高台上那人熟悉的模样,身子不禁微微发颤,真的是她!是孟洛娘!那个早就该死掉的孟洛娘,她竟然在这里,竟然成了桓五郎的姬妾!竟然如此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自己和太子面前!
不能留下她!必须除掉她!孟娴娘惊慌之余,恨意顿生,若是任由她活着,恐怕会后患无穷。可是等她冷静下来才发现,她现在根本无法除掉孟洛了,她是桓五郎的姬妾,如今又是露出真容在众人面前,引来这许多人的注意,想要再除掉她已经是难上加难,而孟府根本不能够指明孟洛的真实身份,因为孟家大姑子孟洛娘早就已经“病死”了!
桓宣慢慢露出一抹清淡的笑,向着一旁的侍婢低低吩咐了一句,让孟洛近前来,既然她已经决定以姬妾的身份示人,自然便该坦然以对。
孟洛跟着侍婢一步步走近前来,走到席前拜下,静静听候桓宣的吩咐。
美人到了眼前,更是叫人觉得不可方物,最最动人的是那清冷出尘的气韵,六朝金粉不及一分。太子几乎要魂飞散了去,他盯着孟洛不放,口中道:“美人棋艺不凡,容色出众,仅为一个姬妾,着实太过委屈了去,桓五郎未免暴殄天物了,这等姿色的美人自然是要多加疼惜才是。”他说完暧昧地望着孟洛,恨不能此女便为他所有,定然要好好怜爱一番!
场上人都大笑起来,纷纷打趣起来。
桓宣脸色有几分难看,他对这位昏庸太子已是一再忍让,并非惧怕,只是不想在建康生出事端来,如今他还不是桓家内定的继承人,多生事端毫无益处,故而多加忍让,可是如今太子明知孟洛为自己宠爱的姬妾,明求不得竟然屡屡出言相戏,着实不知好歹!
素来沉稳的他一时之间望着太子的眼中隐隐有着怒气,几乎要发作起来,却被谢凡拦住,他凑近来,低声道:“北魏人在此,无谓与他计较。”
片刻,桓宣才收回目光,慢慢转开脸去,不欲多看那丑陋好色的脸。
孟洛却是在此时抬头望着太子,嫣然一笑:“太子殿下此言差矣,郎君尊贵高华,妾蒲柳之姿能为郎君姬妾已是万幸,岂敢再做奢求。”说罢,回望了一眼桓宣,明眸善睐,却似是有所羞惭地低下头去。
如此一句话,却是为桓宣挽回了颜面,更是让太子无言以对,只能不提此事。
桓宣望向孟洛的目光越发柔和,他低声吩咐道:“坐下吧,一会狩猎时,你回营帐歇着便是。”
孟洛轻声应下,退回他身后,早有侍婢为她准备了软垫,让她踞坐。
此时王茉娘、瑶华公主连同先前并不多理会她的何玉娘等姑子们都目光灼灼盯着她打量着,只是不同于从前满满的鄙夷和不屑,如今已是多了一份忌讳在其中,这便够了,孟洛要的就是这份忌讳之心。
在南晋,身份尊贵者自然是无人敢招惹,然而晋人素重才名,琴棋书画诗辞赋,若能学得一样精妙通玄者,亦是为人所经重,奉为大家,即便尊贵为世家之人亦不可轻之贱之。
如今孟洛这一局棋艺已是成名了,能够胜了卫临,单单是棋艺便可为大家,这些姑子们就是再瞧不起她的身份,也需忌讳人言轻才妄为,庸俗不堪的恶名,怕是不能轻易动手对付她了。
孟洛知道如此,故而她敢揭下幂篱,她赌的是这些姑子爱惜名声,赌的是桓宣对她的承诺,更是要让那些妄图要了她性命,将她悄悄害死的人彻底失望。
她转过脸向着一旁犹未恢复血色的孟娴娘粲然一笑,无论前路如何,她再不会畏惧他们了,已经逼得她死过一回了,这一次休想再摆布她的命!
第三十二章 拒绝
十余匹上等的好马被牵到众人跟前,都是玉花骢、白蹄乌之类的名驹,匹匹膘肥体壮,皮光水滑,温顺地立在跟前。
太子接过侍从送上的马鞭,笑着指了指领头的一匹赤电,笑道:“三皇子瞧孤这马如何?这可是孤费了重金自西凉送来的,每日喂之精料豆菽,令马奴仔细照拂,可算得上是上等宝马?”
北魏三皇子不屑地看了看高壮的马匹:“太子殿下这匹马怕是只能在这等狩猎的庄子中代步,若是想要长途跋涉却是不成了,可惜了这么匹好马!”
太子却是有些听得不入耳,他翻身上马,昂头大笑道:“既然如此,便好好比一比,看看我南晋子弟的弓箭之术如何!”
一众郎君俱是翻身上马,各展风姿,半点不肯输给北魏之人。
北魏三皇子大笑出声,高声道:“儿郎们,叫南晋的人瞧瞧咱们魏人的马上弓箭,今日要痛快比一比!”随他而来的一众侍从也都齐声应下,翻身上马去了。
先前被王茉娘一众姑子频频相看的那位侍从也在其中,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对前面得意洋洋的太子不屑一顾的模样,随着众人一齐向山林骑行而去。
姑子们也有自己的坐骑,五花胭脂马配上鎏金嵌宝辔头,连马鞭都是缠金丝的,慢悠悠地骑着,不似郎君那般急于猎到猎物攀比一番,倒是更有几分自在。
瑶华公主一眼望见不远处跟着的豹奴手中牵着两只金黑色矫健勇猛的豹,正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饶是强壮的豹奴训练已久,仍是不得不死死扯住手中的铁链,才能将拴在铁链上的一对豹子勉强拉住,不让它们冲了出去。
她不由地一惊,遥遥用马鞭指了指那两只豹:“这是谁家的豹,好生健壮,凶神恶煞地,简直要吃人一般!”
那两只豹似乎察觉了瑶华公主正在指着它们,向着她狠狠呲牙,露出白森森尖利的牙齿和鲜红的唇肉来,还淌出一线涎水,甚是吓人!
王茉娘回头瞧了一眼,冷淡地道:“不过是前几日二兄自胡人手里买来的猎豹罢了,今日也带了来猎场。”她的心思全不在猎场之上,全是还在想着方才孟洛的事。
众姑子纷纷打量着那一对凶狠的豹,惧怕之余却是又忍不住多看几眼。说来猎豹并非什么稀罕之物,只是多出自胡人手中,自从众胡与南晋交战以来,已是甚少见到,自然也就物以稀为贵了。
听她们说得兴起,王茉娘又有几分得意,状若不在意地道:“一日要喂上半只羊,却只有豹奴敢近身,生猛无穷,要来又有何用,不过是玩物罢了!”
她说的旁人不曾在意,跟在后面默默骑马的孟娴娘却是眼前一亮,心思转动之时,轻轻抬头笑道:“听闻这猎豹生性凶猛嗜血,即便是训熟了也是野性难改,若是喂饱了也便罢了,倘若是饥饿之时,不得豹奴看管便会扑人的,姑子们还是多加小心,莫要被豹伤了才是。”说罢状似无意地扫过王茉娘。
瑶华公主大笑出声:“娴娘也太过胆小了,这豹可是每日有人喂养,还有豹奴半步不离地看管着,哪里会轻易伤人,你且安心就是。”
她